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煉不是閉門造車,有人指點,能少走不少彎路-叔哈哈-魏十七得清明提點幾句,心中有底,繼續以妖丹汲取月華之精,逼入週身三百六十五處竅『穴』內,溫養淬煉肉身。
忽忽一月過去,魏十七自覺肉身穩固,當下將劍丸吸入腹中,依照阮靜傳授的法門,著手修煉本命神通。
五金之氣絲絲縷縷逸出,如刀,如劍,冥頑不化,驅不出,也無從消解,魏十七嘗試著將其收攏於一處,卻如手中沙,才及握緊,便已流失,嘗試著以丹火煉化,久而不見損耗,徒勞無功。
除了以肉身硬抗,別無良策。
魏十七乾脆放棄了不切實際的念想,把心思放在參悟本命神通上,這麼多年都無人能解的難題,犯不著浪費寶貴的時光,他只需確認太陰吞海功能及時修復五金之氣造成的潰壞,不至遺下暗傷,這就足夠了。
一天的光陰分作兩半,白日修煉本命神通,夜晚汲取月華之精,日子過得安穩而自在。魏十七不急不躁,按部就班,每天都有少許進益,日積月累,殊為可觀。
這一日黃昏,行功已畢,魏十七躺在草叢中,雙手枕在腦後,望著天邊的高塔和白雲,心無掛礙,怡然自得,忽然覺得一道清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臉上,毛骨悚然,似乎由內而外,盡數被人看透。
他渾身肌肉繃緊,卻沒有做出激烈的反應,他慢慢轉過頭,見一個女子站在不遠處,目不轉睛望著自己,衣袂飄搖,風姿綽約,眉宇間頗有幾分熟悉。
她啟朱唇,叩玉齒,輕聲道:「你終於來了。」
陌生又熟悉,甜美而婉轉,那一句話,那個聲音,與他初上流石峰時聽到的一模一樣。
鬼門淵,通天陣,鎮妖塔,這麼多年過去了,光陰如白駒過隙,歲月沒有在她臉上留下絲毫痕跡,她一如當年。
她是阮靜的生母,鎮妖塔下的天狐阮青。
妖丹不受控制,血晶震動,妖氣沖天而起,化作巴蛇的虛影,暴戾凶殘,桀驁不馴。一種前所未有的威壓攫取了身心,魏十七心馳神搖,不能自已,他慢慢爬起身,整了整衣衫,張口欲言,心下一片茫然,發不出半點聲音。
阮青緩緩道:「當年你勸我別來,我沒有聽,如今,你也來了……」她眼神迷茫,似乎陷入回憶之中,不能自拔。
魏十七用力咬了下舌頭,劇痛讓他迅速清醒過來,他苦笑著說道:「師……師娘……」
「你叫我什麼?」阮青神情錯愕,似乎發覺了什麼,定睛看了他幾眼,咦了一聲,大為失望,喃喃道,「只是一縷沒有意識的血脈,難怪……」
虛影潰散,魏十七感受著舌尖的疼痛,放慢語速,盡量讓口齒清楚一些,「我姓魏,名十七,阮靜阮師姐代父收徒……」
阮青伸出一根手指,阻止他繼續說下去,溫言道:「我已經很久沒有見到阿阮了,跟我說說她的事,只要說她的事就可以了。」
魏十七頓了頓,竟生不出絲毫違逆的心思,他像著了魔似的,從仙雲峰秋桃谷第一次見阮靜說起,一直到赤霞谷分別,從此緣慳一面,只聞音訊,不見佳人芳蹤。
阮青沉默了良久,歎息道:「原來發生了這麼多事,也難為她了。」
雖然只是第一次見面,魏十七很快就體察到阮青的心思,她是個高傲的人,這種高傲藏在血脈裡,滲透在骨子裡,她甚至不願跟陌生人交談,只想知道自己關心的事。
除了巴蛇,除了阮靜,她不想跟魏十七多說一個字,哪怕他是岳朔的徒弟。
「你終於來了」,這裡的你,指的是同為天妖的巴蛇,而不是魏十七。
因此魏十七說完最後一句,便緊緊閉上了嘴,垂手而立,一言不發。這個小小的細節改變了阮青對他的印象,知道自己身份,又知進退的人類,並不多見,如果所有人都像他一樣,這個世界會變得順眼多了。
她樂意屈尊,跟他多說幾句,作為小小的補償。
「阿阮代父收徒,傳了你什麼?」
「傳了兩篇『劍訣』,一篇洗煉本命飛劍,一篇修煉本命神通。」
阮青哂笑道:「什麼劍訣,崑崙沒這樣的劍訣,那是天狐地藏功。」
一語道破!魏十七早猜到阮靜傳他的是妖族的功法,卻沒想到來頭如此之大,竟然與首窮天狐扯上了關係。
「你練到何等程度了?」
魏十七取出劍丸,雙手奉上,道:「已煉成劍丸,正在修煉本命神通。」
阮青伸出食指輕輕一點,劍丸騰空飛起,彈出藏雪劍來,她凝神看了一回,道:「化虹,飛刃,差強人意。」
她在暗示魏十七,藏雪劍成就的本命神通有二,一名「化虹」,一名「飛刃」,神通的威力在她看來,「差強人意」而已。
天狐眼中「差強人意」,對他來說,已經是很高的評價了。
阮青只是感到一絲熟悉的氣息,才來到這裡跟他見了一面,漫長的歲月早已把好奇和期許消磨殆盡,對她來說,魏十七也好,天狐地藏功也好,都是無關緊要的旁枝末節,她來過了,看過了,也該走了。
魏十七目送她飄然遠去,深切地體會到心如古井的意味,到底發生了什麼,讓她變得如此……透明?
是的,透明,他想不出第二個字眼,能形容阮青眼下的狀態,清明說她在鎮妖塔下過得還不錯,這樣算得上不錯麼?
想著想著,魏十七想到了自己,阮青表現出的情緒和狀態,似曾相識,感同身受,許多年前,他在南方的那座城市獨自一人生活,安安分分當一頭長滿刺的豪豬,跟所有人保持距離,不正是這樣!
沒有期許,就不會失望,簡單地活著,僅僅是活著,任憑生命流逝,知道總有一天會走到盡頭,到那時,一切的一切,都沒有任何意義,王圖霸業,美人歌舞,珍饈美饌,子女膝下,在死亡面前,僅僅是手中的一抔灰。
魏十七身處虛妄之野,夢中之夢,一點強烈的願望種在心田,他幡然警醒,冷汗涔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