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陰夜辰的對面,雪瀾輕輕的別開頭去,視線看向皇帝的方向,袖中一抹光亮一閃而過。
「哥……」陰夜辰輕輕叫了一聲,慢慢的揚起了手中的劍。
皇帝睜大了眼睛,像是看著某種不能錯過的精彩場景一般。
陰夜冥身子忽然顫了顫,彷彿站立不穩。
雪瀾視線依然看向皇帝。
凝碧牙齒死死的咬住嘴唇,看著青碧色的劍光被淡藍色的夜明珠光芒反射成絕美的顏色。
然後——那抹絕美的顏色忽然在空中急速地變化了方向,陰夜辰旋身向後刺去,陰夜冥也瞬間出手,皇帝身形急速後退,徐楓沒想到這些人到了這個境地竟然還敢反抗,一招封住了陰夜辰的攻擊,一邊大叫:「保護皇上——」殿中的禁衛都是一亂,凝碧和幾個影衛趁亂而起,加入戰局。
同時,雪瀾調動了全身僅有的真氣,灌在袖中的流魂劍上,流魂劍脫手而出,卻不是往皇帝,而是往沉熏的方向。
迅如閃電的流魂劍,直直的插入沉熏身後的禁衛身上,沉熏脖頸上的那把劍匡噹一聲掉在地上,她反手抽出流魂劍,此時此刻,她已經管不了張醫女說過的那句不能再用武功告誡,一招飛葉摧花,流魂劍蕩出一道凌厲的劍氣,禁衛紛紛被逼得後退,沉熏身形如電,一隻手拿著流魂劍,一隻手抱起了被扔在殿角的鳳焦琴,指尖迅速地彈開琴中的暗盒,雪色的劍光一閃,雪魄劍出,鳳焦琴掉在地上。
大殿的另一邊,皇帝雖然躲避迅速,但是還是中了陰夜冥的一劍,幸而被化功散化去了內力,後勁不足,並不致命,但是這個傷足以讓皇帝勃然大怒,皇帝在一個禁衛的攙扶下走到一旁,眼眸中遊戲的神色已經退卻了,只有狠絕,冷冷的吐出四個字:「就地格殺。」
禁衛聽得這個命令,再也沒有了半分的顧忌,幾個人中,就只有陰夜辰沒有中化功散,其他的人都被化功散化掉了內力,功夫就只剩下手上的招式,根本沒有多少殺傷力,尤其是雪瀾,那一擊已經耗盡了全身的精力,整個人搖搖欲墜,不過片刻,身上已經遍體鱗傷,然而那些傷未曾讓他眉頭皺一皺,相反,他勉力支持著禁衛的攻擊,看著一邊的沉熏,嘴角露出了一抹釋然的笑意。
接下來,就看你的了,小薰。
然而,雪瀾嘴角的笑容還沒有完全的展開便凋零了。
沉熏的身後,一個弓箭手不知何時悄然而立,開弓,箭尖對準了她的後背,而她毫無察覺,雪瀾臉上忽然出現了極度恐懼的神情。
同時看見這幅景象的,不止是雪瀾,還有陰夜辰和陰夜冥。
三個人的心臟瞬間停止了跳動。
殿外不知何時下雪了,沉熏無知無覺,只是看著手中的流魂劍和雪魄劍,青色和雪色的劍光流離,形成了一種奇異的顏色,兩把劍越挨越近的時候,劍身忽然自動的顫抖起來,發出嗚嗚的聲音,像是有什麼東西分別被困在裡面一樣,在呼喚著彼此,在呼喚著主人把它們解救出來。
沉熏澄澈的眼中被某種奇異的眼神所替代,嘴角慢慢的展開了小小的笑容,如同雪花一樣晶瑩純美的笑容,她兩隻手分別握緊了手中的劍。
弓箭手的弓拉到了最大弧度。
三個人連自我防衛都忘了,只是不約而同的張口,喚出了撕心裂肺的兩個字:「不要……」
銀色的箭,破空而出。
然後——一抹雲霞色的身影被推倒在旁,一個白色的人影如同雪花一樣飄落,白色的,漸漸被染成紅色的雪花。
殿外的雪越下越大了,鵝毛般的大雪,她以為冬天的最後一場雪已經過去了,原來還沒有過去,紛紛揚揚的大雪,彷彿永遠也不會停止了,彷彿這個冬天,這個夜晚永遠也不能過去了,無邊的黑夜,無邊的冰冷。
但是其實,手上是熱的,溫熱的血液,從指縫間流出來,怎麼止也止不住,大腦是木木的,彷彿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外界的世界在這一刻悠遠了,什麼聲音也聽不見了,只是眼前的人影,可是連人影都留不住,漸漸在眼中渙散開來,然後隨著透明的液體滾落而出。
沉熏張了張口,唇瓣不可抑制的發抖,整個人不可抑制的發抖,連聲音都是顫抖的:「雪瀾……哥哥……」
「嗯……」雪瀾溫和的應聲,彷彿呢喃,非常熟悉的應聲,從前在沉星谷的時候,她總是不厭其煩的每天叫他雪瀾哥哥,一遍又一遍,因為這個稱呼只是屬於她一個人的,是她專屬的,這樣叫的時候,心裡有一種淡淡的喜悅,同時,也是一種偷偷的測試,測試他會不會厭煩,然而每次,他都是輕柔的應聲,有時候好含笑看她一眼,幽藍的眼眸中一抹流螢飛過,讓沉熏總是疑惑他是不是知道了她心裡的想法,只是她的疑惑還沒有得到求證,他便離開了,並且她再也沒有求證的機會。
而如今,他又用這樣的聲音來應她,幽藍的眼眸中恢復了一貫寧靜祥和的光芒,目光含笑看著她,眼底是非常熟悉的寵溺和愛憐的神色,從前的時候,他每天都是用這樣的眼神看著她,寵溺而愛憐,讓人願意沉溺在其中一輩子,可是她終於還是失掉了那樣的目光。
到了今日,流光走,容顏改,笑容卻如初,隔了那樣多的人和事,隔了兩年的時光,她終於又聽到了這樣的聲音,看到了這般寵溺而愛憐的笑容。
可是她不想要,她只想要他能夠不流血。
失去的時候,她願意傾盡自己的所有來換取那樣的眼神,但是換不回來,就像此刻,她願意傾盡所有來換取他心口的血能夠止住,可是不能,用盡了所有的方法,他胸口的血還是一直不停的在流,沉熏開始覺得慌,活到現在第一次這樣慌,慌得沒有辦法思考,眼淚成串的落下來:「雪瀾哥哥……我止不住……怎麼辦……我止不住……止不住……」
清淺的聲音,充滿了無助,雪瀾卻是微笑開來,那笑容有些飄渺,她以前做錯了事的時候,就常常一邊跳腳一邊問:「雪瀾哥哥,怎麼辦,你幫幫我?」語氣帶了點撒嬌的意味,眼底有著淺淺的怯意和不安,讓人倒口的責備總是不忍心說出去,而是想方法幫她解決問題。
只是他沒有想到,有一天他會變成那個問題,她不知道該怎麼辦的問題。
「小薰……」
「止不住……」沉熏只是看著指縫間不停流淌出的血液,聲音都模糊了:「雪瀾哥哥,我該怎麼辦?」
本是憑著本能說出口的一句迷亂的話,可是這句話說出口的瞬間,沉熏渙散的眼神漸漸的凝聚起來,眼淚突然間就不留了,對,問雪瀾哥哥,雪瀾哥哥一定有辦法的,雪瀾哥哥最厲害了,這個世界上沒有他解決不了的事情,沉熏無神的眼睛慢慢亮起來:「雪瀾哥哥,你有辦法的對不對?你教教我,教我把血止住,只要止住了血,就沒事了,雪瀾哥哥一定會沒事的對不對?你是這個世上最厲害的人,不會有事的對不對?」
如同雪花落地一樣輕的聲音,靜靜的再大殿中傳開來,彷彿充滿希望的一句話,帶著祈求的味道,然而因為那希望太過於強烈,卻給人非常絕望的感覺。
希望與絕望,本來就只有一線之差。
皇帝嘴角笑容綻放。
終於親眼看到了,看到了這個人痛不欲生的樣子,這樣的場景,是這個世上最絕妙的景象,痛吧,哭吧,無能的人們,沒有誰能夠逃得過他的五指山。
陰夜辰和陰夜冥都是怔怔的站住。
殿中的人怔怔的站住,彷彿被凝固了一樣,被刻骨的悲傷凝固。
雪瀾沒有回答,而是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指尖輕柔的逝去沉熏臉上的淚水:「小薰,不要哭。」他臉上的笑意忽然加深了:「你是當母親的人了,不能再哭了。」頓了一頓,他忽然輕笑出聲,那聲音飄渺無力:「這是你自己親口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