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舒很爽地答應來吃飯,譚廣德還是有點感動的。
譚廣德與很多任的市長秘書打過交道,嘴邊上表達過尊重的有幾個,但在辦公室當著眾人親自給自己點煙的,楚天舒是頭一個,即便是作秀,是做給高大全看的,也很少會有人能拉得下這個架子。
楚天舒是伊海濤賞識和器重的人,明年人大會一開,伊海濤一扶正,一處的處長就不用說了,當上辦公廳副主任也是很有可能的。
譚廣德請楚天舒吃飯,用他自己的話來說,就是要和楚天舒「過過心」。
對於譚廣德要「過過心」的說法,楚天舒表現出了足夠的真誠。
表現真誠最實在的方式便是與譚廣德一杯對一杯的喝酒,沒有客氣,沒有推讓,互相你敬過來我敬過去,完全像是兩位老朋友久別重逢,把個蘇幽雨晾在一旁,彷彿成了一名專職負責斟酒的服務員。
譚廣德和楚天舒說了很多的話,讓楚天舒對於辦公廳的過去和現在有了深刻的瞭解,受益良多,譚廣德說的這一切,的確是「過了心」。
一瓶酒下肚,譚廣德深有感觸地說:「唉,小楚,我這輩子算是完了。」
楚天舒知道譚廣德內心活動已經複雜起來了,他推心置腹地說:「老譚,論年紀你比我長,論資歷你比我老,論能力你也不比我差,老弟我不同意你這個說法,你才四十多歲,離退休還有十幾年,怎麼就叫這輩子完了呢。」
譚廣德苦笑:「小楚,我知道,你這是在安慰我,像我這樣只知道埋頭幹活,不知道抬頭站隊的人,還能有多大奔頭啊。」
一個混跡官場幾十年的男人,沒有誰不想奔一奔的,譚廣德說得這麼悲觀,心裡卻是不甘。
楚天舒說:「老譚,論幹活,你沒話講,這是大家都公認的,恕我直言,知道你缺什麼嗎,就是沒有站隊嗎,我看不是,我聽你講了這麼多,哪一回你沒有站隊,哪一回你又站錯了,可是,為什麼輪到提拔了,還是沒有你。」
楚天舒一連串的問題問得譚廣德大為詫異,腦子突然一片空白。
大半輩子以來,譚廣德一直認為自己得不到提拔的原因就是因為沒有站好隊,現在想想,楚天舒說得一點兒也沒錯,回回都站了隊,好想哪回也沒站錯,機會似乎也有好幾次,可還是回回有希望,次次是失望。
譚廣德精神一振,問道:「老弟,那你說說,到底是什麼原因呢。」
楚天舒也沒有客氣,直接就說:「老譚,可能是當局者迷旁觀者清吧,什麼叫站隊,你去站一站就行了嗎,不行,還得讓領導看得見你,怎麼才能讓領導看得見呢。」
說到這裡,楚天舒停了下來,他在想怎麼才能把話說得形象,透徹。
譚廣德直勾勾地看著楚天舒,蘇幽雨也托著腮幫子在認真地聽。
「我用踢足球來打個比方吧,足球場上二十幾個隊員都在場上賣命的奔跑,如果不能贏球,累死了也是白搭,因為你站錯了隊,贏了球又怎樣,能讓人記住的也只有兩類人,一個是進了球,尤其是踢進了制勝球的人,還有呢,就是在關鍵時刻把對方必進之球踢出來的那個人。」
譚廣德和蘇幽雨頻頻點頭。
楚天舒接著說:「我們這些給領導做服務工作的,基本上就是防守隊員,很難做踢進球的那個人,但是,我們肯定能做那個把對方必進之球踢出來的人,呵呵,扯遠了,扯遠了,老譚,喝酒,喝酒。」
譚廣德二話沒說,與楚天舒碰了一杯,仰頭就干了,半晌才把杯子從嘴邊拿下來,臉上已是老淚縱橫,他趴在桌子上哽咽道:「唉,我這半輩子簡直是白混了,混到頭髮都白了,今天才剛剛混明白,可悲啊,可悲。」
楚天舒與蘇幽雨對視了一眼,輕輕了搖了搖頭。
譚廣德猛地抬起頭來,喊道:「來,小蘇,把酒滿上,我還得和小楚乾一杯。」
楚天舒向蘇幽雨使了個眼色,蘇幽雨心領神會,拎起空瓶子,說:「譚處,沒了,喝完了。」
譚廣德把杯子在桌子上敲了敲,說:「再……再拿,去,喊服務員,再拿一瓶來。」
蘇幽雨向楚天舒眨眨眼,起身出去了。
譚廣德用手背抹了一把臉,抓住楚天舒的手,激動地說:「小楚,你是一個好人,看得起我老譚,沒有把我老譚當外人,別的不說了,老譚我以後也要做幾件讓你和領導看得起的事。」
楚天舒這才看出來,譚廣德是酒醉心明,他把蘇幽雨支出去,就是要鼓起勇氣來表明心跡:我選邊站隊了,不光要站隊,還要站得讓領導看得見。
楚天舒握著譚廣德的手,重重地搖了幾下。
第二天早上,楚天舒跟著伊海濤進了辦公室,就把早已整理好的材料交到了他的手上。
伊海濤看見只有薄薄的兩頁,用疑惑的眼光打量了楚天舒一眼。
他坐下來,很地瀏覽了一遍,說:「不錯,條理清晰,重點突出,語言精練,分析透徹,看來你是花了心思的,我這個人搞技術出身,最注重實用,不喜歡那些大話、空話和套話。」
楚天舒給伊海濤泡好了茶,輕輕地放在了他的辦公桌上。
伊海濤把材料放下來,示意楚天舒坐下,說:「看來我們下一步工作重心要轉移到江北開發區的做強做jing和對外招商引資上來了。」
楚天舒點頭說:「嗯,領導的大方向把握得真準。」
與領導的關係再密切,該拍的馬屁還得拍,恭維的話沒有人不願意聽。
伊海濤當然聽進去了,他面帶微笑,抖了抖手裡的兩頁紙,問道:「小楚,就這麼點內容還需要你昨晚上加班嗎。」
楚天舒不好意思地笑笑說:「老師火眼金睛,下班的時候,一處的老譚跟我發了個短信,說晚上請我吃飯,我就去了,不過,沒別的活動,回家我還是花了心思修改的。」
「呵呵,你以為我真睡了。」伊海濤笑道:「一上車你就著急看短信,彭老師留你吃飯你還為難,我就知道你有安排。」
「真是什麼也瞞不過老師。」楚天舒便把和昨天上午給譚廣德點煙,晚上一起喝酒「過了過心」等等簡略地說了一遍。
伊海濤點點頭說:「譚廣德這個人手上還是有幾把刷子的,就是人有點木訥,心裡還是很有數的,小楚,你做得很好,市府辦公廳很複雜,需要有人支持你的工作,不過,你的視野可以開闊一點兒,像吳國遠、杜憑風,包括市委組織部的常勝利這些人,你都可以多接觸接觸。」
楚天舒答應了,也聽懂了伊海濤的言外之意,那就是不光要把「拉人站隊」的目光放在市府辦公廳內部,還要放眼市委市政府的其他部門和人員,為明年的人大選舉以及當選後的人事調整做好鋪墊。
領導就是領導,自然找的高看得遠。
政治棋局上的高手博弈,不僅要走好眼前的這一步,要想到隨後的很多步。
說完了這些話,伊海濤又把話題重回到了開發區的申報上來了,他說:「小楚,做大單位面積的gdp和吸收省外投資,這個難度非常之大,迫切需要省商務廳領導的支持和指導,你和少磊好好運作一下,抓住胡廳長回鄉掃墓的好機會,把胡廳長和岳處長請到開發區來視察指導工作,他們的態度十分關鍵,也許一句話,就能起到點石成金的作用。」
楚天舒笑笑,說:「我們盡力而為吧。」
伊海濤臉色嚴峻起來,說:「不是盡力而為,而是必須完成。」
楚天舒頓覺壓力倍增,只得硬著頭皮回答說:「是。」
伊海濤又問:「和申國章聯繫過了嗎,他的報告什麼時候能交上來。」
既然伊海濤主動問到了,楚天舒不好隱瞞,便說:「昨天聯繫了,申指揮說,擎天置業的老闆秦達明想向您當面匯報一次。」
伊海濤沉吟了片刻,說:「你告訴他,讓他報告照寫,適當的時候,我可以和秦達明當面談。」
楚天舒站起來,說:「好,我馬上向申指揮傳達。」
伊海濤喊住了他:「小楚,稍等,週五週六我和朱書記到省裡開兩天會,你就不用跟著了,抓緊和岳處長協調,有結果隨時向我報告,我週日趕回來陪同胡廳長視察。」
這等於是下了死命令。
從伊海濤的辦公室出來,楚天舒給申國章打了電話,傳達了伊海濤的指示。
聽說伊海濤同意和秦達明見面,申國章便沒有再多說什麼,答應按會議紀要的限定的時間把擎天置業投資商貿圈的報告交上來。
按照伊海濤的安排,商貿圈投資商的選擇暫時可以放一放,目前的首要任務還是要解決開發區所面臨的兩大難題:如何做大gdp和吸引省外投資。
而楚天舒的當務之急是,週五如何對付妖女岳歡顏,讓她勸說胡廳長順路來青原考察江北開發區。
這才是當前最大的難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