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南王府。
「什麼?崔清德死了。」陰夜冥豁然起身:「他是怎麼死的?」
白傾天額頭冒汗:「臣揣測,他定然是畏罪『自殺』的。」
「揣測?」陰夜冥眼底是隱隱跳躍的怒氣,這會子再也壓不住,「你除了揣測還會幹什麼?孩子,朕要知道的是孩子的下落。」
白傾天有口難言,當下諾諾的不成語,他這不是忙著回來稟報,根本連查問的時間都沒有,除了揣測,他還能幹什麼?
陰夜冥強自壓下自己心頭的怒氣,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鎮定下來,指尖重重的敲擊著桌面,顯示出高速運轉的思維。
如今的情形可以說是一團的亂,樓宇,崔清德,兩個可能最終抱走了孩子的人,如今一個已經死了,而另一個到現在都還沒有找到,而孩子,更是如同消失了一樣,孩子究竟在哪兒?崔清德究竟是怎麼死的?還有樓宇……陰夜冥指尖忽然一頓,等等,如若崔清德真的是整件事情的主謀,崔清德那個人,能夠做到聖光帝時期御史的位置,老謀深算是一定有的,即便是窮途末路才出此下策,他既然敢做,那麼定然就已經想過最壞的結局,何以中途畏罪『自殺』,根本不可能。
那麼——就是他殺。
或者,殺掉了他的人,才是整件事情的主謀。
陰夜冥狹長的鳳眼微瞇,轉向依然在刑架上的女子,薄唇吐出了簡單但是陰冷的兩個字:「行刑!」
從來沒有人,能夠在這樣的極刑之下有所隱瞞。
然而這一次,刑架上的芸娘臉上沒有半分害怕或者恐懼的神色,而是眼神奇異的看向某處,拼盡了全力大喊:「王妃,斬草除根,我保護不了孩子,是我的錯,芸娘以死謝罪了。」話音落下,鮮血順著嘴角流下,已是咬舌自盡了。
然而此刻已經沒有人會在意她的生死,陰夜冥神色一怔,幾乎是有些艱難地回過頭。
春末初夏的傍晚。
太陽已經西斜,斜斜照射的陽光,把殿外那個扶牆而立的女子身影拉得很長。
殿中是寥寥的幾個人,凝煙和凝碧已經跟隨護城軍去搜尋去了,只有陰夜冥和幾個侍從,白傾天首先驚叫出聲:「王妃——」
陰夜冥全身的血液忽然凍結住,看著門邊的人影,那個連做夢都不敢夢到的女子,連幻影都決然的不留給他的女子,全身忽然冷得發顫。
刑架上的人死前說的話,足以讓人產生怎麼樣的聯想?
陰夜冥心裡忽然湧上來深重而濃郁的蒼涼,還有絕望,比那天的晚上還有濃重的絕望。
沉熏只是不停的喘氣,從沉睡中驚醒的那一刻,從明白了什麼的那一刻,便一直不停的喘氣,像是瀕臨死亡的人一樣,呼吸非常的困難,蒼白的面容在淡薄的陽光裡,像是雪一樣,正在慢慢的消融,也確實是在消融,像是被太陽曬化的雪,化成水珠,一滴一滴慢慢的滴落下來。
她扶著牆壁的手慢慢的放開,慢慢的朝著殿中走去,一步又一步,走得踉踉蹌蹌,像是一個蹣跚學步的小孩子,隨時都有可能會跌倒一般,只是一雙眼睛奇異的亮著,像是利劍一樣的光芒,定定的看向殿中那抹玄色的身影,踉蹌地向他走去。
殿中其他的人一動也不敢動,被那樣的光芒怔住,一動也不敢動,如木頭一般站住,直愣愣的看著南王妃向著皇帝一步一步慢慢的走來。
一動也沒有動的人,還有陰夜冥,明明想要走過去扶住那個人,可是身體卻是丁點兒也移動不了,因為血液被凍住了,整個人被凍住了。
沉熏走了許久許久,終於走到了他的跟前,她被對著光,看不清臉上的表情,只有一雙眼睛亮得駭人,奇異的看著他,像是想要看穿他一樣,然而,她看不穿,她從來都看不清這個人,從前是,現在也是。
沉熏身形一動,低頭跪下身去:「孩子,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求求你,把孩子還給我!
她跪在他面前這樣說。
她從來沒有求過他,她從來沒有向他下跪過,她從來沒有用這般軟弱的語氣跟他說話過。
而他,從來沒有這般的覺得好笑過,心中隱隱的猜想化成了現實,萬箭穿心之後,只剩下好笑。
太陽已經落下了,只剩下一層淡淡的紅色霞光,霞光灑落在庭院,灑落在廳中,那般輕柔美麗的顏色,卻原來是淒艷的,如同陰夜冥的唇色一樣,淒艷得如同凋殘的紅花。
「王妃,不是——」白傾天方才開口,皇帝抬手制止了,白傾天還待說什麼,就被一旁的安靈悄然的扯住袖子,一面看看了其餘的侍從,示意退下,一應侍從都是胡察言觀色的人,當下悄然退下了,白傾天心裡疑惑,但是也跟著安靈退下了,廳中就只剩下一站一跪的兩個人。
「孩子,你把孩子還給我。」沉熏無知無覺,只是微微的仰著頭,祈求的看著他,思維已經抽離了身體,只剩下一個母親的本能:「孩子,我的孩子——」
「你放心,朕會把孩子還給你的。」痛到了極致,人反而麻木了,身體也能動了,陰夜冥慢慢的蹲下身去,伸手扶起她,他的手修長而白皙,大病一場之後,整個人消瘦了一圈,手指也顯得更是纖長了,顯得非常的女氣,他沒能扶起她,因為她整個人根本就是像雕塑一樣的跪在地上,他乾脆傾下身去,彎腰抱起了她,她沒有掙扎,連掙扎的意識都沒有,整個人像是完全的丟了魂兒的人一般,口中的話已經縮減為兩個字:「孩子……孩子……」
「孩子朕一定會還給你的。」陰夜冥輕聲的安慰,抱著她往內室走去,看著懷中柔弱之極的面容,忽然輕笑出聲,那笑聲裡是自嘲,無奈,還有依稀是濃得化不開的悲哀:「朕對你,潰不成軍。」
他愛上她的那一刻起,便輸掉了自己,所以,潰不成軍。
「沉熏,朕多麼希望,這輩子從來沒有遇見過你。」陰夜冥看著陷在床榻中的人兒,那個精神恍惚的人,一句話無意識的溢出口,心裡鈍鈍的痛,他看了她良久,終於別開視線,向著屋外走去。
去找她的孩子還給她,然而,這一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吧。
走到門邊的時候,陰夜冥忽然壓住心口,慢慢的蹲下身去,唇色有一種極致的淒艷,過了良久,他慢慢的撐著門框站起身,起身的瞬間,有什麼東西迅速的從眼角滑落,隨即消失於無痕,他深吸了一口氣,手依然的壓住心口,踏出屋外,腳步踏出的時候,神色恢復成了一貫的模樣,那個自負驕傲而又妖嬈邪魅的君王。
窗外,夜幕已經降臨了。
「皇上,有消息了。」見得那抹玄色的人影走出來,白傾天一整天陰霾的臉上這會子閃出驚喜的神色:「找到樓宇了,孩子在他的手上。」
陰夜冥神色微動,頓了一頓,問:「條件是什麼?要朕親自去。」
白傾天心裡暗驚,隨即道:「是,他要皇上親自去,當面答應他會放了崔白櫻,他才會歸還孩子,否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