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聽南王妃這麼一說,本王更好奇南王妃許的是何心願了,本王猜一猜。」陰夜冥微微凝眉,丹鳳眼忽然露出笑意,道:「是不是和友人有關?」
沉熏知道他當然不是來猜測她許的是什麼心願這麼簡單,這麼莫名其妙的一句話,定然有後語,眼底浮上戒備的神情,「清王何出此言?」
陰夜冥不答,而是輕輕一笑,走到許願池邊,細長白皙的手指從清澈見底的池水中劃過,道:「本王只是看到這水,忽然想起南王妃那一曲技壓全場的《流殤》曲,而對那個能夠和王妃共創此曲的友人產生了好奇而已。」
沉熏瞳孔微縮,臉色卻是不變,「清王有此等閒情逸致,何不如多關心一下你費盡心思娶進府裡的王妃。」
「看來,你當日對本王的費盡心思都察覺到了。」陰夜冥腦中忽然想起那日沈立寒的話,視線奇異地看向沉熏,「你老實回答本王,當初百花宴上賣畫的主意究竟是你還是你姐姐的意思?」
沉熏不曾想他突然問出這樣的問題,微微一愣,隨即道:「當然是我姐姐的意思。」眼神一動,道:「清王什麼時候變得不相信自己的眼光了?」
陰夜冥哈哈一笑,道:「沒錯,本王的眼光向來都是極好的,不過這次,本王不得不承認,真的看走眼了,本王確實看錯了。」說罷,嘴角一勾,「不過本王向來不是那種知錯就改的人,本王犯了錯之後,心裡想的就是怎樣讓這個錯誤消失,以免一再在本王的面前出現提醒自己曾經犯下的錯誤,今天碰巧遇到南王妃,就想問一下,你說——」他忽然側身看向她,狹長的丹鳳眼似笑非笑,「對於這個錯誤,本王應該怎麼辦?」
沉熏一驚,眼裡的平靜被打破,語氣強自平靜道:「我姐姐是皇上親封的清王妃,也是當初你向皇上請旨娶來的王妃,可是今日清王卻和我說這樣的話,不覺得汗顏嗎?」
「這要怪誰呢?」陰夜冥不怒反笑,眼尾上挑,薄唇微抿,妖嬈之極的笑容,嘴角瀰漫了絲絲縷縷的邪氣,指尖漫不經心地撫著一朵木芙蓉,語氣慵懶:「要不是南王妃表現這般出眾,我也不會覺得自己的王妃一無是處不是嗎?」
「你——」沉熏眼裡頓時怒意翻飛,從小到大,她從未遇上如此蠻不講理的人,氣得聲音止不住拔高:「你這根本就是蠻不講理。」
陰夜冥看她的模樣,卻噗嗤一聲笑起來,只覺得心裡忽然間舒暢了很多,眼前的這個人,自遇見以來,她對他一直有一種隱隱的戒備,面對他的時候,她的臉上彷彿就戴上了一張面具,如今看見那張面具破裂,心裡竟是莫名的流過一絲喜悅。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這句話南王妃應該很清楚才是。」陰夜冥收斂了笑,冷然道。
沉熏一愣,隨即深吸了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大腦迅速的思考,她本是聰慧之極的人,剛才是因為涉及到黎畫衣,正所謂關心則亂,所以方才一時間弄不明白陰夜冥話裡的另一成意思,當下了然道:「清王的意思我懂了,沒錯,匹夫無罪,懷璧其罪,但是如果那塊璧不讓人知道,那不就沒事了。」
「南王妃這句話現在說不覺得好笑嗎?宴會上王妃的風采可是傳遍天下。」陰夜冥嘲諷道。
沉熏頓住,過了一會兒,視線直直地看向陰夜冥,語氣誠摯道:「其實沉熏本就沒有懷璧,更不是有意引得皇上和太后的垂青,我只是想要守護我在意的人而已,在這一點上,跟清王沒有任何衝突,清王要的東西,夫君根本沒有實力也沒有那個野心和清王去爭奪,清王實在沒有必要把沉熏當成一個威脅。」沉熏微微一笑,又道:「何況,沉熏從小在山野之地長大,有的充其量只是一點兒撒嬌耍賴的小聰明,根本上不了檯面,而姐姐自小就是受到良好熏陶的大家閨秀,別的不說,光是接人待物的那一份氣度就已經是沉熏望塵莫及的。」說罷語帶笑意問:「沉熏這樣坦白,清王放心了嗎?」
對於陰夜冥,沉熏一開始就猜不透,所以乾脆不去猜,把自己的真實想法說給他聽,讓他放心,一部分的原因是屈服於陰夜冥用姐姐的威脅她,另一部分,是太子馬上就要回宮,這段時間太子一直領兵對戰拓圖,終於取得一番成就,退敵八十里,大大削弱了拓圖的生力軍,解決了南邊的邊患,前幾日捷報已經傳到京城,太子就要班師回朝了,明眼人都看得出,兩王的爭鬥即將開始,而表明立場是最好的明哲保身的方法。
陰夜冥黑玉般的眼眸裡神思流轉,半響,道:「本王希望南王妃能夠記住今日的話。」
在寺中用過齋飯,又遊玩了一陣,走出靈隱寺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沉熏沒有坐轎下山,只讓轎夫在山腳下等著,她和凝煙凝碧一起遊玩下山去。
初秋的落霞山非常的美,而時值下午,站在山間觀看天際的雲霞,京城盡收眼底,和著山間悠悠而過的風,那一種肆意悠然,是在深宮內苑的精緻和華美不能比的,何況沉熏自小在沉星谷長大,向來喜歡自然不受拘束,是以有些流連忘返了。
走著走著,主僕三人就走散了,凝碧向來貪玩,一出寺門就自顧自玩兒去了,凝煙本來還跟隨在沉熏的身邊,沉熏不放心凝碧,讓她跟了去,自己則隨意沿途觀賞風景,正怡然間,遠遠就看見山腳下聚攏的大群的官兵,為首的那個沉熏見過,是那天夜裡被陰夜辰召喚的人,徐楓,沉熏那日並沒有聽到他們的談話,是以並不清楚徐楓帶了官兵來這裡作甚。
正疑惑間,忽然聽得呀的一聲驚呼,是凝碧的聲音,沉熏腳步一頓,隨即朝聲音傳來的方向飛身而去,是一處斷崖。
斷崖邊上,凝碧被一個男子用匕首橫在脖頸上,臉色嚇得雪白,凝煙站在不遠處,神色慌張。
這個男子,便是端康晟。
他那日偷梁換柱躲在京城,仗著本身的武藝不差,藝高膽大,想要混入皇宮一探虛實,起碼要取得一些對烏真有用的情報方才不虛此行,哪知那夜皇宮的守衛極其森嚴,內城的城牆上站得全是密密麻麻的守軍,他根本躲不開守軍的視線。第二天,京城開始戒嚴,他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才躲開一波又一波士兵的盤查,立刻明白,肯定有人知道了他的計謀,很可能也知道了他真實的身份,將計就計,來個請君入甕,想要藉機除掉他。
端康晟在國內一直備受讚揚,來到京城後卻一而再再而三的受挫,不免心下不愉,同時又有些佩服嘉明王朝的人,能夠成為三國中最強的一國,確實是不容小瞧的,雖然心有不甘,但是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計謀不如人,只得放棄了夜探皇城的計劃,尋機會出城。
雖然守城的人戒備森嚴,但是憑著過人的機敏,端康晟在守城的士兵最鬆懈的午時逃出了京城,只是剛出城門不久,立刻有追兵追來,他知道此去烏真的官道上定然佈滿了追兵,所以反其道而行之,反而轉向京城的郊區,往落霞山的方向走,想要隱匿在山上,等夜晚的時候在做打算,可是沒想到竟然被在山間隨意遊蕩的凝碧發現了。
凝碧只是無意間看一個藏身在樹叢中,孩子心性,加上一些好奇,想嚇他一嚇,沒曾想剛輕聲走到樹叢旁,還沒看見那人的模樣,就被那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扣住脖頸,不由呀一聲驚呼出聲,隨即一個旋身想要掙開,哪知那人武術上乘,而她不曾防備,失了先機,脫身不得,反被點穴,動彈不得,只有一雙眼睛能動,憤恨瞪著那人。
凝煙聞聲過來時就看見妹妹被制住了,大驚的同時不敢輕易妄動,她雖然聰慧,博聞強記,但是武藝遠遠不及妹妹,當下看向那人的眼神一凝,慌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見到沉熏,凝煙臉上慌張的神色稍退,心裡也不那麼慌了,有小姐在,凝碧一定會沒事的,被匕首橫著的凝碧亦是心神一定。
沉熏微微點了一下頭,示意凝碧不要輕舉妄動,視線柔和看向崖邊的男子,男子身形修長,面色僵硬,只一眼沉熏就明白此人是易容過得,整個人看起來很疲憊,像是被人追了很久的樣子,想起剛才山腳下的那些官兵,沉熏心裡有了底,這人許就是官兵要捉的人,而凝碧無意間發現了他,他大驚之下為求自保而做出這樣的反應,當下十分有禮道:「這位公子,可否放了我的侍女,你藏身此處的消息我們定然不會告訴山下的官兵,相反,我們還可祝你一臂之力,告訴那些官兵山上沒人,到時候你自會安全。」
端康晟不曾想竟然會在此處遇上她,嘉明王朝的南王妃,想起當日宴會上烏真國的使者因為眼前這人敗興而歸,眼裡閃過極其複雜的神色,聞得她柔和的語調,神情沒有放鬆半分,反而是警覺大增,眼睫淡淡垂下,掩住了琥珀色的眼眸,他重新易容過,倒不怕她會認出他來,更別說是他的真實身份了,琥珀色的眼眸也用特殊的藥水變成純黑色,心下一轉,他心裡立刻有了主意,故意粗聲道:「空口白話,你以為我那麼好騙。」
沉熏當然知道這人根本不可能憑一句話就放人,剛才說那句話,不過是測試他是否真的是官府要找的犯人,怕自己錯傷無辜,這下確定是了,也就沒有了顧忌,當下微微一笑,道:「公子不相信我,可以扣押我為人質,讓我的兩個侍女先下山去,等會兒公子看見官兵走了在放我走就行了。」
此言一出,凝碧臉色一變,顧不得脖頸上橫著匕首,連連道:「小姐不可以。」,身子不能動,只有嘴巴和眼睛能動,怨恨看向端康晟,「要敢碰我家小姐的衣角試試看?我跟你沒完。」
凝煙知道自家小姐另有打算,沒有說話,只是拿眼神示意凝碧。
端康晟也是訝異,他生於皇家,只有侍從為他效命,且視為天經地義,如今看得她一個主子竟然為了救下侍女而甘願做人質,不禁對沉熏又另眼相看了一分,本來他心裡也是打算要沉熏做人質,有南王妃在手,還怕那些守衛會為難他嗎?只要出了京城的範圍,自有梁維和派的人來接應,那就安全了,可是聽得她主動提出來,心裡沒有如願而鬆了一口氣,反而有種莫名的警戒感,手中的匕首又逼近了凝碧的脖頸一分,立刻,鋒利的刀刃在凝碧的脖頸上劃出一道淺淺的血痕,端康晟冷冷道:「不要妄想使詐。」
沉熏心裡一緊,原本澄澈明亮的眼眸多了一絲異色,袖中的手指拈成一個奇怪的手印,臉上卻是笑意盈盈,一雙眼睛定定看向端康晟:「怎麼樣?公子意下如何?我來做公子手中的人質可好?」
夏末初秋的季節,太陽已經西斜,她背光而立,一線西斜的陽光從臉側射過,身上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微光,給人一種寧靜祥和的感覺,一雙眼睛澄澈明亮,如同無邊暗夜的星子,黑玉一般的眼裡彷彿蘊藏著某種神秘之極的東西,引得人想要到裡面去一探究竟。
而她清清淺淺的聲音,化在山峰裡,有種說不出的溫軟,隱隱若有若無的誘惑,彷彿會迷人心智一般,讓人不由自主按照她的心意行事,端康晟手中的匕首微鬆。
一旁,凝煙眼眸裡閃過擔憂之色,小姐竟然用了迷魂咒,此咒極費心智,如若成功,迷惑對方的心神,對方會按施咒者的意願行事,如若施咒不成功,那強大的反噬力就會彈回施咒者的身上,會折損功力不說,身體還會出現極度的疲憊,暫時功力全失。
沉熏且會不知道,她不是沒想過其它的方法,只有這個方法才能確保凝碧的安全,而且,這個人看她一個弱女子,定然不會心生防備,她哪裡知道端康晟早就知曉了她的身份。
看著端康晟手中的匕首已經微鬆,沉熏知道他的神智已經開始動搖了,當下笑意更深了,移步慢慢走過去,語氣帶了柔柔的笑意:「公子還在擔心什麼?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要人質保命的話,我可是最適合的人選,公子還會怕我不成?」
端康晟的眼神開始渙散,手中的匕首又鬆了幾分,但還是強自不肯離開凝碧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