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陰夜辰聞言趕緊跪下身去:「父皇這樣說話,兒臣惶恐,兒臣無功無能,而清王立下這樣大的功績,太子之位的賞賜,卻是是實至名歸,兒臣並無半點的怨憤。」
皇帝聞言臉上沒有半分的高興之情,臉色反而一沉:「你真的沒有半分的不開心。」皇帝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輕笑起來,道:「在父皇的面前你就不用裝了,你也不用擔心,朕決定給的東西,到最後就一定會是你的,任何人也改變不了,任何想要去改變的人,朕會讓他消失。」
說到最後,有些咬牙切齒的味道,顯然是恨極了。
陰夜辰忽然覺得愕然,眼前的這個人,眼底射出憤恨的模樣,跟平素那個溫和慈愛的父皇像是換了一個人一樣,更讓他驚異的是他話裡的意思,分明——分明——陰夜辰不敢再想下去,人常說最是無情帝王家,他和清王雖然沒有兄弟之情,但是那個人總是他的哥哥,血脈共同流著的血液是不能改變的,父皇深夜召他來,難道是——他心神一凝,頃刻間便有了決斷,跪下身去,道:「兒臣沒有裝,兒臣能夠走到今天這樣的位置,一切都是因為父皇的寵愛,太子之位對於兒臣來說,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兒臣絕無半點的不甘心。」頓了一下,又道:「清王能夠找到傳國玉璽,正是天命所歸,還請父皇不要因為清王的一時忤逆而發怒,兒臣想清王定然是因為同為兒子,父皇對兒臣寵愛有加,但是對他卻甚為冷淡,所以方才心存不滿,他把玉璽獻給太后,那樣做,不過是想要博得父皇的注意而已,並不是心存不軌。」
皇帝聽得陰夜辰的話,臉色沒有好轉,反而是易發的陰沉了,尤其是聽到陰夜辰後面為清王求情的話時,更是怒到了極點,在他看來,因為突變,陰夜辰的太子之位這樣突然被搶走,他定然也是恨極了清王,只要他一聲令下,陰夜辰便會動手,可是如今聽得這樣話,皇帝勃然大怒:「是不是連你也想忤逆朕的意思?你懂什麼,天命所歸!朕是天子,天命所歸的人只能是朕,他是天命所歸,那朕是什麼,現在都敢對著朕的意志來幹,等他當上了太子,掌握了太子的實權,那將置朕於何地?」
「父皇是天子,是清王的父親,兒臣認為清王絕對不會是不忠不孝之人。」陰夜辰眼睛不閃不避看向皇帝,道:「只要父皇修身賢明,對清王如同對待兒臣這般的話,清王絕對不會做出對不起父皇的事情。」
「你說得好聽?」皇帝冷笑道:「像對待你這般對待他,今日你也看到了,連丞相都為他說話,他在朝中的勢力比朕預料的還要大,在朕對他已經加倍防範的情況下他都能擁有這樣的勢力,你讓朕怎麼對他放心?他不是你,不會對朕一心一意,也不會完全的服從於朕的話,一個不聽話的太子,朕要來何用?朕沒那蠢,養虎為患。」
冷得沒有半分溫度的聲音,在大殿迴響開來,然後鑽進陰夜辰的耳中。
是的,鑽進,他彷彿沒有聽懂皇帝在說什麼,但是那些話就這樣主動地鑽進他的耳中。
一個不聽話的太子,朕要來何用?
陰夜辰忽然怔住。
冬天的深夜,一片狼藉的養心殿,屋裡其實很暖和,但是陰夜辰忽然覺得冷,整個人從心裡發冷,大理石鋪成的地面,非常的冰涼,那冷從膝蓋一直沁到骨髓裡面去,血液瞬間凍結起來,只有大腦中一直迴響的那句話:一個不聽話的太子,要來何用?換言之,皇帝對他的寵愛有加,是因為他是一個完全聽話的人,不是因為他的政績,不是因為他想要帶領天下的百姓開創一個繁榮盛世的理想,不是因為他為了從根本上解決定北的雪災問題而從入冬開始便和紀旭嘔心瀝血制定各種方案……通通都不是,只是因為在皇帝的眼中,他沒有外戚勢力的支持,他很聽他的話,是一個能夠完全掌控的人。
皇帝的話還在繼續:「你以為等他真正有了力量以後他會放過你嗎?他是朕的兒子,別的不說,他的脾氣朕還是拿捏得準的,到時候,別說朕的帝位會受到威脅,你定然被他壓得死死的,沒有半點翻身的餘地,他不會容許一個對帝位有威脅的對手的存在,一定不會放過你,朕做的這一切,都是為了保全你,辰兒,你明不明白?」
「明白,兒臣當然明白。」陰夜辰忽然出聲了,為了加重語氣,他還重重點頭,過了一會兒,方才停了下來,眼神奇異的看著地上散落的棋子,「明白了兒臣不過是一枚棋子。」
「你——」皇帝氣得額頭青筋突起,萬萬沒有想到陰夜辰會說出這樣一句話來。
陰夜辰忽然抬頭看向皇帝,灼灼的眼神:「在父皇的眼中,所有人都是棋子吧,不聽話的棋子,你就讓他變成棄子對不對?你處心積慮的防備著所有對帝位有威脅的人,可是你有沒有想過,如若父皇真正的做到了賢德天下,真正做到了萬民敬仰,那麼你根本什麼都不用怕,你害怕,是因為你自己沒有能夠讓眾人心服口服,沒能夠讓人從心裡面信服,所以你只能用武力來鎮壓,來維護自己高高在上的位置。」
陰夜辰不顧皇帝越來越陰沉的面容,眼睛直直的看向皇帝,道:「得民心者得天下,這是父皇教給我的,可是父皇卻是怎麼樣來為兒臣以身作則的,兒臣今日看見的,是父皇沒有看到民心,沒有看到天命,看到的只是自己手中的皇權,一旦有人表現出不滿,表現出於父皇意志不相同的地方,父皇便想利用手中的皇權對其鎮壓,父皇以為皇權真的是萬能的嗎?武力能夠鎮壓一時,能夠鎮壓一世嗎?鎮壓得住人,鎮壓得住人的心嗎?」陰夜辰臉上是規勸和祈求:「父皇,如若您再如此的剛愎自用,終有一天會失去所有的民心,失去整個天下,兒臣不想父皇落得那般的下場。」
「住口——」皇帝氣得嘴唇發紫,順手抄起桌上的硯台就砸了過去,沒有砸中,硯台被陰夜辰接住了,皇帝怒氣更勝了,「朕做什麼,朕要怎麼做?不用你來教我,你唯一要做的,就是做好朕交代你做的事情。」說到這裡,皇帝忽然響起了深夜召集陰夜辰前來的目的,皇帝深吸了一口氣,像是壓住沸騰的怒氣,放緩了語氣道:「辰兒,你本性善良,所以總是以己之心來度人之心,可是別人並不會像你這樣善良,如同今日的事情,如若你和清王易地而處,清王是絕對不會為你求情的,你絕對不會做出對朕不忠不義的事情,但是不代表清王不會,朕不能冒這個險,朕必須把危險消滅於無形。」
「所以,父皇召兒臣前來,是想讓兒臣帶領暗衛為父皇除『害』是嗎?」陰夜辰語氣平靜無波道。
「一顆有毒的瘤子朕當然不能留著,只有連根拔起,朕方才能夠安心。」皇帝臉上是完全的狠絕,隨即又神色一緩,勾起一抹溫和慈愛,道:「這也是為了——」
「為了兒臣是嗎?」陰夜辰截過皇帝的話,忽然站起身來,道:「或者還可以說為了這個天下的安穩,為了百姓免受動盪之苦是嗎?還有更加冠冕堂皇的借口和理由嗎?」陰夜辰眼神奇異地看向皇帝,像是第一次見到他一樣,不是像是,根本就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個一直以來他敬愛的父皇,現在這個人,這個剛愎自用的皇帝,才是他的真面目吧,陰夜辰不可抑制的笑起來,笑得前俯後仰,連語氣都帶了笑意,滿是諷刺的笑意:「不如有我來告訴父皇真正的原因,不是為了兒臣,更不是為了天下人。」他忽然停住了笑,定定看著皇帝,雪亮的眼神,奇異地看著皇帝,像是看一個怪物一樣:「為了,就是你自己的私慾,為的是維護你至高無上的皇權帝位。」
「你竟然跟這樣跟朕說話?」皇帝陡然變了臉色,氣得口不擇言:「你別忘了你的今日一切都是朕給以你的,只要朕說一聲收回,你定然一無所有。」
「父皇也別忘了父皇九五之尊的位置是天下人給的。」陰夜辰臉色不變,決然道:「沒有人的支持,父皇以為你的皇權真的能夠起作用?」他眼睛無畏地看向皇帝:「兒臣不會去,不會帶領暗衛去刺殺清王,兒臣帶領的暗衛是為了保護皇上的安全,而不是為了幫皇上做見不得人的事情。」
「大膽陰夜辰。」皇帝因為暴怒之極,眼睛像是要凸出來一樣:「你竟然膽敢違抗皇命,抗旨不尊。」
「抗旨不尊?」陰夜辰淡然一笑,語氣掩不住的諷刺之意:「兒臣沒有見到聖旨在哪裡?要治兒臣抗旨不尊的罪,也要等父皇把那道聖旨擬出來了再說,不過那道聖旨父皇真的能夠擬的出來嗎?連罪名都沒有,兒臣還真不知道父皇從何下手?難道因為找到玉璽的人是清王而不是皇上,所以他就必須死?父皇就真的連一丁點兒的父子之情都不考量?」陰夜辰憤然轉身:「夜已深,父皇還是早些安寢吧,兒臣告退了。」說罷,提步就往殿外走去,方才走到門口,腳步便是一頓。
「辰兒,你還真是學不乖,為什麼非得逼得我再次對你動手?」皇帝臉上暴怒的神情已經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某種奇異的神色,居高臨下的看著陰夜辰,如同一隻貓兒看一隻無處可逃的老鼠一般。
是的,無處可逃,沒有什麼能夠逃脫他的手掌去,皇帝手中不知何時多了一支玉笛,精緻小巧的笛子,在淡藍色夜明珠的照射下,染上了盈盈的藍色微光,像是深冬寒潭反射出的光一樣清冷而讓人心裡發寒。
陰夜辰只覺得全身的血液都往上衝,腦中只有那兩個字:再次。意思就是,他們之間曾經有過像是今夜一樣的爭吵,可是為什麼他卻想不起來,根本一點兒的記憶都沒有,唯一的記憶,便是他是父皇最寵愛的兒子,他們一直都是父慈子孝,就像是腦中那個他愛崔白櫻的記憶一般,除了這個記憶,其它與之相關的事情,卻是半點也想不起來,陰夜辰幽藍的眼眸忽然閃過一道急劇的光亮。
或者,根本就沒有。
是記憶欺騙了他。
「你究竟對我做了些什麼?」陰夜辰幽藍的眼眸裡閃過疑惑和驚恐的神色,是的,驚恐,他當然驚恐,如若一個人發現自己一直以來所相信的一切有可能是假的,又怎麼會不驚恐呢?那麼真的,又在哪裡?
陰夜辰腦中忽然浮現出一張精緻絕美的容顏來,淺淺含笑看著他,她說,如果是事實,根本不需要說服自己去相信。
「你不需要知道。」皇帝語氣淡淡,拿起玉笛往唇邊去:「你只需要知道,現在,你的任務是,去為朕剿滅那個違背朕意志的清王,徹底的剷除。」
話音落下的同時,一縷悠揚的笛聲在隨機在養心殿中響起來,非常空靈動聽的曲聲,卻讓陰夜辰的頭猛然疼痛起來,他意識到了什麼,趕緊伸出手去,堵住自己的耳朵,然而沒有用,那曲聲像是會一直傳到心裡面去一樣,然而把人的意識慢慢抽離,陰夜辰幽藍的眼眸越睜越大,睜大極致的時候,瞳孔裡的光芒忽然渙散,手慢慢的放下來,慢慢走到皇帝的面前。
皇帝終於放下唇邊的笛子,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馬上召集暗衛,剿滅清王。」
另一邊。
南王府如意軒。
「小姐,這麼晚了怎麼還不安歇?」凝煙看著站立在窗前的小姐,上前道:「今天車馬勞累了一天,早些休息吧。」
沉熏聞言搖了搖頭,眼底有幾分擔憂的神色:「煙兒,我睡不著,總覺得今晚有什麼事情要發生?」
凝煙自然是知道太后壽宴上發生的事情的,聞言道:「可能是因為結果出乎小姐的意料,沒想到那個人會這麼輕易的妥協,所以小姐心裡不安吧。」頓了一下,凝煙道:「其實小姐不必這麼擔心的,清王並不是等閒之人,就算那個人有什麼狠毒的招數,清王定然能夠化解的了得。」
「就是,清王和王爺不一樣,王爺太過於善良了,所以當初才會中計。」凝碧也插言道:「而且,上次進入清王府的時候我仔細的觀察過,表面上清王府看起來守衛鬆懈,其實外鬆內緊,裡面就防衛跟個鐵通一樣,即便是我這樣的人要硬闖,只怕也要費一番功夫呢。」
沉熏聞言眉頭沒有舒展,反而是腦中閃過什麼東西,對了,當初會中計,當初夫君喝茶中了相思蠱的毒,那麼為什麼會突然間醒來去了崔白櫻所在的掬靜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