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城之後,杜凡神速符加身,全速疾馳。
其實從理性的角度上來說,他此行是非常不明智的,凡人村落被海上妖獸襲擊,那是絕無可能有人生還的,他就算到達那裡,也是無濟於事。
最重要的是,妖獸才剛剛襲擊過那片漁村,退去沒幾日工夫,如今那一片海濱地帶可是完全談不上安全,就算依然殘留部分妖獸,也是大有可能的。
杜凡自然是知道這些的,可是他忘記不了,那日自己在馬車上甦醒時,丁大叔爽朗的笑聲,和那句:懸壺濟世本就是我等醫者的責任。
還有丁蘭那丫頭一路上對自己的照顧,以及婉拒其婚約後,此女幽怨的同時,又忍不住紅著臉不時偷望自己……
想到這些,杜凡的心就難過異常,一定要去那裡,就算找到他們的屍體,能夠讓他們入土為安也好啊。
杜凡全速展開之下,第四日子夜之時,便已到達了冰峪山附近。
雖然還沒有踏入那處漁村,但是空氣之中,早已經開始瀰漫起了極為濃郁的血腥之氣,同時還夾雜著海水的海腥味道,兩者放在一起,簡直讓人難以忍受,聞之欲嘔。
杜凡腳步一頓,呼吸很是急促,便連胸膛都在劇烈起伏,這還是他第一次全速之下一連奔行如此之遠。
這已經是他的體能極限了,若是再跑上小半日,就算是他,只怕也是受不了的。
杜凡平息了少頃,便單手一拍儲物袋,將隱形指環取出,戴在了左手之上,下一刻,其身影便在月光之下,漸漸淡化開來,最終融入在了夜色之中。
旋即他體內噬靈訣瘋狂運行,將神念一散而出,全力展開,將週身五百丈的範圍剎那覆蓋,這才深吸口氣,十分小心的朝丁大叔父女所在的那處漁村走去。
天空是一輪新月,還被片片烏雲阻隔,使得這裡並不明亮,再加上令人作嘔的漫天腥氣,就使得這個靜謐的夜晚,顯得有些陰森恐怖。
雖然杜凡由於謹慎而放緩了腳步,但還是在一盞茶的工夫過後,踏入到了丁大叔居住的那個漁村。
映入杜凡眼簾的,是一具具殘缺不全的屍體,無邊無際的鮮血,還有遠處的殘垣斷壁,以及瀰漫在四周,經久不散的濃郁死氣……
這裡靠近大海,空氣異常潮濕,就使得地上流淌的鮮血,還沒有乾涸,踩在腳下,有種黏糊糊的感覺。
杜凡原本是抱有一絲希望的,不過在看到面前這種慘絕人寰的景象之後,他的心……徹底涼了下來。
他看到一具屍體,沒了頭顱和四肢,只有胸腔,掛在一棵樹上,血都流乾了……
他還看到一具完整的屍體,不過卻是支離破碎,身體中的每一個部分,好似只被一根筋皮相連……
此時杜凡臉色蒼白,身體有些搖晃,便連牙齒都在打顫,但還是堅持著,向丁大叔所居住的院落中,一步一步走著。
本來沒有多遠的距離,杜凡卻是走的十分艱難,一幕幕他從未想像過的淒慘,接連映入到了他的腦海之中。
忽然之間,杜凡雙拳緊握,那是一種憤怒,還有對於海上異族的滔天恨意。
如果他有足夠的實力,一定會將海上那幫畜生,全部宰了!
不知過了多久,他好似行屍走肉一般,步履蹣跚的來到了丁大叔家的院落之中。
可是當他看到眼前一具殘屍的時候,原本已經麻木下來的心,陡然一抽。
只見在水井旁的血泊之中,躺著一具女人的殘屍,如今只剩下了腰部以上的身子,雖然頭顱已經消失了大半,但是從衣著上,還是可以辨別出,此人正是丁大嬸。
杜凡在那麼一瞬間,呼吸都有了幾分障礙,他的最後一絲希望,破滅了……
既然丁大嬸在這裡,也就是說,丁大叔一家,根本就沒有逃離這裡。
杜凡艱難的將目光從丁大嬸的殘屍中挪開,幾個大步,跑到了一間房屋之中。
那間房屋沒人,杜凡呼吸急促,雙目當即閃爍一抹希望之芒,飛快的奔掠到了另一間房屋,第三間,第四間……
他就這麼如同凡人一般,一間一間的找,都已經忘記了神念探查,或者說,他不敢……
杜凡在院落之中跑了一圈,依舊沒有丁大叔和丁蘭的身影。
「死無全屍……」
杜凡脊樑閃過一絲寒氣,腦中不由起了這樣的念頭,他當下再也顧不得那麼許多了,強大神念一散而開,將整座院落瞬間覆蓋。
「丁大叔!」
剎那之後,杜凡瞳孔驟然收縮,身形猛的一閃,出現在了一間房屋之後。
在一堆破爛木板前,杜凡看到了丁大叔的屍體,此時的丁大叔,一條手臂以及半邊肩膀赫然消失……
這是杜凡進入到這座漁村以來,所見過的最完整的屍體了。
杜凡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肺部好似被棉花塞住一般,完全失去了呼吸的功能。
他嘴巴張了又閉,閉了又張,終於在一陣劇烈的咳嗽之後,呼出了窒息以來的第一口氣。
杜凡張開大口,貪焚的呼吸了數次之後,忽然大步一邁,瞬間出現在了那堆木板之前,單手猛的一握,隔空一拳搗出。
下一刻,一道無形勁
氣驀然浮現,直接轟擊在了木板之上。
轟鳴過後,所有木板化為了木屑,隨著氣流四散紛飛,顯露出了木板之下,地面之上,一口半丈大小的洞口。
這是一個地道,杜凡神念探查之下已經得知,丁蘭就在下面。
雖然此女現在是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而且氣息全無,但是杜凡知道,她還活著。
杜凡飛快的來到洞口邊緣,並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
不消片刻,杜凡便從地道之下一躍而出,其懷中所抱,赫然正是丁蘭那個丫頭。
此時丁蘭沒有呼吸和心跳,也沒有氣息散出,甚至沒有任何生命體征存在,只有將此女通體包裹,那一股濃濃的草藥之味。
杜凡雙目一閃,瞬間就已經有了判斷。
丁大叔動用了某種醫學手段,讓丁蘭處於假死狀態,並用草藥之氣掩蓋了此女全身上下的生命氣息,這才躲過了妖獸一劫。
杜凡抱著丁蘭,看著地上丁大叔的屍體,沉默良久,最終長長一歎,袖子一揮間,將丁大叔的屍體收進了儲物袋中。
緊接著,他來到院落中的水井旁,將丁大嬸的屍體也一同收起後,便不再遲疑的離開了這座漁村,往冰峪山方向疾馳而去。
不到一盞茶的工夫,杜凡便來到了冰峪山的山頂之處。
他把丁蘭輕輕的放下後,便動用自身強橫的力量,在地上轟出了一口大坑,並將丁家二老的屍體取出,小心的放於坑中,用土掩埋。
杜凡單手一拍儲物袋,手中銀劍法兵剎那浮現,身形一閃,手臂一揮,便將附近一棵大樹砍斷,並飛快的削下一塊長形木板出來。
接下來,他便盤坐於丁蘭身旁,閉上雙目,神念外放,靜靜等候。
對於丁蘭的身體,杜凡不擔心,就算他什麼都不做,丁蘭也會在天亮之前,轉醒過來。
杜凡此時最為擔心的,是丁蘭此女醒來之後,自己應該如何面對,如何安慰。
數個時辰之後,天邊泛紅,海上日出,杜凡雙目驀然開闔,傳出歎息。
丁蘭眼皮抖動了幾下之後,突然吸了一口氣,猛的坐起,隨之便是大口大口的喘息,同時心臟狠狠的抽動起來,恢復了心跳,促進了體內氣血的流動。
小半盞茶的工夫過後,丁蘭的生命狀態便完全恢復正常了,並且意識也逐漸回歸。
杜凡這個時候顯得有些緊張,他已經站立起來,看著此女,張了張嘴,卻是不知道說些什麼。
丁蘭眼中的茫然之色漸漸散去,流露出了清明,她抬起蒼白無血的面孔,望了杜凡一眼,神色平靜之極,甚至是毫無感情,讓人頓有一種驚悚之感。
此女慢慢起身,四下打量了一遍,最終將目光落到了其身旁不遠處的小土堆上。
「丁姑娘,我們現在身處冰峪山,丁大叔和丁大嬸,便葬在這裡……」杜凡狠狠的嚥下一口唾沫,硬著頭皮說道。
「有勞杜公子了。」
杜凡還未說完,便被一道異常沙啞的聲音打斷,話語雖然很輕,但是其中的平靜和冷漠,不禁讓杜凡心中猛的一跳,一番安慰的話卻是無論如何都說不出口了。
他輕歎一聲,當即閉上了嘴巴,目光落到此女身上,神情複雜之極。
丁蘭瘦弱的身體有些搖晃,彷彿可以被一陣清風吹走。
她異常艱難的走到土堆前,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木板,咬破手指,在上面留下一行血字,成為了墓碑。
丁蘭拿著墓碑,伸出慘白的小手,一遍又一遍的撫摸著其上兩個名字,動作說不出輕柔,良久之後,她才將之立在了墳前。
此女跪在了那裡,終於流下眼淚,抽泣起來,並對著墓碑重重磕頭,一下,兩下……
直到良久之後,其額頭已是一片血肉模糊,這時,她身子一栽,暈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