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伊海濤對這次慰問調研之行的結果還是比較滿意的,起碼對於朱敏文留下的核桃時間這個最大的爛攤子,暫時有了權宜之計。
伊海濤的車剛開出去,後面的麵包車和南嶺縣幾位領導的小車也隨著跟了上來。
正好,接莊敏來的車可以把向晚晴和馮紫辰也帶回去。
大領導走了,隨行記者當然也用不著久留,黃如山和楚天舒之流還沒有資格享受這個特殊的待遇。
車開出鄉政府的院子,還沒等伊海濤開口說話,就一連接了兩個重要的電話。
一個是省委組織部市縣幹部處處長葉慶平打來的,告訴他明天要到青原的消息,在正式向省委提名各省轄市主要領導候選考察對像前,省委組織部決定先搞一次民*主測評和推薦,廣泛徵求各方面的意見。
平常,葉慶平來青原基本上不特意提前打電話通知,今天這麼做,無非是讓伊海濤早作準備,希望能在測評和推薦中進一步鞏固當前的領先地位。
官場如戰場。
此時的競爭已經完全等同於一場看不見硝煙的戰役,誰搶先擁有了第一手情報,誰就可以知彼於先,贏得主動,多幾分勝機。
伊海濤方面多虧了有一個葉慶平,總是在最關鍵時刻及時打來電話。他提供的最新絕密信息,使伊海濤能夠比別人更多更早知道一些內情,也更充分地做好應對準備。
至少,伊海濤在信息戰中不會落後於唐逸夫。
另一個是朱敏文打來的,關心他是否已經上了高速,南嶺縣是山體滑坡和泥石流的多發區,注意安全,實在不行就別搶夜路了,明天早點出發也來得及。
對於朱敏文的慰問電話,他表示了誠摯的感謝,這種看似尋常的關心,其中的內涵其實非常的豐富,既有對伊海濤破解了核桃事件的難題表示滿意,也有對伊海濤即將成為市長候選人的某種暗示。
最後,朱敏文又一語雙關地提醒了一句:海濤,小心無大錯啊。
伊海濤說了句感謝書記關心,掛了電話,仰靠在後座椅上陷入了沉思。
由於車內的空間狹小,楚天舒對於電話中的內容差不多聽了個八*九不離十,尤其是朱敏文最後鄭重其事的提醒,聽得是一清二楚。
種種跡象表明,市府換屆選舉進入了實質性操作階段。
這也意味著,青原市的市長之爭也拉開了真刀實槍比拚的大幕。
車子行駛在崎嶇的下山道上,前面有一輛警車閃著警燈在引導,但是路況太差,視線也不好,速度還是不得不降下來。
車子顛簸了一下,伊海濤從沉思中醒了過來。他告訴楚天舒,自己這麼急趕回去就是明天葉慶平要來,估計和考察推薦市長候選人有關。
楚天舒明白了,伊海濤特意把自己喊到車裡來,就是要告訴自己這個重要的消息,讓自己多參與掌握情況,做些工作。只是剛才葉慶平和朱敏文的兩個電話讓伊海濤產生了諸多的遐想,才暫時忘記了和楚天舒說這些事。
「小楚,進入衝刺階段了,我希望你能主動介入,盡量多地熟悉情況,可能需要你多挑些擔子。」伊海濤不止一次對楚天舒如是說。
要他去邀請岳歡顏和胡青山的時候說過,讓他去臨江控制輿情的時候說過,佈置他去找祝庸之審閱文章的時候說過,今天又說了一次。
每說一次,楚天舒便會感覺自己肩頭一沉,那種無形擔起的份量,似乎比真的挑起千斤重擔還要沉墜。
伊海濤如此的信任,楚天舒也沒有多客套,忙說:「老師,需要我做什麼,你就吩咐吧。」
前面的警車突然停了下來,拉響了警報器,嗚嗚作響。
萬國良剎住了車。
隨後的兩輛麵包車和幾輛小車也緊急制動。
在泥濘的山路上,一個車隊的突然剎車是非常危險的。只要有一輛車制動系統出點小狀況或者司機操作稍有不慎,很有可能就是一長串的連環相撞,後果不堪設想。
車燈光亮照耀下,一輛拉山石的大自卸車搖搖晃晃地在路上行駛,路況太差車況不好加上超載嚴重,自卸車慢得有點兒像是蝸牛爬,而且對於警車的催促毫不在意,一點讓路的意思都沒有,依舊霸佔在路中間一點點地往前挪。
好脾氣的萬國良也忍不住,低聲說:「這車太霸道了。」
「不是車霸道,是人霸道。一個給礦上拖石頭的車主,竟然敢仗著礦上的權勢,把警車都不放在眼裡。」楚天舒恨恨地說:「這些仗勢欺人的傢伙,不狠狠打擊,早晚要無法無天的。」
伊海濤突然說:「小楚,我正要跟你說這個事,城管傷人的事你要酌情慎重處理啊。」
楚天舒一愣:不是一直在強調要嚴肅查處,嚴厲打擊嗎?怎麼這會兒突然又變了調子,改為酌情和慎重處理了呢?
「關鍵時期,還是以和為貴吧。」伊海濤當然瞭解楚天舒嫉惡如仇的性格,也猜得出他這會兒心裡在想什麼,他停頓了一下,又緩緩地說:「小心無大錯啊。」
楚天舒一驚,這不是剛才朱敏文提醒他的話嗎?
他明白了,市長候選人的民*主測評與推薦,涉及到的人員範圍比較廣,既有市裡幾套班子的成員,也有機關部門主要負責人,當然還要徵求縣區領導的意見,這個時候,伊海濤把朱敏文一語雙關的話聽進去了,他猶豫再三,最後還是決定不去得罪南嶺縣的縣委書記馬興旺。
難道,就這麼放過那幾個囂張的城管隊員嗎?
楚天舒緊閉著嘴沒有說話。
他在用這種無聲的方式對伊海濤的突然變調表達出內心的不滿。
警車上的一名警察冒著瓢潑大雨衝了出去,站在路中間又吼又叫,對著自卸車打著手勢讓它讓路。
自卸車才很不情願地靠在了路邊。
車再次往前行進。
伊海濤靠在後座上閉目養神。
大雨繼續如注,一道閃電瞬間將外面的黑暗劈開,像是在天地間撕開了一條巨大的裂縫,原本只聞其聲的雨點,此時變成豆大的玉珠如搗碓齊下,打在車窗上砰然作響。
楚天舒強壓著心頭的鬱悶,目光望向了車外。
奧迪車經過自卸車的時候,自卸車的司機竟然搖下車窗,伸出一隻手來,拇指朝下比劃了一下,又趕緊縮回去,關上了車窗。
奶奶的,真他媽的囂張!楚天舒暗暗罵了一句,心裡卻異常的憤懣。
看來,南嶺縣的風氣真是敗壞到了極點,一個自卸車的司機,無非是給付家兄弟礦上拉石頭的,被迫讓出霸佔的道路之後,竟然敢明目張膽地作出侮辱性手勢,要知道,這可是警車開道的車隊啊。
一個小司機都如此的無知狂妄,換做真正有權勢的城管隊員,打傷一兩個老農在他們眼裡又算的了什麼?
楚天舒突然有一股衝動,恨不得跳下車去,將自卸車司機從車裡揪出來,狠狠地教訓他一頓。
可是……楚天舒重重地呼出了一口氣。打傷了人的城管都要放他們一馬,自己拿一個自卸車司機出氣又有多大的意思呢?!
出很快開出了山路,來到了南嶺縣的高速路口。
雨稍稍小了一些,警車打著雙跳燈緩緩地停了下來,萬國良也將奧迪靠到了路邊。
馬興旺和付大木冒著雨跑過來,再次與伊海濤握手告別。
楚天舒下了伊海濤的車,被馬興旺請進了他的專車。
無意間,楚天舒看到了付大木的專車牌照,發現它才是南嶺縣的一號車。
伊海濤的車和送記者的車一起走了。
警車繼續給車隊開道,一行人直接來到了南嶺招待所。
這是南嶺縣接待省市領導的地方,其他縣市早就不叫招待所了,大多就改叫了賓館、酒店甚至山莊之類的,只有南嶺縣還沿襲著一直都叫招待所。
房間早安排好了,黃如山和楚天舒被安排在招待所二樓和三樓最高檔的一間套房裡。
進來房間後楚天舒直接去洗了個澡,忙了一天真有點累。
洗完了,楚天舒安逸的躺在床上,給向晚晴打了個電話,問她們到哪裡了。
兩人互相問候了幾句便掛了。
這種小情侶之間的關心,總是充滿著柔情蜜意,尤其是旁邊馮紫辰流出出來的誇張的嫉妒,讓向晚晴心裡十分的熨帖。
楚天舒想了想,還是給杜雨菲打了個電話。
杜雨菲正在另一個受災嚴重的鄉組織搶險,聽說楚天舒到了南嶺縣,立即說:「我馬上趕回來。」
這時敲門聲響起,楚天舒走過去開門,外面站著的是馬興旺。
「馬書記,請進。」楚天舒客氣地說。
「呵呵,楚主任,你太客氣了,叫我老馬就行了。」馬興旺堆著笑說。
楚天舒說:「那怎麼好意思,你年紀比我長,職位比我高。」
馬興旺說:「哈,既然你這麼說,我喊你小楚,你喊我一句老馬,這總不為過吧。」
「馬書記,哦,不,馬老兄,你快請進。」楚天舒不是迂腐之人,馬興旺好歹也是一位縣委書記,人家明顯有巴結的意思,自己沒有理由把他拒之於千里之外,更何況,按照伊海濤安排,還得想辦法把測評推薦的意思轉達到位呢。
馬興旺進了門,隨手要把門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