花朝再次醒來,發現自己睡在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她緩緩睜開雙眼,輕輕呼出一口氣,掃視屋內四下的景象,隱隱覺得如今所處的地方有些眼熟,好像在某個農舍內。不及她細想,耳中忽地聽到小獸的嗷叫聲,然後一道白毛茸茸的小身影極速的奔竄至她的身邊,欣喜似的在她身上蹭了蹭。
花朝輕輕眨了眨眼,看清楚之後,發白的面色有著一絲明顯的笑意,手輕輕撫著小獸的白毛,叫道:「虎……虎嘯。」
虎嘯本是馭獸之主的本命獸,所以她身體受傷,虎嘯也自然能感受得到。不過受傷之時,她的精神力要比花陰更弱,因此先一步昏迷過去了,也因此對之後所發生的事情並沒什麼印象。現在通過花陰的記憶,才知道當時有人來救了她。
虎嘯還在黏著花朝,屋外的人大約是聽到了裡面的聲響,抬腳快步從外面走了進來,那溫和而驚喜的聲音也隨之響起。
「花陰姑娘,你醒了?」
花朝抬眼看著來人,也就是這次救了自己的男子,那道頎長英挺的青衣身影在身前卓爾而立。
「翡公子。」花朝側頭而笑,面帶感激的輕聲叫喚道。
翡玉舒退了半步,似乎從中意識到什麼,原本含笑看著她的面色不知怎麼的就忽地僵滯住了。他驚愕的盯著花朝看了良久,抿了抿唇角,認真說道:「你不是花陰姑娘。」
花朝有些訝異翡玉舒的敏銳程度,可嘴裡卻下意識的為自己邊辯解道:「我是。」
「你不是。」翡玉舒搖頭,仍舊很肯定的說。他急著打探屋內四周,開始有些慌亂,大為失色道,「花陰姑娘去哪裡了?夫人為什麼會在這裡?」
他一直在屋外守著,也不見有人出去,明明花陰姑娘就在這屋子裡面的,怎麼現在換成了另外一個人呢?
「我是。這個……」花朝堅持出聲。她無奈地咬牙,這件事情她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他解釋為好,且看著他著急的樣子,她也不好不做聲。於是想了想,她索性還是讓花陰出來跟他說清楚好了。她皺了皺眉,只是說著:「翡公子,請先等一下。」
就在翡玉舒怔忪且匪夷所思期間,花朝身上的氣息驀地改變了,一身凌厲且冷冽逼人的氣勢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來。
「翡玉舒。」冰冷的聲音從她嘴裡吐露出來,雙眸似乎也結著一層刺目的寒冰。
聽到熟悉的叫喚聲,翡玉舒不由猛然一驚。
「花……花陰姑娘?」他不禁結巴起來,睜大眼看著她,滿臉的不可思議。
「嗯。」花陰淡淡地應了一聲。她支著身子小心翼翼的坐好,可仍是不免牽動了身上的傷口,疼她微微喘息起來。翡玉舒正想去幫她,卻被她擋了回來。
「花陰姑娘,為何會這個樣子?」他在一側站好,詫異的仔細打量著花陰面無表情的臉,怎麼也想不明白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同一張臉,卻是不同的兩個人,怎麼就能莫名其妙的突然間轉變呢?若不是他熟悉花陰姑娘,只怕都要分辨不出她們來了。
花陰並不懼別人發現這個秘密,也沒有偽裝和隱瞞的打算,而且她與花朝的差別之大,也確實很容易讓認識的人區別開。
「就是你剛剛看到的那樣,我們其實就是同一個人。」她淡淡地答了一句。在翡玉舒越發不解的面色下,才簡短的開口解釋了其中的緣由。
翡玉舒神色古怪的聽完,之後滿臉的不敢置信。怎麼會?他沒想到這裡頭竟然會有這麼驚奇而怪異的事情。不過,若非剛剛親眼所見、親耳所聽,就連他都難以相信。
他忽然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躊躇了一會兒,他下定決心,信誓旦旦的講道:「花陰姑娘請放心,小生一定會替你保守這個秘密的。」說著,那眼神堅毅十足。
花陰明顯聽出了他話中的意思,精分一事在現代看來根本不算什麼,但在這個思想腐朽的時代卻不一樣,像這般詭異的事情眾人總喜歡愚昧的往神鬼之論想像。倘若,這個秘密傳了出去,再遭有心人利用一番,這怕對她並沒什麼好處。
花陰抿著發白的唇角冷眼看他,雖然對此她從不畏懼,但對於翡玉舒的好心竟然沒有表示反對。
翡玉舒默了默,心裡頭卻還在冥思苦想著。如果花陰姑娘與夫人真是同一個人,那就意味著花陰姑娘也成親了,那也就意味著……
他變了臉色,只呆呆地看著一臉澹然的她。欲言又止了好半晌,他終是小心翼翼地問道:「等功法大成,到時花陰姑娘會不會又因此再次消失掉呢?」
花陰愣了愣,眉心微微一蹙,別開視線後,不甚在意的回道:「或許吧。」
她適才對翡玉舒所說的話裡,自然是有所保留的,只是說自己因為練了某種功法才導致的精分。雖說他並不明真正的真相,但會問出此話也並不奇怪。
只是,關於答案,即使她們,現在也誰都不知道。
不可否認,花陰曾經確實有過取代花朝的想法。但那時因為花朝的那一半力量遲遲不見覺醒,而她的出現,本身就是為了完整馭獸之主的力量,如今固然失敗了,不過總還是會有機會的。到那時究竟是她與花朝繼續共存,還是由她消失,誰也不可得知。
聽到這個答案,翡玉舒有些難過地站在一旁,半晌沒有吭聲。
片刻過後,他淡笑著歎了口氣,問她:「花陰姑娘一夜未吃東西應該早餓了吧,小生這就去端食物來。」說罷,垂下黯然的眼眸,疾步走出屋外。
沒過過久,便又見他端著一個白色的小碗跨門而入,見了花陰盯著他手中的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花陰姑娘受傷過重又失血過多,本該多食用些補血之物,只是小生這裡只有白粥,還望花陰姑娘不要嫌棄。」
他雙手將小碗穩穩地遞至花陰身前,花陰稍動身接過,這微微一動又牽起身上的傷處。
碗裡的白粥雖沒有那些美饌佳餚的色香味俱全,卻也沒有想像中的燒焦之味。
花陰看了很久,漆黑的雙眸裡瞳色似乎褪去了一絲寒冽,卻瞧不出什麼情緒,她復又抬頭看翡玉舒,難得一次主動開口問道:「這粥,是你煮的?」
「是……」翡玉舒語音低微,似乎底氣不足,老老實實說道,「只是小生不善廚藝,這粥的味道只怕……也不佳。」
花陰不再說話,一臉不以為意的神情。
要知道書生一向自命清高,自古就有君子遠庖廚的訓誡。花陰素來對人情淡薄,這下多少有點點的感觸。
她沉默片刻,才緩緩開了口,「謝謝你。」
「不。」翡玉舒原暗淡的臉色終於笑意溫雅,答得很乾脆,笑得也很真實。「能為花陰姑娘做點事情,小生很高興。」真的很高興!
他神情緊張的看著花陰端起小碗開始喝粥,直到看著她喝完之後,才偷偷吁了一口氣,眸色隱含知足。
花陰緩緩抬起頭,說道:「味道不算太差。」
翡玉舒微微一愣,很快聽明白她這是在繞著彎誇自己的意思,不由笑了起來,一面收拾著碗,一面笑著對花陰講:「只要花陰姑娘喜歡,小生可以再做。」
花陰搖了搖頭,動了動嘴角,卻沒有說話。
因為這次受的外傷太重,她的身子實在不宜多動,所以只得忍耐著臥在榻上。
農舍裡原本很簡陋,但花陰來了之後,翡玉舒便購買了不少的用具。花陰曆來不善言辭,翡玉舒也謹守男女之禮。整個農舍大多時候是靜謐的,可翡玉舒卻覺得這樣的相處已足夠讓他滿足。而他也不是什麼多嘴之人,儘管對花陰的所有事情很是好奇,但若不是她主動開口,他便從不相問。
待花陰再次換完藥後,翡玉舒這才發現農舍的傷藥準備不夠。花陰這次受的傷很古怪,不似一般的外傷,她所傷之處的血全是黑色的,而且傷口癒合很慢,隱隱有化膿的跡象。
花陰對此並不甚在意,反倒是翡玉舒看到那些扔掉的沾了黑血的白布後,卻是擔心得不得了。於是頭一次違背花陰的意見,決定去城中抓完藥後再順便請個大夫來替她診治。
翡玉舒走了之後,農舍裡就只剩下花陰一個人,而在養傷期間,又有藥力的影響,她也多半是臥榻沉睡。因為不放心花陰,翡玉舒本決定早去早回,可到了午時過後,他卻還沒有回來。
直至下午,花陰這才發覺有些不對勁。
儘管花陰身受重傷,但她的感官依舊十分的敏捷尖銳,即便此刻正處於昏睡當中。
感覺到農舍外的動靜,花陰猛地從中警醒過來,黑眸攸地睜開,眸光犀利如劍。
她危險地瞇著雙眼看了看屋外的方向,費勁的支撐起虛弱與疲憊的身子,神情冷厲森然。
她知道農舍外有人,而且來了不少的人,還極可能是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