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是掌握過權力的人沒有不戀棧的,更沒有心甘情願退居二線的,郭鴻澤也不能免俗,要不也犯不著鬱悶出病來。
更讓郭鴻澤鬱悶的是,住院之後,來看望他的人寥寥無幾,與過去的絡繹不絕形成了絕大的反差,心理上受到了沉重的打擊,躺在病床上大罵這年頭真他媽的世態炎涼,人沒走茶就涼。
好不容易盼來了一個真心實意的舒一凡,還笑意盈盈的坐下來陪著說話,郭鴻澤自是感慨萬分,不止一次地提到,還是舒一凡講感情,不忘本。
說得舒一凡都不好意思了,邊削平果邊笑著安慰了郭鴻澤一句,說,您看,梁主任不是也來了嗎?
不提梁宇軒還好,一提他,郭鴻澤來氣了。
他滿臉的不高興,也顧不得什麼組織原則和領導身份,忿忿然地說道,哼,就他還能有這份好心?他是來向我傳達領導指示的。
在青原市能被郭鴻澤稱之為領導的,就只有一個朱敏文了。
舒一凡隨口就問了一句,郭書記,他來傳達什麼指示呀?
郭鴻澤沒正面回答,只莫名其妙地感歎了一句,要開兩會了,又有好戲看了。
舒一凡疑惑不解,說,大局已定,還有啥好戲看呀?
郭鴻澤搖搖頭,關切地說,小舒,你得當心啊,可別站錯了隊。
舒一凡笑著說,郭書記,謝謝您的關心。不過,都到這個時候了,還能錯到哪兒去?
郭鴻澤伸出食指晃了晃,鄭重其事地說,紀委成立了專案組,抓了衛世傑,梁宇軒是受命來向我這個紀委書記打招呼的,你說,這有沒有戲看?說到這裡,郭鴻澤自知失言,趕緊又叮囑道,小舒,這事你知道就算了,可別到處說去。
舒一凡心裡一驚,表面上卻裝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說,郭書記,我就一個看戲的,才懶得關心這些個破事呢。說完了,趕緊岔開話題,把削好的蘋果遞給了郭鴻澤。
這時,郭鴻澤的老伴兒拎著飯盒送飯來了,舒一凡又安慰了郭鴻澤幾句,藉機告辭了。
舒一凡說的這事並不是發生在今天,而是發生在楚天舒帶領起草小組進駐凱旋大酒店之後的第二天,她獲悉這個消息之後,一直忐忑不安,左右搖擺著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在這種微妙的時刻,選邊站隊是一件很為難的抉擇!
舒一凡早先已經選擇站在了伊海濤這邊,尤其是傳出來省裡已確定他為市長候選人之後,她還暗暗地高興了幾回。
可是從醫院裡出來,舒一凡聽郭鴻澤話裡的意思,成立專案組調查衛世傑的是朱敏文的指令,自己主動把消息透露給伊海濤方面的人,日後傳了出去,這路線錯誤就犯大了。
這會兒突然被楚天舒虛張聲勢地一問,她以為楚天舒已經得知了實情,慌張之下,她來不及多想,便謊稱是剛剛從郭鴻澤的病房裡出來,正準備打電話將衛世傑被專案組抓了的消息告訴楚天舒。
舒一凡認為,省裡確定了的市長候選人哪裡會說變就變呢。專案組調查衛世傑可能是為了別的什麼事情,與換屆選舉無關。只不過是時間上的一個巧合而已。
但是,楚天舒絕不會這麼認為,他掛了舒一凡的電話,立即斷定,這是一個巨大的政治陰謀。
伊海濤被派去學習,自己封閉寫作,衛世傑被帶走調查,都發生在同一天,難道僅僅是巧合嗎?
不可能!這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調虎離山計。
楚天舒的判斷是準確的,衛世傑被專案組帶走的時間,正是他與蘇幽雨顛龍倒鳳的那一刻。
五天前的那個晚上,衛世傑召集世紀陽光的幾位股東開了碰頭會,討論確定本年度的公司發展規劃,會開完了,又在公司食堂聚了個餐。
近期倍受衛世傑冷落的丟丟喝多了點,就千嬌百媚地纏住他討要說法。
顏婕妤懷孕之後,衛世傑憋出了一身的火,趁著酒意,就跟丟丟回了她的家。
丟丟的床上功夫很棒,兩條長腿能夾死人,美妙的呻吟能媚死人。
兩位老搭檔好久沒在愛河慾海中蕩漾了,再次聯袂共沐,真正是劈波斬浪,風起雲湧,波瀾壯闊,巨浪淘天,地動山搖,殺聲震天。
直奔**的瞬間,門鈴響起,丟丟家的門鈴是《濤聲依舊》,正趕上衛世傑這一張舊船票又登上了丟丟這條客船,與場景配合得倒是默契,來得卻不是時候。
衛世傑停止了動作,在她耳邊輕聲說,丟啊,該不是你的老情人來捉姦捉雙吧?
丟丟用大長腿死死地夾住了他的腰,嘴上卻說,說,很有可能喲,老衛,你要不要到空調機上去躲一躲?
真的嗎?衛世傑說,不待她回答,便又接道,如果是,我會對他說,兄弟,能不能再給我半小時,等我完成了上半場,你來替補打下半場。
丟丟張開嘴,不輕不重地在他的肩膀上咬了一口,嗔道,壞蛋。又說,可能是你動作太大了,驚擾了樓下的鄰居,人家要表示抗議。你輕點動作,他看你知錯就改,會原諒你的。
衛世傑之所以喜歡和丟丟暢遊愛河慾海,就在於他們這兩台機器之間有著超乎尋常的潤滑與默契,這種境界是長期建立起來的,從**一直深入到骨子裡。
就如這一次兩人間的對話,看起來似乎毫不搭界,卻是在說一個典故。
這個典故是一年以前發生的真實故事。
丟丟的頂頭上司,電台的副台長在電台的一名女主持人家裡幽會,一個沒控制住,動靜鬧得大了點,驚動了樓下租住的一位半吊子寫手,這傢伙正寫到男主角推倒了女二配,激動得不能自已,一隻手打字,一隻手擼管,突然聽見樓上的驚天動地,心頭火氣,就跑到樓上來按門鈴。
女主持人以為是出差在外的老公回來了,嚇得是面如土色。
副台長更害怕被捉姦在床,丟人不要緊,丟官就太要命了,他急切之中,翻窗而出,站到了窗外的空調機上。
樓下的宅男看到了,以為是女主持人家來了賊,為了在女神面前圖表現,他大聲呼喊。
副台長被嚇得腳下一軟,從六樓摔了下去,當場斃命。
一時間,此事在青原盡人皆知,成了去年最具轟動效應的桃色新聞,還被半吊子寫手寫進了他的小說裡,成為了網站的一個樣板性橋段,至今還被各路寫手樂此不疲地模仿。
《濤聲依舊》一遍又一遍地響得很頑強,大有不開門就誓不罷休的架勢。
他媽的,衛世傑罵道,老子早就不動作了,怎麼還沒完沒了呢?大半夜的,就不怕鄰居們告你一個騷擾罪。
好不容易門鈴聲止了,兩人繼續慢慢地動作,剛動了幾下,床頭的電話又不合時宜地急促地響了起來。
奶奶的,未必真的是老情人打上門來了?
這一次,兩人都想到了同一種可能,按門鈴沒人開,就改打電話了。
衛世傑再沒有了尋歡作樂之心,滿臉忿色地望著丟丟,從她的長腿中掙脫出來,隨手抓過床頭的香煙,點上一支抽了起來。
丟丟從他的表情和動作中感到了慍怒,知道解釋無益,只好側過身子,抓起電話,聽了一會兒,臉色頓時大變。
他們說是紀委的。丟丟放下電話後對他說。
衛世傑腦子裡嗡的一聲,突然有一種不妙的預感。紀委的?紀委怎麼可能找丟丟?她只不過電台的主持人,雖然播的內容有些出格,可跟紀委半點邊都沾不上,至多也只屬於掃黃打非的範疇。
不是找她的,那就是找我的?衛世傑馬上聯想到了秦達明,他不就是被紀委找去配合調查,最終燒死在了秀峰山下。
《濤聲依舊》的門鈴再一次響起,同時響起的,還有用力捶門的聲音。看情形,如果不快點開門,他們要破門而入了。
兩人匆匆穿好衣服,迅速跨出臥室的門。
衛世傑想,能有多大個事?老子又不像秦達明那樣手上有人命,怕個鳥毛!這樣一想,他立即回復了沉靜,整了整衣服,在客廳的沙發上坐下,抽著煙,蹺起二郎腿,示意丟丟開門。
丟丟將門打開,衛世傑看到門口站著兩個年輕的男人,後面似乎還有人,他卻看不到。
丟丟問他們有什麼事,他們根本不答,輕輕推開丟丟,跨進來。
衛世傑一下子火了,就算紀委的,不經任何手續私入民宅,那也是違法的。他正想說點什麼,又跨進來一男一女。
最後那個,他認識,市紀委的梁宇軒。上一次執法大檢查,他帶隊去過世紀陽光的工地,衛世傑給他送了幾條軟中華,喝完酒之後,就勾肩搭背可以稱兄道弟了。
既然是熟人,那就好辦了。衛世傑想著,站起來,主動打招呼。他說,梁主任,好久不見啊,是不是敲錯了門?
敲錯了門也是一個典故。
這個典故就發生在梁宇軒身上,也是去年的事,他深更半夜地帶人去青北縣敲了某副鄉長的門,說要對他實施雙規,當即把這個副鄉長嚇得屁滾尿流,梁宇軒掏出雙規決定剛念了名字,那位副鄉長喜極而泣,大聲說:他狗日的住對門。
一時傳為笑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