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曲歌罷,余瑤悵然若失,望著八女仙樂屏中或坐或立的女樂,彷彿看到了自己。她伸出手指撫摸著流蘇的衣袂,喃喃道:「如若有朝一日,我身死道消,你便將我攝入這仙樂屏中,唱曲跳舞,為你解憂。」
魏十七收起玉簡,久久沒有說話。
余瑤將仙樂屏合起放在一旁,上床依偎在他懷中,道:「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我們只是交易,明明白白,你情我願,對嗎?」
魏十七摟住她的腰,笑道:「對。不過這不大正常,只是交易的話,計算得失,太冷酷。」
「你也這麼覺得?好吧,我就第一次求你,求你一次。」
魏十七緊了緊手臂,讓她的小腹緊緊貼住自己,「說吧,你要什麼?」
「把那座屏風送給我,成嗎?」
「好。」魏十七想都不想,很乾脆地答應下來,「那是八女仙樂屏,彈琵琶的女樂叫流蘇,無聊時跟她說說話,解解悶。它是你的了。」
「這一年多來,發生了很多事,我不像以前那樣可以定下心來修煉,總是心神不寧,人變懶散了,什麼都不想做。」余瑤伸手撫摸著他的眉毛,仰頭在他嘴角親了一下,「我想,我是喜歡上你了,無可救藥地喜歡。」
「我知道。」
余瑤想起八女仙樂屏中反覆吟唱的兩句歌詞,哀婉,纏綿,深情,徘徊在耳邊,讓她不能忘懷。她問:「……喔多開,撒狼黑,是什麼意思?」
「呃,老家的土話,意思是——」魏十七停頓了一下,在她耳邊輕聲了幾句。
余瑤沉默片刻,臉慢慢變得滾燙,她輕聲道:「喔多開,還有,撒狼黑!」
魏十七托起她的下頜,眼神閃爍,他捫心自問,無法像余瑤那樣坦然地說出那三個字。他計算得失,權衡利弊,冷靜到近乎冷酷,可他無法投入感情,無論是對秦貞,還是對余瑤。他能做的就是將她擁入懷裡,不去看她的眼眸,也不讓她看到自己的眼眸。
嗅著她身上清冷的體香,感覺著她身體的熱度,魏十七心思有點亂。
夜色沉沉,不知過了多久,無涯觀外忽然響起一陣雲板之聲,悠悠揚揚,響徹雲霄。余瑤迷迷糊糊睜開眼,驚道:「是長老會緊急議事!」
她側耳聽了片刻,又道:「還好,雲板止響了八聲,是邢長老召集諸位長老宗主,沒有驚動到掌門。」
魏十七起身推開長窗,只見流石峰上亮起一道道劍光,赤橙青紫,紛紛投赤水崖而去。余瑤走到他身後,從他肩頭望了幾眼,道:「那裡是二相殿,等閒不會開啟,一定出大事了!」
風雪肆虐,滿室冰涼,魏十七將長窗一一掩上,回身抱住余瑤,笑道:「別去管他們,咱們睡覺去!」他一揮衣袖,拂滅了燭火,擁著她倒在床上。余瑤想說什麼,卻被他堵住嘴,只能發出幾聲輕微的鼻音。
靜室之外,風雪肆虐。
不知過了多久,天光漸亮,棧道上響起蹦蹦跳跳的腳步聲,一人稚聲稚氣唱道:「明月清風,良宵會同。星河易翻,歡娛不終。」聲音由遠及近,翻來覆去就是這四句。
魏十七忽然驚醒,卻聽見有人敲了兩下門,道:「魏十七,魏十七,你在裡面嗎?」
余瑤抱著毯子慌忙起身,一時間既尷尬,又慌張。
「清明師弟,請稍等片刻。」
「嘻嘻,等就等,快一些,有要緊事跟你說!」清明一溜煙跑回棧道上,仰著頭看緊閉的窗戶,雙手攏在嘴邊,大叫道:「快一些啊快一些!」
魏十七穿上衣袍,摸摸余瑤的臉,低低笑道:「小孩子不懂事,我拉他走開,你再睡一會。」
余瑤咬著嘴唇不說話,臉埋在毯子下,悶悶地哼了一聲,卻有幾分撒嬌的意味。
魏十七取了兩通書信揣在懷裡,匆匆下了樓道,卻見清明坐在棧道的欄杆上,眉花眼笑,一臉沒正經。他也不在意,隨口問道:「怎麼了?」
清明不欲放過他,盯著他的臉看了半晌,笑道:「你房裡藏了女人?」
「嗯,有一個。」
「女人……有意思嗎?」清明眨著眼,很是好奇。
「有沒有意思因人而異,等你長大就知道了。」
「唉——」清明扁扁嘴,歎了口氣,「我問過掌門,掌門也是這麼說的,等你長大就知道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長大!」
魏十七不欲跟他探討女人的問題,岔開話題道:「昨天晚上雲板響了八聲,出什麼事了?」
「一大早來找你就是為這個,跟你有關,要你下山跑一趟。」
「仙雲峰出事了嗎?」
「不是仙雲峰,是接天嶺出了事。我問你,你當初在仙都派修煉時,是不是豢養了一頭青狼?」
「有這回事。」
「走的時候你把青狼留給誰照看了?」
「小師妹秦貞。」魏十七心中有些不安,微微皺起了眉頭。
「那就對了!今年崑崙旁支在接天嶺冬獵,是仙都、平淵、玄通三派聯手,你小師妹帶了青狼進山,結果給一頭厲害的妖物佔了青狼的身軀,又說動鎮守接天嶺的三名妖王,將旁支弟子一網打盡,要挾崑崙打開陣圖,放一干妖物逃生。白蛇精身負重傷,逃回流石峰報信,邢越召集長老會議事,命飛羽宗宗主張重華前往接天嶺鎮壓妖物,妖王倒還罷了,實在不行就催動心蠱取其性命,但那奪舍青狼的妖物不明底細,只恐有變,張重華提出讓你同行,邢越也答應了。」
「掌門可知此事?」
清明搖搖頭,「這種小事,無須驚動掌門,你只管放心去,我保你平安。」他跳到欄杆上,伸出右手,並起食指中指在他眉心輕輕一點,魏十七覺得泥丸宮一陣發熱,針灸般酸脹難忍,不知道他做了什麼手腳。
「午時三刻動身,你把萬年芝液留下,我替你保管。」
魏十七取出玉瓶交給清明,道:「此去接天嶺,恐怕沒有三五個月回不來,余瑤就拜託師弟照應一二了。」
清明擺擺手,道:「你放心,有我在,誰都欺負不了她,嘿嘿,只有你能欺負她!」
魏十七微微一笑,目光越過莽莽群山,投向遙遠的接天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