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傳燈踏入太極圖之前,邢越再三注目,忍不住提點徒弟,「寇玉城的劍意是從蠻骨森林中磨練出來的,須得小心,不要讓他搶攻。」
他也是用心良苦。御劍宗二代弟子人丁不旺,除開那橫空出世的阮姓妖孽不談,石傳燈、柳闕、關滄海也只是差強人意,比起五行宗的褚戈和毒劍宗的杜默頗為不如,他對石傳燈頗為上心,不忍心看他倍受打擊,從此一蹶不振。
石傳燈點點頭,寇玉城的凶名,他亦有所耳聞,他知道師父並不看好自己,不過之前在南華谷,他曾親眼目睹寇玉城屠戮一頭成年的象鼻貘,對他的手段有所瞭解,心中也不是全然無底。
寇玉城五短身材,膚色黝黑,肢體乾瘦堅硬,像一頭飢餓的獵豹,體內蘊藏著無窮力量。石傳燈看不清他的飛劍藏在哪裡,在南華谷偶遇的那次,寇玉城完全是憑借兩隻拳頭將象鼻貘制服,只在最後揮出飛劍,烏光一閃,將獵物剁為一堆血肉。
石傳燈確信當時他沒有發覺自己藏身在旁,那是他最大的籌碼。
石鐵鍾道:「那麼,開始吧。」
石傳燈應聲催動劍訣,定神劍亮起一點微弱的白光,搖搖欲墜,天地剎那間變黯淡,連皎潔的月色都隱沒在黑暗中,寒意鋪天蓋地,席捲而來,唯有那一點搖曳的光亮,讓人感到溫暖和希望。
「燭陰吹息,幻象具現,練到這種程度了,也難為他了……」邢越低聲嘀咕了一句,放下心來。
黑幕障天,星月全無,寇玉城並未驚慌,十年的磨練讓他心性堅硬如鐵,眼前的一切是真是幻,對他來說全無所謂,在蠻骨森林中,他不知遇到多少擅長幻術的妖獸,深陷種種幻象之中,只要堅守本心,不為所動,在殺機顯露的瞬間迎頭反擊,一切幻象都將煙消雲散,只剩下對方死不瞑目的雙眼。
他微微屈膝下蹲,閉上眼睛細細體察,忽然臉色大變,引以為傲的野獸本能正向他發出激烈的警示,一柄黝黑的鐵劍驀地出現在掌中,寇玉城雙手持劍順勢一揮,「錚」一聲輕響,犀利的劍氣被鐵劍格開,從他頸旁擦過,汗毛倒數,皮膚裂開,留下一道淺淺的血痕。
劍氣有如實質,蜂擁而至,寇玉城壓低身軀,鐵劍舞作一團黑影,將週身團團圍住,「錚錚錚錚」交擊之聲如急雨打芭蕉,連綿不絕。恍惚間,他再一次感到危機迫近,本能地退後半步,一道劍氣從土中鑽出,倏地消失,若是他反應慢了半拍,腳掌早被劍氣貫穿。
寇玉城猛地睜開雙眼,只見一點幽光照亮了對手的身影,石傳燈嶽峙淵渟,全力以赴催動劍訣,一柄定神劍凝重如山,沒有絲毫晃動,可他分明感到,無窮無盡的劍氣正隱沒在濃稠的黑暗中,如噬人的毒蛇,露出了獠牙。
他向來看不起這種站樁式的戰法,但劍氣強大如茲,站不站樁也無所謂了。
燭陰吹息,吹為冬,息為風。如此密集的劍氣,如此刺骨的寒意,僅僅是幻象嗎?寇玉城不敢冒險,他低低嘶吼了幾聲,舞動鐵劍一步步向前迫近,劍氣變得愈發暴戾,他幾乎可以肯定,只要稍微鬆懈一線,身軀就會劍氣撕碎,鮮血四濺,連魂魄都無從逃逸。
寒氣肆虐,寇玉城渾身蒙上一層嚴霜,苦苦支撐,他正面臨前所未有的危機,體內真元急速消耗,估摸著最多再堅持小半個時辰,就會力竭倒地。
「那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御劍宗的石傳燈……不管他了……」寇玉城身影一晃,游魚般向右前方滑出三尺,倏地折回,向側後方退回一尺,接著又向左前方突入四尺,時刻不停變換著方位,劍氣受其身法牽制,大半落在了空處,寇玉城承受的壓力頓為之一輕,如此反覆進退數次,他距離石傳燈已不足二丈。
邢越搖搖頭,「燭陰吹息」是何等厲害的殺招,石傳燈修為有限,只能發揮出一二分威力,不過距離越近,「燭陰吹息」的攻勢就越凌厲,突入二丈已是寇玉城的極限,燭陰訣的奧妙,不是憑借一口強悍之氣能夠硬扛下來的。
浦尾生面無表情看著棄徒,在燭陰吹息的強攻下支撐了這麼久,他毫不懷疑寇玉城還有反咬一口的手段,「寇狼」是不會坐以待斃的,哪怕死,也要拖上一個墊背的。
鐵劍越舞越急,忽然微微一顫,一片亮紅的蓮瓣顫顫巍巍滑落,緊接著第二片,第三片……十片百片,源源不絕,圍繞著寇玉城四散飛舞,將劍氣和寒意盡皆隔絕在外。
褚戈忍不住看了師父一眼,道:「師弟很了不起!」
樸天衛微微頷首,常人只道崑崙劍修過七關,入門為道胎關,登堂為劍種關、御劍關,入室為劍芒關、劍氣關,大成為劍絲關、劍靈關,卻不知劍靈並非劍道的盡頭,劍靈之上,猶有劍域。
劃劍為域,自成天地,寇玉城催動片片蓮瓣,已有了一絲劍域的味道。
崑崙二代弟子,種種最強,褚戈,杜默,加上寇玉城,鼎足而三,御劍宗的衰落,五行宗的崛起,已是無可阻擋的大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