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你——」冰涼的雪團落在衣服裡,貼著肌膚化掉,那滋味當然不好受,陰夜辰當然面色扭曲。
沉熏吐了吐舌頭,道:「好了好了,一報還一報,我們算是扯平了,繼續堆雪人吧。」她指了指兩個雪團,道:「快點快點,你聽到沒有,雪人的頭和身子都在呼喚對方呢。」
陰夜辰聽得這樣孩子氣的話語,嘴角忍不住養起來,一邊對自己道,算了算了,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他認栽,一邊彎腰抱起雪團,放在那個大的雪團身上。
當下兩人一心一意的認真堆起雪人來,認真的意思是,雪地上傳來的談話都是關於雪人:「鼻子應該這樣放,你看你放到了哪裡?都到額頭去了,你笨了。」「嘴巴貼反了,人家本來笑得很開懷的,你幹嘛把人家弄哭,真真不安好心。」「還有眼睛,你有見過誰的眼睛是不對稱的嗎?你沒堆過雪人也見過真人吧,怎麼那麼笨?」……終於,在沉熏不停的搖頭中,在陰夜辰臉色的越來越黑並且不停跟自己說不要跟這個天高地厚的女人計較的隱忍中,一個雪人完全的成功了,為後來雪人的成功堆積奠定了基礎,這也是沉熏堅持不動手只指揮的原則其實是有原因,要教會他。
後來!意思是堆的不是一個,而是三個。
主要是沉熏覺得一個雪人太孤單了,特別是陰夜辰給雪人加上眼睛的時候,沉熏感覺雪人可憐兮兮的看著她,所以她也可憐兮兮的看著陰夜辰,道:「要不,我們給他找個伴兒吧。」陰夜辰的抵抗心裡在和沉熏眼神的交戰中輸了,是以,又堆了一個,堆完之後,沉熏看著兩個並肩而站的雪人,總覺得少了點什麼,想了半天,一拍手道:「對了,孩子,還少了個孩子。」
終於,一家三口都有了,沉熏看著雪地上的三個雪人,真的像是一家三口,左邊的是丈夫,右邊的是妻子,站在中間小的雪人便是孩子,雪人的嘴是直接用凝煙用紅紙剪的唇形貼上去,紅的唇映在白的雪上,更是紅了,彎彎的,笑得十分開懷的模樣(陰夜辰一開始貼反了,看起來就是一副要哭的模樣),看起來就是非常幸福的一家人,沉熏拍了拍手上殘留的雪,回過頭來,對著陰夜辰微笑開來:「大功告成了。」
陰夜辰臉上也是帶了幾分笑意。
沉熏忽然倒退一步,站到陰夜辰的側面,手放在小腹上,道:「這樣子,我們和他們就很相像了。」她頓了一頓,語氣帶了祈希,「春天來的時候,或許我們就變成了他們現在的模樣,幸福而美滿。」
春天!幸福!美滿!
陰夜辰微怔。
這三個詞語忽然在大腦中迴響開來,本是抽像的詞語,但是在這裡,卻彷彿變成了有形的東西一樣,心裡慢慢升起了什麼東西,暖暖的,很奇異的感覺,但是非常的清晰,是了,開心,這樣的感覺,叫做開心,陰夜辰忽然想起,和白櫻在一起時不曾有這樣的感覺,和白櫻在一起的時候都在幹什麼呢,談論朝政,她告訴他她可以提供給他哪些支持,像是——像是同盟者的關係,陰夜辰忽然發覺,他竟然想不起來是何時愛上崔白櫻的,只知道他愛她,但是卻不知道為什麼愛,何時愛上?或者,他忘了……頭又開始疼起來。
「不要想從前。」
覺察到身邊人的異樣,沉熏側頭,微微一笑,道:「與其想從前,不如多花一點時間想一想現在。」沉熏視線看向某處,語氣一頓。
已經是午後了。
天空微晴,有淡淡的陽光,陽光把他和她的影子斜斜打在雪地上,兩個人的影子疊在一起,像是永遠也分不開一樣。
像是!
真是傻呢,人都會分開,更何況是影子,沉熏心裡浮上微酸的感覺,繼續道:「想一想你怎樣來處理現在的狀況。」
陰夜辰沒有聽出她話裡的意思,因為他根本沒有再聽,只是看著她。
淡淡的陽光下,她的鼻子凍得有點發紅,原本明亮的一張臉不知為何忽然有些黯然,細細彎彎的眉也微微蹙著,陰夜辰的心也不自覺的跟著微疼起來,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去,脫了手套,指尖輕輕的撫上她的眉心,語氣低柔:「不要蹙眉,不要不開心。」
沉熏愣住。
陰夜辰說出這句後,也是愣住。
「王爺——」忽然一聲尖利的叫聲打破了膠著的情形,非常大的聲音,顯示出聲音主人的驚怒交加,還有驚恐,是崔白櫻。
崔白櫻死也沒有想到從華然宮回到南王府會看到這樣的情形,被那個像是瘋子一般的蓉妃趕出華然宮後,手上還被燙傷了一塊,她心裡窩火到了極點,路上還被一個小宮女撞倒,正好藉機把心裡的滔天的怒火發在那個小宮女身上,可是還是沒有用,心裡怒火還是很旺,在她看來,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在於黎沉熏,是因為蓉妃喜歡黎沉熏,所以才會這般對她,從小到大,她從來沒有受到過這樣的羞辱過,還有那次,那日黎沉熏害得她在文武百官面前出醜的情形,這一切,都是黎沉熏帶給她的羞辱,更是咬牙切齒,怒火滔天,再也壓不下去,那些怒火,只有在看到罪魁禍首痛不欲生的時候才會得到緩和。
然而到了如意軒的門口,她看到的卻是這樣不可置信的情景,崔白櫻整個人完全如同被雷擊了一樣,完全的呆住了,尤其是那句輕柔的話傳來的時候,因為急怒交加,她驟然尖叫出聲,僅有的那點理智已經完全的崩潰了。
不要蹙眉,不要不開心。
這根本就是跟她想像是天壤之別,怎麼可以?怎麼可以是這樣的情形?不會,一定是她看錯了,一定是她聽錯了,這不是真的,只是噩夢,今天所經歷的一切,都只是噩夢,不會是真的,她崔白櫻何許人也,是權貴世家崔氏家族的嫡女,是未來天下的國母,是陰夜辰深愛的女子,這一切都不會變,所以現在看到的狀況,一定是假的。
崔白櫻因為震驚到了極點,臉上再也保持不了平素的溫婉神色,眼睛陡然睜大,非常的可怖,淒厲的叫出來:「王爺,你愛的人是我,你愛的人是我呀,那個人是用相思蠱控制你的妖女,嗯,我在做夢,這不是真的,不是——」
崔白櫻話音落下,直接兩眼一翻,氣昏過去了。
冬天的第二場雪漸漸的化盡了,從窗戶望去,庭院已經沒有了積雪的痕跡,院中原本栩栩如生的雪人如今已經化得不成人形,溶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再過不久,便就全都化盡了吧,什麼也沒有留下,乾乾淨淨的,但是也有什麼東西是留了下來的,比如記憶。
沉熏唇邊漾開一抹小小的笑容,過了一會兒,那笑容漸漸幻化成一抹冷笑,那日崔白櫻見得那樣的情景,雖然氣暈了過去,當然不會氣暈過去而把那天看到的景象都忘了,她應該是向那人稟告了吧,不知道那人聽到以後會是怎樣的反應,應該是很生氣吧,或者暴跳如雷,沉熏並不遺憾沒能看到當時的場景,因為終有一日,她會看到那人比暴跳如雷還要精彩千倍的神情,當那個人失去對他最倚仗的東西,失去高高在上的位置的時候,那個時候,那人臉上的表情,一定會十分的精彩萬分吧。
「小姐,去靈影寺祈福的車駕已經準備好了。」凝碧進來道,臉上有一種壓不住的興奮神色。
沉熏點了點頭,拉了拉肩上的披風,毅然提步,眼裡的眸色亮得異常。
到了靈影寺,非常『巧』的遇上了清王陰夜冥,清王的身邊跟著沈立寒,凝碧看得那個身影,恨恨的瞪了一眼,轉過臉去。
沈立寒歎了口氣,不過現在也顧不上來。
沉熏和陰夜冥的聯合,最高興的人,莫過於沈立寒了,就代表著他和凝碧不是站在對立面,就代表有了可能,沈立寒是一個有決斷的人,他在確定自己的感情之後,更知道要想贏得凝碧的心,首先得贏得她家小姐的認可,他思索了良久,決定選擇了最簡單也是最難得方法——坦白,當然,要先跟南王妃坦白,結果出乎意料又彷彿意料之中,南王妃見得他,只是淡然一笑,有些欣慰又有些看好戲的神情,擺了擺手:「你去跟碧兒說。」
顯然,這位南王妃對他的行為是早就看透了,沈立寒沒有想到第一步會這麼的順利,想著一鼓作氣,當下便約了凝碧,方才開口報出了自己的姓名,凝碧便用一整杯茶招待了他,然後一句話也沒有說,快速就走掉了,沈立寒反應過來當然是立刻去追,問題是他武藝沒有凝碧的強,所以只能眼睜睜看著凝碧消失在東闕街上。
凝碧當然生氣,她只是單純,並不是真的笨,沈立寒的大名全京城的人都知道,當朝丞相的獨子,聖光八年的新科狀元,清王的朋友,清王黨的中堅力量,這樣一個人接近她,故意不報姓名,凝碧不知道他當初究竟懷有怎樣的目的,反正不安好心便是,凝碧從小在小姐的護衛下成長,自己的身上從來沒有發生過欺騙這樣的事情,而且欺騙自己的人,還是這樣一個自己把他當成是朋友的人,一氣之下憑著本能把手中的茶潑出去,再也不想再見到這個人,沒想到今日又見到了他。
沉熏當然察覺到了兩人之間的異樣,但是此時她沒有多餘的心力去照管,再說事關情事,除了當事人,其它人的也擦不上手。
陰夜冥看得沉熏,薄唇為不可見的露出一絲笑意,只簡單的說了兩個字:「走吧。」說罷,便領先往寺內的某處走去。
沉熏隨即安然跟上去,她方才進來的時候,看得這些僧人全然不是上次來的那些,或許根本就不是僧人,這個人做事情向來滴水不漏,定然全都安排好了,其它人的人留在寺中。
走了一會兒,路旁漸漸的看不到磚瓦,顯然是出了靈影寺了,路漸漸變得難走,看得出來是一條新路,沉熏不由道:「這條路通往哪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