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哦?」沉熏瞭然地點點頭,轉頭問屋裡的眾人,「瑤主子的話你們可都聽清楚了。」
眾人都愣愣點了點頭,拿不準這位南王妃心裡在想些什麼。
沉熏道:「那你們還不把她拿下。」
緋葉聞言臉色灰白,只道是這位二小姐趁機報當初在黎府時的仇,一時間手腳冰涼。
清王府的下人知道這個南王妃是清王妃的妹妹,本來以為她是想要拖延時間救人的,聽得她說出這樣一句話,有種摸不著頭腦的感覺,反應不過她說的不是假話,立刻蜂擁而上,不刻,緋葉就被反手押住,就要被拖到外面去行刑。
「等等——」沉熏忽然出言,嘴角揚起一抹冰冷的笑意,指尖指向陳天瑤,「目無主子妄圖行兇的人不是還有一個嗎?」
屋子中的人瞬時間都愣住,看了看沉熏,又看了看陳天瑤,誰都不敢動,陳天瑤會想起方才和沉熏的對話,臉色陡然一變。
沉熏聲音淡淡,不帶一絲的感情色彩:「作為妾室,見到正妃卻不行禮,這算不算目無主子?如你所說,只要心裡存了想要主子死的念頭就是妄圖行兇,剛才你說的那句萬一突然間沒氣兒了不就是心裡想要我姐姐死的意思?」沉熏眼神冷然掃射了一眼僵住的眾人,道:「你們可都是看見的,還不快把她一起拖下去?」
眾僕人哪裡敢動陳天瑤,屋裡正僵持間,桑婉第一個發出聲音來,仗著自家的主子得寵,而且又有身孕在身,加上素來沒把真正的清王妃放在眼裡,當下道:「南王妃,您這玩笑開大了吧,我家主子本身就是這個府裡的主子,目無主子那不就是目無自己嗎?要說妄圖行兇,難道主子還想害自己不成。」說罷得意一笑,但是屋裡的人並沒有跟著笑,因為她們都知道,即使陳天瑤如何得寵,這個府裡的女主子就只是皇帝親封的清王妃。
沉熏聞言眼光一凜,冷笑道:「緋紅,一個侍妾的丫環都欺負到你家主子頭上去了,還不掌嘴。」
緋紅立刻反應過來,大聲應道:「是。」立刻,幾步走到桑婉面前,揚手就是狠狠的一耳光。桑婉不曾想這個一直被自己欺壓著的奴婢竟然敢在天然居公然出手打她,反應過來後立刻就要還手,口中嚷嚷:「憑你也想要打我,你家主子不過是空有虛名的王妃而已,你有什麼資格囂張。」一時間兩人亂作一團,屋子裡的人大多這會子明白過來了是兩個主子在爭鬥,當下都抱了看好戲的姿態,退到一旁。
「紅兒你先退下。」忽然一句嬌柔的聲音打破了亂成一團的局面,發出聲音的人是這位一直有名無實的清王妃。
沒錯,有名無實,自從大婚當晚過後,清王基本上每夜都歇息天然居,而府中的事務,本來應該交接由王妃來主管,但是並沒有,一直都是管家李颯處理,黎畫衣不僅連丈夫也沒有,更是連王妃的實權都沒有。
畫衣踏進屋內,直直走到桑婉面前,眼底浮了一層薄冰,當先重重的一耳光打下去,厲聲道:「她沒有資格,那本妃有沒有資格?」桑婉被她的氣勢怔住,當下連躲避都忘了。
立刻,啪的一聲脆響在屋中傳開來,畫衣視線如冰:「本妃告訴你,別說是打你,就是打你的主子,本妃也絕對有那個資格。」說罷轉身面向陳天瑤,「一個小小的侍妾,也敢跟本妃並稱為主子,想當主子,好,有本事讓王爺把你扶正了再說。」她走近陳天瑤,嘴角揚起一抹奇異的笑容,指尖挑起陳天瑤的下顎,點了點頭道:「長得確實不錯,只可惜是一臉的狐狸像,成天就想著惹是生非,你仗著得到王爺的寵愛,處處與本妃為難,本妃一忍再忍,你以為本妃真的是怕了你了,本妃是聖上親封的王妃,就算是王爺也不能廢了我,本妃不過是想看到清王府和和氣氣,不想與你計較而已。」她的嘴角微微一沉:「但是顯然本妃錯了,對於你這種人,寬容忍讓是不行的,對於你這種人,以暴制暴才是上策。」
陳天瑤心裡一顫,身子不由自主地倒退了兩步,畫衣也不再看她,視線一轉,看向屋子裡的眾人,「你們也都給本妃看好了,眼睛給本妃認清楚,究竟誰才是這個府裡的主子?」
清麗而魄力十足的聲音,在屋子裡迴盪開來。
眾人愣愣看做屋子中間的女子,那個清王府的眾下人眼中怯弱可欺的清王妃。
秋天的午後微涼,一陣風從屋外吹來,她今日穿的是一件薔薇色的衣服,衣服的下擺是用金絲線繡上的牡丹花,風把她的衣角吹起,金絲線繡制的牡丹花亦是上下翻飛,和著眼底決然的神情,整個人身上有種高貴而讓人不敢逼視的氣質。
所有人的眼中一瞬間浮起了信服的神情,不知是誰帶的頭,當下全都跪下身去:「當然是王妃。」一時間屋中幾乎所有人都跪下身去。
幾乎。
於是那兩個應該跪而沒有跪的人就很突兀地顯示出來,一個就是桑婉,另一個自然就是陳天瑤。
桑婉看得屋子裡的情形,心裡也是微微害怕,但是想到自家主子現在懷有身孕,等於有了護身符,當下道:「王妃要耍威風也不必到天然居來耍,萬一驚嚇到瑤主子,讓主子動了胎氣,王爺怪罪下來,那王妃承擔得起嗎?」
話音剛落就被重重一掌打下,黎畫衣眼眸裡是積了許久的怨氣,聽得她這樣隱隱威脅的話語,怒意更盛,冷冷道:「承擔得起承擔不起,那是本妃的問題,還輪不到你一個身份低賤的丫環來問我。」
桑婉當場愣住,腳下一軟就跪下身去,一雙眼睛無措地看了看陳天瑤。
陳天瑤是聰明人,半響的錯愕之後,明白了黎畫衣今天來就是要來立威的,整件事情根本就是兩姐妹合謀好的計謀,先讓妹妹一番攪和,讓她自己陷入自己的語言陷阱,自負手腳,理虧而不敢出言,然後姐姐黎畫衣再出面立威,一舉收服人心。
在這樣的情況下,陳天瑤明白自己最好應對方式就是服軟,她也知道黎畫衣在她懷有身孕的情況下,不能真的對她怎麼樣,叫一聲姐姐告饒一聲這件事情或許就接過去了,只是想到這次服軟,那她在眾僕人心中建立起來的威信就會消散,當下她眉間一動,忽然撫著肚子叫起來:「疼……好疼……」
屋子裡的眾人都明白這位瑤主子是在藉故裝樣,都看向王妃,看她會這麼處理這件事情。畫衣覺察到眾人的視線,當下道:「你們還傻跪著,還不快去請大夫。」一面看向陳天瑤,臉上只餘了溫婉的神情,安慰道:「瑤妹妹別怕,兒隨母性,母親都這麼折騰人,孩子當然也不會差到哪裡去,孩子只是在跟你鬧著玩呢,就像瑤妹妹跟我鬧著玩一樣。」
陳天瑤聽得這話,叫得更大聲了,這下是真的動了胎氣。
當下,大夫立刻被請來,畫衣有條不紊地安排,吩咐一應的注意事項,既不故作親熱也不含嫉,在黎府的時候,家中的許多事情也是經由她著手處理的,加上接到聖旨以後,她更是請了嬤嬤來教習過,自有一種忙而不亂,端莊得體的模樣,連大夫都暗中稱奇,因為素來侍妾得寵,還懷有子嗣,為正妻者無不隱隱嫉妒,有的表面上親熱但是暗中作亂,有的直接冷然以對,看得這位清王妃這般的模樣,都讚歎她的從容大度,只有黎畫衣自己知道,這既不是從容也不是大度,她視線無意地掃過窗口,這個樣子,是那個人所願意看到的吧。
直到這一刻,黎畫衣才真正明白了什麼東西,那個人,從一開始並不是縱容陳天瑤羞辱她,他只是選擇冷眼旁觀而已,尤其是在她對他說愛之後,那種冷眼旁觀又加入了考驗,他在考驗她究竟要何時才能明白,他根本不屑於要她的愛,他要的只是她能夠當一個稱職的王妃,在她和陳天瑤的這場爭鬥中,從頭到尾,他都是冷眼旁觀,一開始並不制止陳天瑤對她的羞辱,及至現在不阻攔她行使王妃的權利,管教一個恃寵而驕的侍妾。
說愛他,就得以他需要的方式來愛。
窗口的位置,陰夜冥看著屋內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近似於笑容的弧度。他的旁邊,是管家李颯,李颯當了清王府的管家多年,察言觀色的功夫自是有一定火候的,當下道:「王爺,明天我就把府中一應大事交接給王妃。」
陰夜冥微微頷首,視線落到某處,嘴角的那一抹笑意忽然加深了,一聲說不出是嘲諷還是歎息的話溢出口:「難怪會突然間開竅了,原是有人提點。」
李颯順著他的視線望去,看見了正在園子裡隨意閒逛的南王妃,沉熏在姐姐出言的時候知道此行的目的已經達到,她素來不耐煩看這些女人間的爭鬥,此次為了姐姐而不得與方才出言,見到目的達成,不願意再呆下去,當下到庭院裡去透氣,想等姐姐處理完事情後跟她告別一聲,自己回宮去。
等人無聊,她乾脆欣賞起院中的景致來,這處院落的佈置如同其名字天然居一樣,非常的天然,沒有刻意的栽花種草,也沒有應景裝飾的盆花,青石板鋪成的路面,今天是陰天,那青色在有些暗淡的光線裡有種凝結的時光的厚重感,光是看院落,完全的想不出陳天瑤是這般刻薄的人,沉熏順著青石板的小路往前走去,一邊想:或許陳天瑤原本曾經是天真可愛的少女,因為愛上了一個人,所以變得自私,所以才變成了如今這般的模樣吧。
大腦裡忽然浮現起疑問:愛上一個人,會迷失掉自我嗎?
沉熏不自覺在路邊的一處石凳子坐下來,凝眉思考,就身邊發生的事情來看,彷彿是的,就比如姐姐,因為陰夜冥而像是蒙了自己的雙眼,看不清情勢,就比如陳天瑤,雖然不知道原先她是什麼樣子的,但是從凝煙收集而來的資料和這處院子的佈置可推測,她曾經也是嬌憨天真的少女,因為陰夜冥而變成如今的模樣。
可是彷彿又不是,比如娘親,在最愛的時候可以因為看見星辰軌跡的交錯,而斷然分開,比如母妃,想起容妃,沉熏大腦中浮現出她淡然沉靜的模樣,半倚著窗,視線柔和地看著窗外隨風而飄的柳條。
那麼她呢?會因為愛上一個人呢而迷失掉自我嗎?
來不及思索,就被一個人淡淡的聲音打斷了她的思緒。
「南王妃真是奇怪,跑到本王的清王府來發呆,想是我這清王府太粗陋,入不了南王妃的眼,讓南王妃提不起觀賞的興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