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說:「錢文忠同志,你看,我來了,白縣長也來了,公安局和鎮上的幹部都來了,就是要處理好這件事。我當著孩子的面向你保證,一定會把這件事處理得讓你滿意的,請你相信我們。」
「好,那我們全家就等著!」說完,錢文忠轉身走了。
楚天舒和杜雨菲被晾在眾目睽睽之下。
老錢指揮著上躥下跳的一幫人,把楚天舒等一行人往外趕。
出了門診大樓,老錢帶著人要拉扯戴貴清和霍啟明:「他們不能走,他們就是害死孩子的兇手。」
幾個人呼啦啦上前,攔住了他們兩個人的去路。
楚天舒板著臉,問:「你是什麼人?」
老錢叫道:「我是孩子的堂叔。」
「既然你指認他們是兇手,那就交由公安局來處理吧。」楚天舒轉向杜雨菲:「杜局長,把他們帶走。」
杜雨菲一揮手,幾名警察上前,分別給戴貴清和霍啟明帶上了手銬,推出了人群。
警察們護送醫護人員離開了衛生院。
老錢等人目瞪口呆,無可奈何。
薛占山來到楚天舒面前說:「楚書記,你和白縣長先到鎮裡去吧!現在他們都在氣頭上,怕是也沒了主心骨,我和老許他們盡量來做工作。」
楚天舒抬起頭,說:「這樣也好,老薛,你的任務是穩
定局勢,鎮幹部24小時都要有人。無論發生什麼事,都要保持冷靜,只要不過分,盡量滿足家屬的要求,在這個關鍵時刻,再也不能出什麼岔子了。」說著,從口袋裡取出一千元錢,交到薛占山的手裡。
白存禮也拿出一千元,交給身邊的許彬。
柳青煙、余乾坤等人紛紛掏出錢,塞到薛占山或許彬的手上。
薛占山說:「楚書記,你放心,我一定會想辦法穩住局面的。」
「走,我們到鎮政府商量一下。」楚天舒頭也沒回,大步走了。
剛進六月,但中午的天氣已經有點酷熱,火辣辣的陽光曬得水泥路上的溫度急劇升高,田野裡的玉米葉子全都軟軟地掛了下來。天氣預報最高氣溫37度,可室外的水泥路上少說也有五六十度。
在去往城關鎮鎮政府的路上,陽光下,楚天舒大步流星地走在最前面,後面跟著一群帶著黑紗一臉嚴肅的縣鎮幹部,白存禮不停地抹著臉上那雨水般的汗水。
柳青煙跟上來,壓低聲音說:「楚書記,幾家媒體的記者到了城關鎮,正在群眾中走訪呢。」
「哦,有這事?」楚天舒抬起頭,這事有點意外,他緊接著問:「宣傳部那邊知道不?」
柳青煙說:「知道了,可他們一點辦法都沒有,說是這次來的記者是省城和京城的,市委
宣傳部的話他們都不聽,誰都阻止不了。」
楚天舒的心一暗,柳青煙說的正是他擔心的,從「高大全斃命」到「彭寶鑾車禍」,再到「職工圍攻院長」,又到「縣長嫖*娼」,直到今天的「醫療事故」,南嶺縣一直處於輿論的漩渦之中,招來了不少各路記者,市縣兩級做了大量工作,才勉強把輿情控制住。
從目前形勢看,好幾次的大風大lang都過去了,市縣兩級也針對性地提出了許多正面宣傳舉措,取得了一些效果,總算是沒把南嶺縣作出的一些成績給抹殺了。
儘管如此,但難保個別記者不偏聽偏信,把事態往大裡擴散,最終各類負面的消息還是不脛而走,仍然上過幾家報紙的頭條,炒得沸沸揚揚,南嶺縣成為了近期的新聞焦點,楚天舒也成為了頗具爭議的焦點人物。
如今的記者,真可謂見縫就插針,尤其那些晚報、晨報、都市報之類的,他們下手快,顧忌少,更是令地方政府頭疼。
楚天舒轉頭問王永超:「小王,宣傳部誰過來了?」
發生像今天這樣的群體**件,宣傳部門必須有領導到場協調,這是應急預案中很重要的組成部分,被列為了一條宣傳紀律。
王永超說:「程浩,程部長。」
楚天舒說:「你馬上把程浩叫來,我要瞭解詳細情況。」
不一會兒,程浩跑步過來了。
程浩三十多歲,看上去卻有四十多,頭髮脫得厲害,稀疏地遮蓋在頭頂上,臉上疙疙瘩瘩坑坑窪窪的,好像久旱的田地。
據說都是熬夜寫稿寫的,剛參加工作時寫詩,後來又寫小說,最後變得實際了,寫新聞,這才從一個普通教師寫到宣傳部副部長的位子上,號稱南嶺一支筆,文筆不在茅興東之下,只是人比較老實,領導叫幹啥幹啥,辦法不是太多。
聽說付大木很賞識他,不少講話稿都越過縣辦的薛金龍,直接交程浩來寫,要不,他也走不到宣傳部副部長的位置上。
「事情是這樣的,」程浩開口就如實匯報:「我接到小王的電話就過來了,省裡一幫記者沒打招呼,直接進了城關鎮,到處亂竄找人採訪,到底來了多少,都在什麼地方,我都搞不清楚。好不容易碰到了個正在採訪的,我上前制止,這些記者牛得很,根本不放眼裡,又是照相又是錄音,還專揀牢騷怪話多的人問。」
「現在人呢?」楚天舒問。
「有的混在人群中,有的在鎮上,有的可能還在縣城裡。」
「茅部長呢,他人在哪?」
「茅部長還在縣城,上午九點多鐘從京城來了一個女記者,他被她纏住了。」
京城來的女記者?楚天舒太納悶了。
從事情發生到傳出消息才幾個小時,就是從省城趕過來也最多剛剛能到,難道這位女記者有未卜先知的特異功能,一大早就打飛的過來了。
不可能!楚天舒暗暗搖了搖頭,不滿地說:「這個老茅,輕重緩急也分不清了。」
程浩本想發幾句對茅興東的牢騷,忽一想楚天舒跟他的關係走得近,忙把話嚥了。
「你們宣傳部呢,難道沒一點辦法?」走了幾步,楚天舒又問。
「我有啥辦法?他們又不歸縣上管,市裡都管不了。再說了,現在是新聞自由,輿論監督也是黨提倡的,說好話他們不聽,硬性阻攔又要犯錯誤,只能讓他們採訪。」程浩的話裡面滿含委屈,他一定為這事挨過茅興東的批,這陣兒跟楚天舒發洩起不滿來。
「我是說你就不能想點別的法子?」楚天舒有點氣這個榆木疙瘩,真是個酸秀才,幾個記者都擺不平,還當宣傳部長。
程浩苦著臉說:「楚書記,能有什麼法子,宣傳部是個窮單位,一頓飯都請不起,紅包也拿不出手,難怪人家不『**』我們。」
「**」是南嶺的方言,意思是看不起。本來對程浩,楚天舒還有點同情,聽他這麼一說,忽地生氣了:「誰讓你請客送禮了,怎麼一說想辦法就全往這上面想,難道記者是衝你一頓飯、一個紅包來的?」
程浩垂下頭,樣子更委屈了。他一個副部長,遇上這麼棘手的事,能怎麼辦?前幾天從市裡來了幾個記者,他請示過茅興東,想請他們到石花大酒店吃頓飯,聯絡聯絡感情,這樣以後自己發稿也容易點,沒想茅興東一口就回絕了。
「吃什麼吃,感情是吃出來的?」噎得他當時就想沖茅興東發火,不是吃出來的你們縣領導天天桌上桌下做什麼?可是,他不敢。
其實,程浩還有一個關鍵的細節沒敢匯報。
這幫記者中來的最早,鬧得最凶的是《東南法制報》的呼延非凡,上次程浩按照茅興東和柳青煙的計謀,讓呼延非凡鑽了圈套,今天再次見了面,說什麼都不管用了,帶著一幫記者不僅不聽勸阻,反而要讓程浩帶他們去見縣領導。
宣傳部門幹的就是這份差事,對付記者本就是忽悠一回是一回,有什麼不好意思的?要不怎麼說程浩太實在,他見了呼延非凡,竟然無話可說了,整個人信心不足,萎靡不振,哪還有心思想辦法。
楚天舒又說了幾句,一看程浩蔫頭耷腦的樣子,知道說下去也是白說,略帶沮喪地道:「你先去吧,能控制到什麼程度算什麼程度,有情況隨時匯報。」
程浩走了,楚天舒的心卻讓幾個記者攪得更亂了。
自從到了南嶺以後,跟媒體打交道,就
成了一件非常頭痛的事。
如今的南嶺縣,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黑雲壓城城欲摧,隔幾天就冒出負面事件,哪兒都是雷區,簡直防不勝防,似乎隨便哪裡一踩都有可能引發大爆炸。
楚天舒傷抬起頭,看見柳青煙還在一旁,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便說:「柳局長,我看程浩很為難,據說還來了女記者,你去幫他一把吧。」
柳青煙說了聲是,轉身要走,楚天舒又叫住她,說:「把黑紗摘了,洗把臉,別丟了我們南嶺縣女幹部的形象。」
柳青煙既有點不好意思,又有點莫名的感動:眼前這個年紀輕輕敢說敢為的縣委書記,原來非常的細心,還有那麼一點憐香惜玉的情懷。
一場又一場的風波,把南嶺縣的幹部全都弄得神經緊張,又在霧霾和塵土中忙忙碌碌地東跑西顛一上午,汗水流淌時,在臉上留下了一道道的溝壑,頭髮散亂,神情沮喪,自然早沒了往日的光彩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