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你這樣的教育方法不對。」陰夜冥忽然打斷了沉熏的話,視線看向凝碧的時候,忽然凌厲無比,語氣卻是漫不經心的,道:「你以為殺了崔白櫻就是幫你家的小姐?你有沒有想過,如若事情敗露,你定然逃不過一死。」
凝碧霍然抬頭道:「能夠幫小姐除去那個賤女人,死又何懼?」
「不錯,倒是個忠心的丫頭。」陰夜冥的眼神忽然一愣,薄唇緩緩吐出冰冷的幾個字:「只可惜是愚忠,一個連自家的小姐的心思都不懂半分的蠢丫頭。」
凝碧眼神狠狠地瞪向陰夜冥。
陰夜冥冷笑出聲:「怎麼?本王說得不對嗎?先不說你能不能殺得了崔白櫻,就算殺得了,以你那樣拙劣的殺人手法,敗露是必然的,到時候就算你『自殺』謝罪,不牽連你家小姐,你家小姐會怎麼樣,傷心,難過,還有自此以後沒有人保護,你以為殺了崔白櫻就一了百了了嗎?你錯了,崔白櫻不過是一個跳樑小丑而已,所有一切的禍源,都是那個高高在上的天子。」他朝凝碧諷刺一笑:「怎麼樣?你要真能幹想幫你家小姐誒,有本事去刺殺皇帝。」
凝碧愣住。
這些事情,她單純的大腦是無論如何也想不到的。
沉熏神色一冷,看向陰夜冥:「如何教育丫環是沉熏的事情,不勞王爺費心了,今日的事情沉熏會記在心裡,他日有機會定然會回報,王爺如若沒有其他事情的話,沉熏就不多留了。」
不客氣的趕人出門的語氣,非常的無禮,但是很奇怪,陰夜冥心裡卻沒有怒意,或許是從一開始她就沒有對他客氣過,已經習以為常了,或許是看得她單薄的人影,生不出怒意來,又或許是因為以後可能的合作關係。
陰夜冥嘴角一勾:「無事不登三寶殿,你以為本王會閒得有空特意為了你這丫頭過來?本王沒那麼好心。」陰夜冥自顧自地在廳中坐下來,神情隨意閒適得彷彿是在自己的府邸一般,道:「本王今日來,自然是有事情了。」
「哦?」沉熏眉宇間浮上疑惑的神情,「不知王爺特意過來所為何事?」
陰夜冥沒有立刻說下去,而是視線向外看了一眼。
沉熏看他的動作,淡淡道:「王爺如若是在擔心有人偷聽的話,那就不必了,這處居所不會有旁的人來。」
「本王當然知道。」陰夜冥毫不客氣道:「不然本王也不會那麼容易就進來這裡。」他抬手指向某處,道:「本王看的是那裡。」
沉熏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神情微微一凝。
庭院秋雨靜靜落下。
透過濛濛的細雨,可以看得不遠處的一處居所,雕樑畫棟,精緻華美,在淡白的細雨中那種華美又多了幾分飄渺的味道,門窗上還貼著大紅的喜字,張揚而刺眼的喜字,像是一根刺一樣,直直的刺到人的心裡,然而那疼便如同水波紋一樣泛開來,那裡便是掬靜園。
陰夜冥嘴角微揚,聲音在這個秋雨裡有種魅惑般的味道:「沉熏,你想不想把那根刺拔出來?」
不是南王妃,而是沉熏。
他叫她沉熏,並且自信她不會糾正,因為如今,南王妃那個稱號,只為讓她覺得厭惡和難受,這本是為了減低她的防備心裡而出口的一個稱呼,但是沉熏這兩個字叫出口的時候,陰夜冥心裡忽然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那個名字忽然自顧自在大腦中迴響開來:沉熏,沉熏,沉熏……他搖了搖頭,但是那聲音卻依然在迴響。
沉熏確實沒有對他直呼她的名諱而出言糾正,而是淡淡別開視線,如同蟬翼一般的眼睫輕輕垂下,擋住了眼中的神思,沉熏語氣平平道:「王爺什麼時候變得對別人的事情感興趣了?」
「別人的事情本王自然沒興趣,但是對你的事情。」陰夜冥眼裡透出異樣的神情,道:「因為你會是本王的盟友。」
「盟友!」沉熏失笑,「王爺太看得起沉熏了,沉熏如今形同廢人,連自己都是自身難保,王爺找錯人了。」沉熏忽然垂下頭去,手下意識地放在小腹上,道:「再說,沉熏累了,不想要再傷神了,沉熏如今只求安安穩穩的生活,其餘的,不想也不敢多求了。」
「不敢多求,但是你就甘心嗎?」陰夜冥看著她,黑玉一般的眼裡忽然射出箭一樣的光芒來:「你真的能甘心嗎?甘心被那個人玩弄於鼓掌之間,甘心就這樣被那個人推進地獄裡,看著自己最愛的人變成那人的傀儡,你真的可以就這樣過安安穩穩的生活?」陰夜冥眼尾一挑,決然道:「不,你不甘心,因為你不是別人,而是黎沉熏,是那個百花宴上悠然左彈右按的黎沉熏,是那個用天下悠悠眾口讓那人被迫妥協的黎沉熏,更是那個第一個讓那人臉上的面具出現裂痕的人。」
沉熏愣住,為著陰夜冥話裡面斬釘切鐵的語氣。
凝煙已經拉著凝碧出去了,方便兩個人的談話,亦是形同放風,雖然說這處居所沒有旁的人會來,但是不排除別有居心的人,今時今日,小心駛得萬年船。
沉熏忽然微微一笑,有些自嘲的笑容:「是黎沉熏又怎麼樣?還不是落得現在的下場,對,我是第一個讓那人失態的人,所以,如今的下場,王爺見到了,王爺以為沉熏還有反抗的精神和力量嗎?」
「你當然有。」
非常肯定的語氣,讓沉熏神思一怔,繼而輕笑出聲,輕諷的意味更勝了:「沉熏還真是奇怪王爺對沉熏的信心從哪兒來的?」
「因為一隻鳳凰即使折了翅膀也絕對不可能低下高貴的鳳頭,這是天性,是無論受到什麼樣的打擊都改變不了的天性。」陰夜冥緩緩道:「而那個人最想看到的就是把鳳凰身上的高貴氣質完全地折損,所以,現在的結果不是結束,而是一個開始而已。」他微微一笑,道:更何況,這件事情關係到的不僅僅是你一個人,還有那個你最在意的人,雖然如今剩下的只是一件軀殼。」陰夜冥下了結論:「所以,那人是我們共同的敵人,我不是盟友是什麼?」
共同的敵人。
屋子裡靜靜地,靜得聽得見雨絲落地的聲音,靜得可以聽得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微微有些急促的心跳聲。
她真的甘心嗎?她當然不甘心,血液裡那種愛憎分明的因子從來都沒有消失過,會沉寂,會沉睡,但是一直都在,那人用這般卑鄙無恥的手法來打擊她,怎麼會甘心,從前是討厭,討厭那樣的人,而如今,是恨,沉熏以前從來沒有恨過人,那人是第一個,她恨他,恨那個高高在上自命不凡的魔鬼。
沉熏抬起頭看向陰夜冥,一身華貴的玄色外衫,寬大的袍子裡露出一雙白皙而修長的手來,比女子更加柔美的手,但是這一雙手,卻有著極強的力量。
陰夜冥感覺到她的視線,嘴角慢慢綻放了絕美的笑顏,丹鳳眼挑成一個妖嬈而魅惑之極的弧度,他伸出手:「沉熏,我們來個交易如何?你幫助我得到這天下,幫助我推翻那個人。」他臉上的笑意加深:「然後,由我們一起來制定這個天下的規則。」
我們一起來制定這個天下的規則。
屋外的濛濛細雨不知何時已經停了下來,天空雲層的縫隙灑落出淺淺的陽光,一縷陽光從屋外斜斜的照射到陰夜冥的身上,有一點輕微的風,他的手伸在她的前方,寬大的衣袖被風吹起,袖口上的金絲線繡的蟠龍在午後的陽光裡像是要飛起來一般,狂傲不羈的語氣,眉宇間的霸氣表露無疑,有一種睥睨天下的氣勢。
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沉熏心裡忽然閃現出這個念頭,不錯,這樣心思深沉而縝密的人,確實有翻手為雲覆手為雨的本事,只是……沉熏輕輕地別開視線,道:「我一直奇怪王爺究竟是看中了沉熏那一點,才智?沉熏是有幾分小聰明,但是絕對聰明不過王爺,武藝?如今我的武藝已經是大不如前了。」沉熏眼底浮上疑惑的神色:「還請王爺明示。」
陰夜冥眼裡那種奇異的笑意加深了,語帶深意道:「有的人,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哦?沉熏還是不明白。」
「等你決定跟本王合作的時候,本王自然會讓你明白。」陰夜冥視線淡淡地朝屋中的某個方向看了一眼,視線定點的位置,一把看起來普通無比的琴放在琴架上,琴尾燒焦,便是鳳焦琴,陰夜冥視線漫不經心地轉開,收回了手,並沒有因為沒有得到明確的答覆而有半點的失望,反正到最後,她也只能跟他合作,只是時間早晚的問題而已,他站起身來,道:「本王會耐心等待你的答案。」說吧,也不等沉熏回應,便自顧自往屋外走去,腳步在門口的時候頓了一頓,像是忽然間想起什麼,他轉過頭來,嘴角有一抹淡淡的笑意:
「對了,如若你不想跟本王合作的原因是因為你想到更好的人選,那麼本王勸你三思而後行。」他彷彿沒有看到沉熏僵住的神情,悠然轉頭,向門外走去,像是警告又像是歎息的聲音散在風裡:「那個人能夠讓他安然留在這裡,就是因為他的不知道,就是因為能夠完全的掌控,如若他知道,那麼就不再安然無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