鎮妖塔外,鳳蒼眉頭緊鎖。已經過去半個時辰了,雖然只是半個時辰,可是為何他心裡卻空蕩蕩的,好像慕容七七已經離開了很久似的——
「王爺,屬下已經遵照您的調派了人馬過來。現在整個佛陀寺連一隻蒼蠅都飛不出去!」吉祥打著黑色的大傘,為鳳蒼遮擋風雪。
「好!」
鳳蒼目光依舊停留在眼前的鎮妖塔上,從慕容七七進塔之後天空就開始飄雪,洋洋灑灑的鵝毛大雪,飛飛揚揚。吉祥原本請鳳蒼去寺裡的客房休息,等候消息,可他卻執意要在這裡等慕容七七出來。
那些,層層疊疊,黑色的石頭,壘砌了這座高聳入雲的佛塔。因為年代久遠,黑色的石頭上生長著斑駁的青苔,就像歲月的痕跡,印刻在這座鎮妖塔上。此時下雪,鎮妖塔變得朦朧起來,像披上了一層神秘的外衣,讓人看不真切。
據說,這鎮妖塔是前秦最後一個皇帝建的,歷時二十年。原本不叫鎮妖塔,只是後來前秦後宮出了九尾狐妖,前秦皇帝請高人捉拿了狐妖,將狐妖封在塔裡,所以才有了鎮妖塔這個名字。
不過,都僅僅是一些傳說。這個世上怎麼會有狐妖呢?
到了後來,前秦一夜覆滅,一夜之間,前秦皇宮裡所有的寶藏全部消失,當時有人說那些寶藏被狐妖挪走了,之後佛陀寺就遭遇了戰火的洗禮。
所有人找遍了佛陀寺,都沒有挖出寶藏,更沒有發現所謂的狐妖,後來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了。那些寶藏下落不明,佛陀寺也衰敗了下來。
「刷——刷——」一陣掃雪的聲音傳來,一個年老的僧人佝僂著背,拿著破舊的大掃把,掃著地上的雪。雖然佛陀寺從鼎盛跌入沒落,可是這寺裡還留著一些僧人,不多,也就十來個,大多是年老的人。
這僧人,花白的眉垂到眼角,花白的鬍鬚也垂在胸口,身形消瘦,面容醜陋。他的衣衫有些破舊,補著補丁,補丁的針腳有些粗苯,一雙手像枯枝一樣,緊握著掃把,「刷——刷——」劃破了雪地裡的安靜。
當僧人掃雪來到鳳蒼身邊的時候,他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鳳蒼,沒說話。
「不好意思!」鳳蒼退步讓開,站在另外一邊。僧人一句話沒說,仍然低頭一掃把一掃把,仔細地打掃著
「吉祥,等回去,讓人送一些糧食、蔬菜、雞蛋到佛陀寺,再讓人送些衣物過來,棉襖也要。馬上要過年了!讓寺裡的僧人們也過個好年!」
「是!屬下記下了。」
鳳蒼的聲音老僧人聽得很清楚,沒感謝,也沒停下,依舊掃著雪,慢慢離開。
「王爺倒是心善!」迦藍笑著踩著地上乾淨的石磚來到鳳蒼面前,「看來外面的那些傳聞是假,鬼王鳳蒼雖然面冷,卻是心熱。」
「大膽!」見迦藍用「鬼王」稱呼鳳蒼,吉祥怒喝,正要拔劍,被鳳蒼抬手攔下。
「你有事?」鳳蒼的目光沒有轉移,還是看著鎮妖塔,恨不得目光能透視,可以穿透那厚重的黑石,清楚地看到慕容七七。不知道她現在到了第幾層,不知道她是否安好?有沒有受傷?
「我只是來請教王爺,為何派遣鷹騎軍把佛陀寺圍住?」無論對方如何,迦藍始終帶著一成不變的笑臉,有時候讓人氣得牙癢癢,恨不得一拳捶上他那張英俊的臉。
鳳蒼伸手拈了一朵雪花在指尖,側臉對著迦藍,露出一張魅惑眾生的笑臉,「如果本王愛妃有任何閃失,本王會讓所有人陪葬,包括你——」
鳳蒼的笑容,妖孽異常,讓迦藍失了神,等他回過神,鳳蒼已經回頭繼續看著鎮妖塔。
妖孽!這是迦藍心裡對鳳蒼的評價。
來到雍州有些時日,也見過鳳蒼幾次,之前迦藍還覺得那些傳聞是假,他所看到的鳳蒼身上沒有任何蕭殺之氣,迦藍還對鳳蒼「鬼王」的頭銜有所懷疑,覺得那是人誇大了。
方纔,只是那一笑,那一瞥,迦藍終於明白了鳳蒼的名不虛傳。
原來,最高的境界是不是時刻散發強大氣場讓人畏懼、敬畏、害怕,真正的強者已經突破了自我,到了「平和」的境界,對氣場操縱自如,越是風平浪靜,越是暴風雨來臨的預兆。就像眼前這個男人,他暴怒,未必真的可怕,可這樣風輕雲淡,卻讓人心底生寒……
順著鳳蒼的目光,迦藍也看向了鎖妖塔。
不知道那個讓南麟王牽腸掛肚的人兒,是否能擔當的起南麟王妃的頭銜,能不能有這個資格站在鳳蒼的身邊。
彌沙設置的七重塔沒想像中那麼好突破,蓬萊島高手如雲,可過了七重塔考驗的人卻是寥寥無幾。裡面對人心、人性的考量實在是太多太多,若是真有人能破這七重塔,那麼這人的心智必定異常強大——
塔裡,四樓,不同於二樓的安靜,不同於三樓的光亮,而是一片漆黑如夜。
沒有光,整個這一層樓就像一個無底的黑洞,張開了大嘴巴,要吞噬這些人。只是這無盡的黑,讓人心底害怕,莫名地升起一股恐懼的意味。
「你去!」隆多將剛才不肯告知大家真相的東魯國胖子推了進去。
「吱吱唧唧——」一陣聲音悉悉索索之後,一連串的慘叫傳來。「救命啊!不要啊!救命啊!我不想死!救命——」
胖子的聲音聽得人骨子裡都是寒意。到底是什麼東西?他到底遇到了什麼事情?
「胖子!胖子你怎麼了?」隆多伸了頭,想把裡面看清楚,可無論他怎麼都看不透這些黑。「胖子,你要活著就回個話啊!胖子!」
許久,沒有聲響傳來,隆多吞了吞口水,「他應該死了。」
「我帶了火折子!」慕容青蓮自告奮勇地掏出火折子點燃,丟了進去。「轟——」一群黑色的東西衝過去,將火折子撲滅,整個樓裡又變得漆黑。
「你們看!」白憶月指著一處,順著她指的方向,眾人看到一顆顆紅燦燦的寶石,還眨巴眨巴的,像極了天上的星星。
「紅寶石!」南鳳國一個選手伸手想去摸,不料才跨入一步,就一頭栽了進去,瞬間被黑色淹沒,連聲兒都沒吭出來。
「好可怕——」又損失了一個選手,賀蘭連衣的鼻尖一陣發涼,「到底是什麼東西?」
「老鼠。」慕容七七的回答解除了眾人的疑惑,見所有人都看著自己,慕容七七呼了口氣,「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這一層裡都是老鼠,只要我們進去,就會變成老鼠的食物。」
「什麼?老鼠?」一聽這個,慕容青蓮趴到一邊開始狂吐起來。她從來就討厭這些噁心的動物,特別是老鼠。
「不是吧!這東魯國太變態了,竟然弄出這麼多老鼠來?真是變態啊!」
完顏康的叫嚷還沒結束,四樓終於亮了起來。
一道嬰兒手臂粗細的鐵鏈通往上第五樓的階梯,鐵鏈下面的坑裡,聚集著成千上萬的老鼠。那些老鼠蹦跳著,想要竄上來,它們跳躍的高度正好到鐵鏈。
「嘔——」看到這場景,慕容青蓮把苦膽裡的苦水都吐出來了,「真噁心!嘔——」
「嘖嘖,還以為四小姐什麼都不怕呢!沒想到四小姐還怕老鼠!」
蘇眉見慕容青蓮這樣,立刻抓住機會嘲諷她。沒能讓慕容青蓮吃苦頭,已經讓蘇眉心情很不爽了,這會兒好不容易逮著一個機會,又怎麼會放棄呢!
「嘔——」慕容青蓮完全沒力氣和蘇眉爭了,那些蠢蠢欲動的老鼠讓她想死的心都有了。
「這些老鼠餓了好多天了。」慕容七七看著老鼠,越來越佩服這次出題的人。沒想到在這個時代,還有腦子這麼靈活的人。只是,單純的老鼠,並不可怕,這試題應該沒那麼簡單吧!
慕容七七的猜想很快就得到了驗證,「呼——」一道紅色的火苗,從階梯那頭延伸過來。近了眾人才發現,原來在這鐵鏈下,竟然被安放了火爐,裡面都淋上了松脂油。
因為有火,老鼠們散開了一陣子,可沒一會兒又更加頑固地湧了上來,一個個都往鐵鏈上蹦躂。
「老鼠不是怕火麼?為什麼還敢往鐵鏈上湊?等會兒鐵鏈燒紅了怎麼辦——」賀蘭連衣皺著眉,看著這場景,而他的話卻提醒了所有人,鐵鏈燒紅了,他們怎麼過去?
「因為這鐵鏈上塗了它們喜歡的東西!憶月,你有傷,你先走!」慕容七七把白憶月推到鐵鏈邊,「我跟你後面!」
知道慕容七七是把機會讓給自己,白憶月很感動。她也是怕老鼠的,此時腳也有些軟了,站在鐵鏈面前,看著下面跳躍的老鼠,竟然有些害怕。
「別怕,沒事兒的,眼睛盯著前面,不要看下面,也不要聽聲音!我就在你後面!現在不走等會兒沒時間了!等鐵鏈燒紅了,大家都過不去!」
慕容七七拿了東西把白憶月的耳朵塞上,在慕容七七的鼓勵下,白憶月踩著鐵鏈「飄」了過去。
「好輕功!」慕容七七輕聲喝彩,也踏上了鐵鏈。
此時,鐵鏈已經有了溫度,慕容七七心一驚,一邊借助鐵鏈飛奔去另外一頭,一邊叮囑身後的人,「大家小心,鐵鏈燒燙了!一個接一個趕緊過來,抓緊時間!」
慕容七七能順利過去,讓龍澤景天暗暗吃驚。
剛才慕容七七的輕盈看的他迷了眼,這女人明明會武功!她是會武的!竟然一直瞞著所有人,連慕容泰都不知道!他們都被慕容七七的假象「欺騙」了!
一種被人騙了的感覺湧上龍澤景天心頭,再一想之前退婚的事情,莫非是慕容七七策劃的?莫非她根本就不想嫁給他,情願背負那些個不好的名聲,也要得到《悔婚書》?
這個女人,竟然把他當猴耍!難道他看上去就那麼像個白癡麼!龍澤景天捏緊了拳頭,狠狠地砸在牆上,直到石橋擦破他的皮膚,流出血,他才感覺到痛。
「王爺,您沒事吧!」慕容青蓮忍著吐,驚呼道,「王爺,您流血了!」
「我沒事!」龍澤景天咬著牙,目光緊緊地跟隨著慕容七七。好,很好!你竟然玩弄我與鼓掌之間,既然戲耍我!慕容七七,既然你這樣想逃離我,那我偏偏要得到你,我要好好地懲罰你,讓你從此淪為我的奴!
「我們走!」賀蘭連衣和隆多已經越過了鐵索,最後剩下西岐國的人和東魯的三人。
「你們先走!」此時,龍澤景天身上散發出來了強烈的寒氣,讓人忍不住打顫。東魯剩下的三人見龍澤景天這樣,哆哆嗦嗦地上了鐵索。
「吱吱!」下面坑裡的老鼠叫的更加熱鬧,一隻老鼠蹦到東魯人的叫上,張口就咬了下去。
「啊!」那人吃痛,一個沒站穩,跌入鼠坑裡。
所有的老鼠蜂擁而上,將這人包圍,白森森的鼠牙閃閃發光,啃食在這人身上,那人努力掙扎著站起來,身上卻佈滿了烏黑的老鼠,一隻老鼠張口,啃下了這人的眼珠。「啊!」男人慘烈的叫聲傳到眾人耳中,白憶月閉上眼,不忍看這一慘狀。
「嘔——」見老鼠生吃活人,慕容青蓮再次扶著牆吐了起來。現在她能吐的都吐出來了,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掉,模樣特別可憐。
「雲卿你先走!慕容小姐,來,到我背上來!」龍澤景天半蹲,沖慕容青蓮拍了拍自己的肩膀。
慕容青蓮愣著,沒明白龍澤景天的意思,「王爺,您?」
「我背你過去!」
「這,這……」
「快點兒!不然等會兒我們都不過去!」龍澤景天抓起慕容青蓮的手攀在自己肩上,踩上鐵鏈。滾燙的熱度透過鞋底傳到他的腳板心。
不好!鐵鏈快燒紅了!「走!」龍澤景天健步如飛,踩著燒得通紅的鐵鏈。
噗噗噗!趴在龍澤景天背上的慕容青蓮,難得安靜,乖巧的像小兔一樣,臉不知是因為鐵鏈的熱氣噴紅了,還是因為內心害羞而染紅的。
龍澤景天的肩膀很結實,很寬闊,而且他身上的味道異常好聞。淡淡的龍涎香,淡淡的男人的陽剛……慕容青蓮不知道自己怎麼了,就在龍澤景天要帶她一起過去的時候,她心中那些被鳳蒼填滿的地方都被龍澤景天代替了。
患難見人心!只有龍澤景天這個時候還想著她,還幫她,可見這樣的男人才是真的漢子!
就在慕容青蓮陷入自己的遐想中的時候,龍澤景天已經到了階梯這裡。
「王爺,你怎麼樣?」李雲卿見龍澤景天臉色不太好看,額頭上有汗珠,立刻上前關心。而李雲卿的聲音,也把慕容青蓮從自己的世界裡拽了出來,她連忙下來,關切地看著龍澤景天,「王爺,你怎麼了?」
「是不是腳燙傷了?」慕容七七的聲音傳來,手中的藥也遞了過來,「你的鞋底應該燒穿了,先擦藥,再用布包好,否則泡破了感染就麻煩了。」
見慕容七七「搶在」自己前面,慕容青蓮非常惱火,為什麼每次這個女人都要插一手,顯得自己無所不知?剛要拒絕慕容七七的好意,李雲卿已經接過了慕容七七手裡的藥,「多謝!」
龍澤景天坐下,咬著牙脫了鞋子,再過來的時候,他的鞋底已經被鐵鏈燒穿了,就連襪子也燒糊了。在龍澤景天的腳上,全部是拇指大的血泡。看到這些血泡,慕容青蓮眼淚「吧嗒」掉下來,「對不起,王爺,都是我連累了你!」
若是龍澤景天一人過去,按照正常人的體重,外加輕功,只用蜻蜓點水,是不會傷著腳的。而龍澤景天最後過來,鐵鏈已經燒的通紅,而且有背了一個人,重量就格外增加,所以才會燒成這樣。
慕容青蓮小心翼翼地給龍澤景天擦藥,一邊擦藥一邊哭。不得不說慕容七七的藥是極好的,擦上去那種火辣辣的感覺就沒有了,清涼了很多。
「謝謝你!」隔著人,龍澤景天看向慕容七七。這女人,剛才他還恨得咬牙切齒,現在卻又不得不感激她。若不是她的藥,他的腳可就麻煩了。傷口感染化膿,最後說不定腳就完蛋了。這女人,讓人恨得牙癢癢,但是又不得不愛,真是個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