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沉熏卻從她的話裡聽出另外一層意思,不由問:「清王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
凝碧皺了皺眉,道:「前天我路過流雲苑,看見清王的寵妾陳天瑤正在給大小姐難堪,而清王就坐在一邊看著看好戲似的看著。」說罷凝碧有些歎息道:「雖然我不喜歡大小姐,但是看著她被人羞辱,心下也不好受。」
凝煙淡淡道:「當初小姐是勸過她的,是大小姐不聽,還說什麼她的事情不讓我們小姐操心,現在落得這般下場,也是咎由自取。」
沉熏只覺得心裡有些酸酸的,輕輕歎了一口氣,說:「說起來,都是當初我的自作主張,才害得姐姐這般。」
凝煙聞言抬頭遲疑道:「小姐,你莫不是想——」
沉熏搖了搖頭,道:「放心吧,我說過不會再對姐姐自作多情了。」
凝煙點頭道:「我知道了,我會去對陳天瑤和清王的一應侍妾做一番調查。」
凝碧奇道:「姐姐,小姐都那樣說了,你還去調查幹什麼?」
「說你笨你還不信。」凝煙點了一下妹妹的額頭,道:「小姐的意思是不會主動插手大小姐的事情,但是假如大小姐來求助,小姐定然不會袖手旁觀的。」
凝碧凝眉想了一會兒,還是有點兒想不通,她向來的心性,想不通的事情就懶得去想,隨即眉頭一舒,道:「是,我不像姐姐七竅玲瓏心,可以完全明白小姐每一句話裡的意思,但是我也不能說我笨,比如現在,我就能明白小姐心裡想的是什麼?」
沉熏和凝煙都饒有興致問:「是什麼?」
凝碧不答,而是反身進了內屋,出來時,手上拿了一把傘和一件外衫,走到沉熏面前,一股腦的塞到沉熏手裡,笑嘻嘻道:「小姐在想,雨下小了,但是一會子也還停不了,是不是該給夫君送把傘添件衣服了。」
凝煙輕笑出聲,她素來聰慧,其實早就猜到了自家小姐的心思,只是怕小姐羞郝,不曾點破,哪知這次凝碧開竅了一回,給點破了。
沉熏臉上微紅,伸手輕敲了一下凝碧,故意板起臉道:「你這丫頭,跟誰學會了貧嘴。」
「行了行了,小姐要斥責我,等會兒回來了再斥責也不遲。」凝碧眨了眨眼,一邊把沉熏推出了門,看著沉熏走遠,凝碧方才回頭一笑,道:「姐姐,怎麼樣?這次我沒猜錯吧?」
凝煙視線看著沉熏消失的方向,不答反問:「你給小姐的是哪一把傘?」
「當然是小姐最喜歡的那一把紫竹傘。」凝碧正有些奇怪為什麼姐姐會這麼問,說罷忽然間反應過來,臉上的笑容慢慢消散,吶吶道:「姐姐,我又做錯了嗎?」
凝煙看見妹妹這樣子,本來想責備的話都說不出口了,上前安慰道:「沒事,起碼這次你能明白小姐心裡所想,只是不當心拿錯了傘而已,下次當心就是了。」
嘴上這樣說,凝煙看著窗外,眼裡卻透出擔心的神色來。
紫竹傘,雪瀾少爺親手做了送給小姐的傘,用的是沉星谷裡精挑細選的紫竹,因為小姐不喜歡下雨天,但是卻又莫名其妙地對雨中的梅花情有獨鍾,是以,雪瀾少爺在傘面上精心描繪了嫣紅的梅花,這樣,每逢下雨的時候,小姐撐了那把傘出門,就像在一路觀賞雨中的梅花一樣,心情就變得好起來,那曾經是小姐的最喜愛的傘,而現在,物是人非,那把紫竹傘,只怕是小姐的最痛了吧。
凝煙輕輕歎了一口氣:小姐好不容易才平復了心境,希望不要因為這把傘而又亂起來。
另一邊。
沉熏小心護住懷裡的衣服,注意不讓飄零的雨絲淋到,大雨差不多已經停了,只餘稀稀落落的雨滴,大理石鋪成的路面被雨水沖刷得乾淨異常,纖塵不染。
離陰夜辰下學的時間還早,是以沉熏走得不緊不慢,沿途打量皇宮的景致,因為在這個宮裡也住不了多久了,南王府早就休整妥當,只是太后和蓉妃一直想讓他們在宮裡多住一些時日,中秋過後再搬出去,所以沉熏雖然想早點搬出宮去,也只得作罷,正好趁此機會多陪陪蓉妃和太后。
從景和宮到文淵閣上書房如果走大道的話幾乎要穿過整個皇宮,這就意味著要遇上許多人,沉熏素來不喜歡應酬,記得陰夜辰無意間提過從御花園有一條小道可以通向文淵閣,是以提步就往御花園的方向走去。
大雨過後的御花園有些淒涼,許多花叢被大雨打得東倒西歪,各色的花瓣掉了一地,看著有幾分凌亂不堪,唯獨一旁的碧浣池絲毫不受大雨的影響,反而像是一個洗盡鉛華的美人一般,有種清麗脫俗之感。
沉熏的腳步不由慢下來,視線看向碧水中亭亭玉立的荷花,眼神一暗,有些失神。
忽然一陣風吹來,沉熏正失神間,手中的傘沒有拿穩,脫手隨風而去。她一驚,慌忙回過神來,只看見輕盈的紫竹傘在空中翻飛,被風吹得遠了,依稀看見傘面上嫣紅的梅花亦是上下飄蕩,彷彿凋零的朵朵花瓣。
沉熏心下一慌,大腦瞬間一片空白,彷彿不明白發生了什麼事情一般,眼睛裡唯一能夠看到的,就只有那把離自己漸行漸遠的紫竹傘,二十四骨的傘,傘面素雅,上面繪有精緻的梅花,是那個人一朵一朵親自描繪上去的,花瓣的顏色從淺紅,胭脂紅到桃紅,最後花心是血紅,栩栩如生的梅花,朵朵盛開,像是朵朵盛開的寵愛一般。
而今,隨風飄走了。
沉熏忽然反應過來,不行,那把傘,她不能失去呀,那是她曾有過的美好歲月的證明,即使那個人已經走遠了,但是至少她能夠擁有溫暖的記憶,她不能連記憶也失去。
顧不得其他,沉熏飛身隨傘而去,眼看就要追上了,又一陣風吹來,傘被吹向湖心而去,沉熏暗自提了一口氣,在空中輕盈轉了個身,素手輕揚,終於拿住了傘。她心裡一喜,嘴角不自覺露出笑容,心神放鬆下來,身子就不由自主往湖心墜落下去,又忙收斂心神,提了一口真氣,腳尖往荷葉上輕輕一點,借力而起,像是一隻蝴蝶翩然飛起,盈盈落到岸上。
沉熏小心檢查了一下傘,發現完好無損,嘴角的笑意益發深了,只是,那笑容忽然間就凝固了,在視線看到玉階上的那個人的時候。
玉階上,白衣勝雪的雪瀾臨風而立,衣袂隨風翻飛,手中擎著一朵清麗無雙的荷花,眼睛沒有了一貫寧靜祥和的神色,幽藍的眼睛深邃如同此時碧浣池的水一般,看不清也道不明裡面流轉的是什麼樣的神思。
沉熏愣愣站住。
仲夏的午後。
空氣中是大雨過後特有的潮濕和清新。
天空中還飄蕩著疏疏落落的雨滴,斜斜的,宛如銀絲線一般,無聲無息的落入碧浣池中,四周亦是無聲無息的,御花園這個地方,除了宮裡的各位主子偶爾的遊園玩樂之外,平素一向都是人煙罕至。
四下寂靜,靜得可以聽見自己呼吸的聲音。
沉熏只是恍惚,一瞬間不知道自己身處何處,大腦無法思考,也無法開口,只會傻傻的站住,一動也不能動。
為什麼?為什麼會在這裡遇上他,會在此刻遇上他?
宴會過後,兩個人沒有再見過,其實宮裡每天都有大大小小的宴會,而兩人都算是宮中炙手可熱的人,每一次宴會都會受到邀請,許是無意,許是故意,又或許是天意,他們沒有在宴會上碰到彼此,她到的宴會上,必然沒有他。
有的時候,沉熏午夜夢迴想起沉星谷的日子時,自嘲地笑,他們曾經也算有緣,只是那樣的緣分,終究太淺了,像是早夭的花,來不及開就敗了,每次想到此的時候,她心底也會不由自主浮上奢望,希望能夠再次見到他,兩個人,單獨地,最起碼,她要問清楚,問他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