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有。」陰夜冥淡淡回了一個字,一貫幽如深潭的眼眸裡這會子浮上了疑惑不解之意,思緒飛速地運轉,按照那個人的心性脾氣,不應該會做出這般他控制不住結果的舉動才是,雖然說太后的阻礙會讓他或多或少的妥協,但是也不至於一下子會放棄了這麼多年來的謀劃,真的選擇聽天由命,除非——除非所謂的聽天由命,其實已經掌握在他的手中,接下來的問題,怎麼掌握呢?
「王爺是怎麼知道的?」沈立寒好奇問道。
「因為昨夜太后和父皇親已經親自到梧桐林中探過,親自確認了。」這件事陰夜冥也是從母妃玉貴妃那裡得到的消息。
說罷,陰夜冥依然眉心微皺,久久卻思索不出所以然,想不透皇帝的意圖,就找不到應對的方法。
他有些煩躁地敲著竹竿,修長白皙的指尖毫無規律地敲擊著,因為竹子中空,所以敲出的聲音也是空空的,陰夜冥的指尖忽然一頓,想起南王妃曾經說過的那句廣為流傳的話語:胸無點墨,還節外生枝。
節外生枝。
陰夜冥眼底豁然有如同閃電一般的光芒閃過,視線看向沈立寒:「方纔你說了什麼?」
沈立寒被他幾近失態的樣子嚇住,過了一會兒才說出話來,「我問王爺是怎麼知道的。」
「不是這一句,之前的一句,你說你在宮裡遇見了誰。」
沈立寒慌忙回想,頓了一下,有些莫名其妙道:「新封的那位靜然公主,崔家大小姐崔白櫻。」他眼眸微張,意識到了什麼,啞然出生:「王爺是不是想到了什麼?或是弄清楚皇上的意圖了。」
靜然公主,也就是崔白櫻。節外生枝。
陰夜冥眼裡透出了瞭然的神情,看著那個身著玄色的華貴龍袍,正和太后笑語連連的皇帝,他的父親,本來就已經涼透的心更加地冰冷的幾分。
果然,違抗你的人,不按照你的意志行事的人,你都會給予最嚴厲的懲罰,儘管那個人是你最在意的那個兒子最愛的人也不例外,陰夜冥視線忽然轉為冷嘲,看向人群中的南王,眼底顯出依稀憐憫的神情,所謂的最在意,也只是一個被那個人重視的傀儡而已,那個人與其說是支持他,不如說是操控他。
久久聽不到陰夜冥的回應,沈立寒疑惑看去,看得陰夜冥的視線所達之處,原來是南王,不由道:「王爺也不必擔心,如今各自有一半的機會,退一萬步講,就算是王妃沒有找到鳳凰也沒有關係,我們的目標又不是太子的位置。」
「本王有什麼可擔心的?沒有的東西,怎麼會找得到?」陰夜冥淡淡收回了視線,指尖用力,手中的竹枝應聲而斷,他漫不經心地搖了搖手中的竹枝,「該擔心的人是南王,本王唯一擔心的,就是這齣戲太過於出乎意料,出乎意料得南王會承受不了。」
沈立寒本是聰明之極的人,聽得清王話中有話的語氣,細細沉思,半響,忽然臉色大變。
另一邊。
紀旭饒有興致地看著陰夜辰,定北一行之後,他因為助南王賑災有功而得到皇帝的獎賞,成為戶部侍郎,紀旭本身愛財,但是他的愛財並不是貪財,而是精於計算,喜歡把每一分錢都用在刀刃上的感覺,在戶部這個掌管財政的地方混得風生水起,如魚得水,也成為了陰夜辰一個非常得力的人才,紀旭研究了他的表情半響,忽然笑起來,道:「你現在的這個表情,就如同我每次打開庫房時候的神情,即充滿期待又無比的緊張。」
陰夜辰回頭看了他一眼,沒好氣道:「誰會像你看到銀子時兩眼放光的樣子?好好一個戶部侍郎,每次見到銀子都是一副要流口水的樣兒,讓人以為你貪了多少銀子,沒得給我抹黑。」
紀旭奇道:「我就愛看白花花的銀子怎麼了,就准他們愛看美人不准我愛看銀子,在我眼中,白花花的銀子可比美人好看得多,他們看美人最後是把美人給吃了,我看銀子可從來沒有想要要把銀子給吃了。」
「得得得,我說不過你的歪理。」陰夜辰失笑,那笑容還未到達眼底就消泯了,他抬頭看向梧桐林的方向,眼底透出擔憂的神色:「紀旭,我為什麼會這麼不安呢?」
是的,不安。
總覺得什麼事情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已經悄無聲息的發生了,自從那日皇帝收回了成命之後,竟是沒有半分的動靜,第二日見到他,神情不變半分,像是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大發雷霆,也沒有斥責,只是不動聲色,甚至可以說是和顏悅色,這樣才可怕,像是暴風雨前的平靜一樣,讓人時刻心驚著。
紀旭聽得陰夜辰的語氣,微微一怔,他自然明白學子上書這件事的主導者是南王妃,心裡驚歎的同時也有些擔心,但是見到皇上這麼久沒有動靜,也就不放在心上了,拍了拍陰夜辰的肩,道:「這有什麼奇怪的,本是凶險萬分的帝位之爭,如今卻化成了兩個王妃之間的爭奪,天命不可測,當然會不安了。」頓了一下,紀旭神色一凜道:「與其去擔心未可知的事情,不如想一想如若找到鳳凰的人是清王妃的話,我們接下來該如何應對?」
陰夜辰神色一整,卻也只能無奈地安慰自己,沒事的,是他過於擔心了。
梧桐林內。
沉熏和畫衣一前一後沿著林間的小道前行,夏季植物瘋長,因為梧桐林是鳳凰歇息之所,不容許任何人打擾,所以這裡面基本上是人跡罕至,鵝卵石鋪就的林間小道基本上被長出的草覆蓋了一半,路邊開滿了不知名的野花,光是走在這個林子中,給人的感覺像是在野外深山一樣,一點兒也想像不出其實是皇家內苑。
當然,只是像是,因為定睛一看時,就會發現那些不知名的野花野草全是世間的稀有之物,大都市世間難求的珍貴藥材,沉熏一面漫步往前走,一面驚歎地看著路邊的花草,時不時蹲下去撫弄一番,難怪慈寧宮的東苑會被稱為京城十三景之一,這裡的景,並不是說景色有多美,而是難得一齊看見這麼多的奇花異草。
「南王妃,請你不要忘了,你是來找鳳凰的,而不是來遊玩的。」黎畫衣不知何時停下來,轉頭看著沉熏,眼底神色有些冷冷的。
「不用清王妃的提醒,沉熏明白。」沉熏以同樣冷淡而疏離的話語回復,只是心裡忽然閃過奇怪的意識,姐姐這樣的神情,像是有點——有點恨鐵不成鋼的樣子。
「你明白就好。」黎畫衣轉身朝岔道的一端走去,「我希望百花宴上的情景不要再次出現了,這一次,我們公平競爭,看誰才是真正能夠得到鳳凰的人,不然的話,就像當初百花宴的一樣,即使你讓我,我也不會感激你半分的。」
「清王妃多慮了,這一次,沉熏絕不相讓。」
黎畫衣離去的腳步一頓,隨即又重新踏出,臉上有種奇異的光彩:「這樣,最好不過。」
是的,最好不過,這一句是發自內心的,黎畫衣也有黎畫衣的驕傲,京城雙碧之一的光環之下,有著一顆爭強好勝的心,在知道當初百花宴上因為妹妹的想讓才讓她得到宴主的位置之後,她時刻想著能夠真正和妹妹較量一次,沒有想讓,光明正大地,如今能夠有這樣的機會,不論輸贏,都是得償所願。
她的背後,沉熏喃喃出聲:「讓是因為無所求,如今的沉熏,不再是當初那個無所求的人,又怎麼會相讓呢?」她轉身朝背對黎畫衣的方向走去,「我所能做的,只是公平地和姐姐進行這一場競爭而已。」
南王府內。
在聽到得鳳者為後的消息之後,再三確定之後,凝碧不可抑制地笑起來,不只是笑,還一邊上躥下跳,過了半響,好不容易方才停住了,拉過凝煙的手:「姐姐,這下我們小姐贏定了。」
凝煙神情不動半分,聽得凝碧的話語,淡淡回了一聲:「哦?何以見得?」
「姐姐居然問我何以見得?」凝碧不可思議地睜大眼睛,像是奇怪為何聰慧過人的姐姐怎會問出這般奇怪的問題,以為她沒有聽到方纔的話,重複道:「你沒聽見嗎?得鳳者為後。」
凝煙奇怪地看了她一眼:「這句話就讓你激動成這個樣子,是,得鳳者為後,那鳳凰又不是小姐揮手即來的,小姐也只是有一半的機會而已。」
「怎麼不是揮手即來的?」凝碧一邊反駁一邊笑出聲來,「姐姐你真的是聰明一世糊塗一時,你忘記了嗎?我們小姐手中有鳳焦琴,一曲《鳳舞》能夠引來鳳凰伴舞,這樣的情況下,還能不贏嗎?」
凝煙看得她樂不可支的樣子,歎息地搖了搖頭:「碧兒,你什麼時候才能變得聰明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