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編定崗之後,所有部門的一把手全部到位了,只有縣財政局長的寶座仍然空著。
傳聞三天兩頭在變,一會兒說這個人有希望,一會說那個人有把握,明知無望的人就說風涼話,只道財政局長的位置是無可奈何下才這麼空著的。
箇中原由,大家不言自明,心照不宣。
局級幹部雖說級別相同,事實上卻有著三六九等。
例如,縣老幹部局的局長也是正科級,但說話辦事的份量和地位與縣財政局長又何止天壤之別。
在大家看來,能夠在財政局這個重要部門當局長的,必定是說話算數的領導信得過的人。比如彭寶鑾,就是縣長付大木看中的,在局長位置上一坐就是好幾年,而他的死,給很多人帶來了希望。
這要是擱在以前,不用說,付大木只要發一句話,財政局長的烏紗帽就會落到他某個心腹的頭上。
這一次為什麼遲遲定不下來呢?
話說白了,就是現在付大木在南嶺縣說話沒有以前管用了,縣委書記楚天舒的心裡有了他自己的想法。換句話說,財政局長的人選如何確定,幾乎可以看成是南嶺縣誰是領導核心的一個風向標。
楚天舒去市裡匯報定編定崗工作,會後專程去審計局拜訪上官紫霞,一來當面表示感謝,二來請她幫忙推薦財政局長的人選。
上官紫霞說:「南嶺縣的議論我這邊也聽到了一些,其他的都定了,只有財政局長還沒定下來,幹部中間議論很多,說是不是像過去一樣,領導們故意在釣魚。」
這裡說的釣魚,好比財政局長是一個誘餌,等著有想法的幹部來咬鉤。
「以前是這麼個套路。」楚天舒說:「紫霞姐姐,你怎麼也知道有這個說法?」
「我在縣財政局和計生委審計的時候,有些幹部就這麼議論過。」上官紫霞說完,又問:「做得太明顯了,他們真的不怕出事?」
楚天舒笑笑,說:「怕?我們南嶺有句俗話,通天河上游淹死了人,下游還有人在玩水。」
「以前都只聽說南嶺縣很複雜,這次總算見識到了。真要認起真來,不知道通天河裡還要淹死多少個彭寶鑾啊?」上官紫霞說著,長舒一口氣。
楚天舒便開玩笑說:「紫霞姐姐,你出這麼大一口氣,是在為彭寶鑾感到慶幸還是悲哀呢?」
上官紫霞說:「兩者兼而有之吧。」
楚天舒又想到縣裡那個財政局長位置,說:「紫霞姐姐,你是知道的,財政局長這個位置很關鍵,你幫我物色物色人選吧。」
「我真替你著急。那麼多人爭,你這個書記可怎麼辦呀?」上官紫霞笑了笑,露出孩子般的調皮,說:「我對你們縣裡幹部情況不是很瞭解,你是希望在財政局內部提拔,還是想從外面調進去?」
楚天舒想了想,說:「如果從實際出發,不如內部提拔。財政工作業務性強,副局長裡面倒是有很懂行的。但是,余萬里出了問題,彭寶鑾也很難說沒有問題,從財政局內部提拔,我擔心換湯沒換藥,還是一潭死水。」
上官紫霞點點頭,說:「你說的沒錯。一般來說,同一個單位的財務人員不會翻前任的馬桶蓋,因為那樣的話,等於自己也臭了。」
「紫霞姐姐,你這個說法太形象了,翻馬桶蓋!」楚天舒哈哈大笑,說:「你這麼一說倒提醒我了,這個財政局長還不能用和彭寶鑾一條線上的人,否則,他有可能會坐在馬桶蓋上,把過去的臭氣捂得嚴嚴實實的。」
上官紫霞心領神會,道:「是的。最好從外面調進去,還要盡量和彭寶鑾過去沒多少交集,這樣的人才能按你的想法去盤活財政這盤棋。」
上官紫霞的話說到了楚天舒的心坎上,他嘿嘿一笑,說:「術業有專攻,這話一點兒不假。紫霞姐姐,用你這專業的眼光,幫我推薦個人選唄。」
上官紫霞嘴角上翹,說:「我這次接觸了一些財務人員,感覺計生委的財務科長蔡望東業務能力還行,雖說他對高大全等人私設小金庫也負有責任,但是,單從賬面上來看,如果不是他給霍啟明提供了證據,要查出來恐怕要費一番力氣。」
楚天舒拍手叫絕。
這個蔡望東的確是個不錯的人選。
首先,他明顯不是付大木這條線上的人,一直對高大全等人私設小金庫頗有微詞,不缺乏一個財務人員應有的正義感和責任感;其次,業務能力強,又長期鬱鬱不得志,把他用起來,財政局的工作一定會有起色。
官場上的人,遇著機會只要有一線希望,都會作最大的努力。
縣地稅局的局長鞏漢堂也打起了財政局長的主意。
這一天,他以稅務稽查的名義去了大通公司,找到了老闆周伯通。
中午,周伯通在石花大酒店招待鞏漢堂,也沒請人作陪,兩個人選了一個僻靜的小包廂。
幾杯酒下去,鞏漢堂便把想謀財政局長位置的想法說了出來:「周老闆,麻煩你問問三哥,是不是還按老行情辦?」
鞏漢堂說的所謂老行情,指的是以前南嶺縣動幹部,凡是有意的人,並不能直接找付大木去疏通,都是通過周伯通這個中間人給付三森付錢,然後再由付三森把意思轉給付大木。
在南嶺縣的幹部當中有一個說法,周宇寧這個官方的組織部長只是個擺設,付三森才是真正的組織部長,只要按照付三森把錢收了,這事基本上就靠譜了。
「老鞏,我明白你的意思,回頭我去和三哥說說,應該問題不大吧。」周伯通笑笑,說:「不過,你還得幫我辦件事。」
鞏漢堂知道讓周伯通幫忙從中聯絡,也少不了要給他點好處,便說:「周老闆,只要這事搞定了,我調到財政局之前,肯定幫你運作減免一些稅收。」
「這個倒不必了。」周伯通直言不諱,說:「老鞏,你抽空查一查先鋒客運,找出他們的毛病來,讓歐陽鋒心裡有點數,再不把先鋒客運交出來,沒他的好日子過。」
鞏漢堂當即就答應了,說:「沒問題。」
事情談妥了,一切按他們預定的套路在走。
鞏漢堂回去立即安排稅務檢查科的一名科長帶隊到先鋒客運進行稅務稽查。
長期以來,縣裡幾家有點背景的企業幾乎都涉嫌偷稅漏稅,稅務部門平時得過且過,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但這回認起真來,雞蛋裡面本來儘是骨頭,隨便挑一挑就是一大堆,稅務檢查科的科長當即開出了五十萬的大罰單。
先鋒客運被勒令停業整頓了一段時間,靠吃老本在苦苦支撐,本來資金上已經捉襟見肘,哪裡還有錢交得出這麼一筆罰款。
歐陽鋒自然要出面交涉。
因為查出來的問題都是成年老賬,以前歐陽鋒與鞏漢堂達成過默契,稅務檢查科的科長也是心知肚明,心照不宣。
稅務檢查科的科長過去也沒少得歐陽鋒的實惠,他私底下暗示說,歐陽老闆,對不住了,我們也不願意來翻以前的馬桶蓋,實在是沒有辦法啊。來之前我從側面打探過口風,照這意思,先鋒客運今後的日子難過了,趁早盤出去吧。
歐陽鋒心裡非常明白,大通公司的周伯通又在暗中使壞,其目的就是為了迫使歐陽鋒低頭,他好低價吃進先鋒客運,從此獨家壟斷全縣的客貨運市場,與付三森坐地分贓。
隨後,付三森收到了周伯通轉交過來的十萬塊錢,便把鞏漢堂的想法轉告了付大木。
付大木頭一次感到了為難,但是,思來想去,財政局總得有一個信得過的人,鞏漢堂畢竟是自己人,把他調過去,縣裡的財政大權還能把握在自己手上。
從市裡回來,楚天舒召開了書記辦公會,會議的主要議題是,南嶺縣的醫療體制改革和招商引資。
參加會議的除了七大常委外,副縣長白存禮、李太和、遲瑞豐,以及新任衛生計生委主任余乾坤和招商局局長柳青煙等人也列席了會議。
會議進行的過程中,付大木突然節外生枝,提出要先敲定縣財政局的局長,他的理由也沒有偏離主題,因為無論是招商引資,還是醫療體制改革,歸根到底還是錢的問題,所以,為了使這兩項工作能夠順利開展,財政局不能長期群龍無首。
副縣長白存禮分管文教衛,他對醫療體制改革完全沒有信心,正想找理由拖延推諉,聽了付大木的提議,馬上附和說,醫療體制改革涉及到縣醫院和各鄉鎮衛生院的資產重組,需要縣財政的大力支持與配合,如果財政局長不能到位,很多工作難以落到實處,改革恐怕無從談起。
面對付大木的突然發難,楚天舒未動聲色,便向耿中天問道:「中天,這應該是定編定崗工作的延續,你是什麼意見?」
被付大木陰了一回的耿中天,很自然就站在了楚天舒一邊,他說:「楚書記,暫時還沒有考慮,是不是先醞釀一下?」
一句話,又把付大木說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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