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逸夫內心糾結得要死,簡直是痛苦不堪,他走過夜色迷離的林蔭道,眼前是一片開闊的平地,猛一抬頭才發現已經到了市委大樓前。
原來他只顧著想心事,走進了市委大院還恍然不知。
反正回家也別想睡著,乾脆上辦公室坐坐,靜一靜心,想一想應對之策。
大樓裡,還有不少的工作人員在加班。
走出電梯,樓道裡燈影昏沉,常委值班室門口閃著慘白的燈光。
唐逸夫打開辦公室的門,往辦公桌後的高背沙發上一躺,合上雙眼,想靜一靜翻滾的思緒,林國棟那難以捉摸的眼神又在面前晃悠起來。
唐逸夫有些受不了,猛地睜開眼睛,頂燈很刺眼,也讓人不舒服。他站起身,來到窗前,推開窗戶,外面是萬家燈火,閃閃爍爍,美妙而神奇。
市委大院處於青原城區高處,站在七樓上面眺望,全城盡在眼底。
唐逸夫想著自己有可能成為這座城市的主政者,不由得一陣熱血沸騰。
他極目遠眺了一番,又將目光收回,停留於青原大禮堂的方向。
大禮堂籠罩在彩色的燈飾裡,輝煌壯麗。再過幾十個小時,選舉就會在那裡隆重舉行,不出意外的話,自己將成為新一任青原市長。
這是不出意外,萬一出了意外呢?
唐逸夫不敢往下想,關上窗戶,低垂了腦袋回到桌邊,拿過話筒去打梁宇軒的手機,他要問一問,專案組到底調查出了一個什麼結果,又對楚天舒做了些什麼。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啊!
還沒按完號碼,有人敲門,正是梁宇軒。
唐逸夫過去打開門,梁宇軒上氣不接下氣道:「唐市長,從下午開始給您打電話,一直是關機狀態,後得知您在青苑賓館就餐,我就一步不離地守在大堂裡,被尿憋得受不了,才上了趟廁所,恰好你們離開了。我只好回了辦公室,望見您辦公室亮了燈,趕忙跑來了。」
唐逸夫這才想起手機一直是關著的。
跟著林國棟去看望楚天舒,唐逸夫把手機關了,從武警醫院出來之後,一直處於失魂落魄的狀態,再沒想起過要開機。
唐逸夫看定梁宇軒,先發制人問道:「老梁,這麼晚了,找我有事嗎?」
梁宇軒點點頭,可憐巴巴地看著唐逸夫。
「唐市長,我來向您作檢討。」梁宇軒得知唐逸夫下午陪著林國棟去醫院看望了楚天舒,估計刑訊逼供的事瞞不住,他已經好幾次被朱敏文罵得狗血淋頭,不敢再去觸霉頭,就惦記著找機會向候選市長唐逸夫說明情況,以求自保。
唐逸夫把臉一沉,問道:「你犯了什麼錯誤?」
梁宇軒說:「少數專案組的成員在審訊的過程中,沒有做到文明執法,採取了體罰等不正當手段,給工作帶來了被動,造成了惡劣影響,我作為專案組的組長,應該承擔主要領導責任。」
唐逸夫打量了梁宇軒幾眼,說:「僅僅只是體罰嗎?我今天陪林部長去看望了楚天舒,好像傷的不輕呢。我聽說,要不是搶救得及時,恐怕連命都丟了。」
梁宇軒額頭上冒出了豆大的汗珠,他搞不清楚唐逸夫掌握了多少真相,只得硬著頭皮說:「唐市長,當時我不在現場,具體情況不是太清楚,據初步調查,可能是胡國斌公報私仇,有一些過激的舉動。」
唐逸夫明知故問:「胡國斌為什麼要這麼幹?」
梁宇軒說:「因為,胡國斌是申國章的姨表外甥。」
唐逸夫冷冷地「哼」一聲,說:「老梁,你們下手也太沒有分寸了。說吧,還有什麼其他的違規行為,一起都說出來,要是林部長問起來,我也好替你們開脫幾句。」
梁宇軒低聲說:「彭慧穎承認在不知情的情況下收了衛世傑的錢,第二天就退還了,這個細節我們隱瞞沒報。」
「太不像話了。」唐逸夫拍了桌子,板著臉斥責道:「你從事紀檢監察工作多年,不懂得實事求是的原則?誰給了你們隱瞞不報的的權力?你們簡直就是知法犯法,錯上加錯。」
被唐逸夫吼了一通,梁宇軒的心裡反而踏實了。
但凡跟著唐逸夫的人都知道,犯了錯誤的時候,被他訓斥得越狠,事情越可能有轉機,如果他輕描淡寫地說幾句,那就離倒霉不遠了。
梁宇軒低垂著腦袋站在那裡,做出了一副虛心接受批評的姿態。
唐逸夫訓斥完了,示意梁宇軒坐下,又問:「這些情況,朱書記知道嗎?」
梁宇軒抬起頭,舌頭舔了一下嘴唇,不敢回答。
唐逸夫沒有再追問,梁宇軒欲言又止的樣子,相當於是默認。他停頓了一下,又問:「當天晚上,有一隊軍人衝擊了蓮花招待所,這又是怎麼回事?」
梁宇軒便把軍人以追查一條軍犬為名,在蓮花招待所鬧騰了一番,最後順手牽羊帶走了楚天舒的那塊手錶等經過敘述了一遍。
唐逸夫很是奇怪,軍人們衝擊蓮花招待所,只帶著了楚天舒的一塊手錶,這僅僅是順手牽羊嗎?不可能!這其中一定另有圖謀。他問道:「手錶,什麼樣的手錶?」
梁宇軒看來是早有準備,他從懷裡拿出了一個卷宗,從裡面抽出了一張照片,拍攝的是專案組收繳被調查人的物品。他指著上面的一塊手錶,嘀咕道:「唐市長,就是這款手錶,據說是進口的,估計有點值錢吧。」
唐逸夫盯著照片看了幾眼,覺得這款手錶與一般的手錶並沒有太大的區別,只是稍稍顯得厚一點,結構也相對複雜一些,他想了想,說:「照片你手機還有吧,這張就放我這兒吧。」
「有,還有。」梁宇軒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答應道。
唐逸夫換了和緩一些的口氣,說:「老梁,在辦案的過程中,專案組在個別原則上把握得不夠準確,這是十分錯誤的,必須深刻反省和檢查。不過呢,你也是執行市委的決定,上有組織和領導,下有直接責任人,你也不要背太大的心理包袱,如果確實辦了冤假錯案,及時糾正就是了。」
梁宇軒頓時豁然開朗,他馬上明白了,唐逸夫給他指了一條明路,刑訊逼供的直接責任人是胡國斌,斷章取義的做法是請示過朱敏文的,現在要做的是,及時糾正冤假錯案。如此一來,自己或許可以矇混過關。
他一疊聲地說:「多謝市長批評。」然後,退出了唐逸夫的辦公室。
梁宇軒一走,唐逸夫立即給郝建成打了個電話。
郝建成正在兩會代表住地附近檢查安全防範措施的落實情況,接到唐逸夫的電話,以最快的速度趕到了他的辦公室。
因為穿了制服,郝建成進門先給唐逸夫敬了個禮,問道:「老闆,有什麼指示?」
「建成,來,坐。」唐逸夫給郝建成泡了杯茶,拉著他在沙發上並排坐下,拿著梁宇軒留下來的照片,問道:「建成,你見過這款手錶嗎?」
郝建成端詳了一番,說:「這是米國產品,帶有攝像功能。」
唐逸夫說:「你肯定?」
「肯定。」郝建成用力點點頭,說:「這是米國早期間諜的用品,我在中米警官交流的時候見過,後來淘汰了,成了新聞記者的搶手貨。」
唐逸夫心裡大致有數了,衝擊蓮花招待所的軍人就是衝著楚天舒的這塊手錶去的,這裡面一定錄下了非常有價值的東西。照這麼分析,手錶已經落到了楚天舒的手上,他很可能掌握了一些能為自己翻案的材料,在等待適當的時機拋出來。
唐逸夫不由得緊張起來。
什麼是適當的時機?
當然是選舉之前啊。
果真如此的話,那自己這個市長的位子就岌岌可危了。
唐逸夫想了想,又問道:「建成,前兩天在人民醫院,有一夥軍人要營救楚天舒,這個案子偵辦得怎麼樣了?」
郝建成一驚,沒有回答唐逸夫的問題,而是反問道:「老闆,是林部長在過問嗎?」
唐逸夫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
郝建成四下看看,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才壓低了聲音說:「老闆,這根本不是營救,我看像是嫁禍於人的綁架。」
唐逸夫急忙問道:「此話怎講?」
郝建成說:「那幾天,我負責醫院附近的監控,可在那天晚上,布控的人突然被調離了現場,等接到報案,我趕到醫院,那伙軍人已經逃跑了,至今下落不明。兩會召開之後,全部的警力都安排在維護會議秩序上,這個案子恐怕又要不了了之了。」
「哦。」唐逸夫若有所思地微微頷首,心裡似乎明白了什麼。能調動郝建成這個副局長的除了局長龍嘯天還能有誰?青原市範圍內,能指揮得動龍嘯天的除了朱敏文還能有誰?他們為什麼要綁架楚天舒呢?
唐逸夫話鋒一轉,問道:「建成,上次你跟我說過,楚天舒在查一個叫劉紫瓊的女人,我讓你把她的檔案悄悄複印一份,你辦好了嗎?」
郝建成得意地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