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沉熏撅起嘴,有些小女兒的嬌態,神情自然得像是在家中和父母撒嬌,說:「在民間,第二天新婦給父母請安敬茶,都是父母給新婦紅包的,哪知到了皇家反過來,沒有紅包也就罷了,新婦反而要準備禮物。」
那副有些不甘心的小女兒態,讓皇帝哈哈笑出聲,對黎畫衣道:「你這妹妹在家中也這麼撒潑嗎?她不給朕準備禮物,竟然還倒打一耙,問朕要起禮物來了。」
畫衣知道皇帝分明是高興,並無絲毫責備的意思,放心的同時又有些酸意,道:「妹妹一向都是這麼心直口快的。」
「好一個心直口快。」皇帝道:「既然朕的兒媳都開口了,那朕哪有不賞之理。」說罷眉尖一凝,「朕就賞你一個南王妃的頭銜,加一座南王府怎麼樣?」
陰夜冥鳳眼輕佻,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明著是賞她,其實是封陰夜辰為南王,一個癡兒,既是封王了又有何用?不過心裡對沉熏暗自讚賞,能夠回答得這麼巧妙,確實聰慧過人,這樣一想,視線不由又往她看去。
黎畫衣只覺心裡一刺,本來她對自己的表現甚是滿意,但是跟妹妹一比,高下立見,她答得巧,不如妹妹答得妙,光是看皇帝的態度就知道對她們兩人的滿意程度,加上陰夜冥的反應,對沉熏的憐憫又散去,反添了惱意。
沉熏哪有不知實是賞陰夜辰的道理,替他高興的同時心下又是一酸,入宮之前,她自是對宮中的形勢做了一番瞭解,當朝的三個皇子中,皇后所出的大皇子陰夜擎一出生即被立為太子,身份自是尊貴無比。二皇子陰夜冥為被譽為天下第一美人的玉貴妃所出,玉貴妃常年受寵,陰夜冥更是深得皇帝喜愛,十歲即被封為清王。
而三皇子陰夜辰為蓉妃所生,蓉妃初入宮時也是盛寵一時,但是後來不知為何觸怒皇帝,恩寵不再,但是雖然沒有恩寵,但是她封了妃,陰夜辰的出生也不差,然而在他九歲的時候卻跌進御花園旁的碧浣池,其時正值冬天,碧浣池的水寒涼無比,他被救起後高燒不退,被燒壞了大腦,變成世人口中的癡兒,直至現今二十三歲,方才被封為南王。
沉熏對陰夜辰輕輕一笑,拉住他同時謝恩:「兒臣謝過父皇。」
殿中的執事太監安得看著她的動作一愣,偷偷看了看皇帝,奇怪的是皇帝看到沉熏不合時宜的動作,笑意卻更深了,對一旁的陰夜冥和畫衣道:「你們不是要去向玉妃請安嗎?」
兩人聞言一怔,隨即道:「是,兒臣告退。」說罷兩人出了養心殿。
沉熏看此情形,知道皇帝有話私下對她和陰夜辰說,果然,皇帝看向她,說:「以後要好好待朕的老三,朕定然不會虧待你的。」
沉熏微微一愣,皇帝的話說得誠摯,幾乎是拜託了,但是她聽著只覺得不舒服,那種語氣讓她覺得皇帝用利來誘惑她對陰夜辰好。眉心一皺,沉熏道:「父皇這是在利誘我嗎?」
安得大驚,剛放下去的心又提起來,為這個新封的南王妃捏了一把汗,又偷偷看向御座上的皇帝,只見皇帝臉色一變。
沉熏對著陰夜辰輕輕一笑,回頭無畏看著皇帝,繼續道:「難道父皇覺得您的三皇子不值得有人不求回報的對他好嗎?」
陰夜辰神情一怔,視線看向沉熏。
一線陽光從養心殿的窗戶照射進來,金色的陽光,照得她一雙澄澈的眼睛益發明亮如水,眼裡沒有半分害怕,有的,只是微微的心疼,對他的心疼。
九歲那年之後,他在別人的眼裡看到多是嘲笑,冷淡,最多是憐憫,而那些憐憫,或多或少有虛假的成分,從來沒有人會為他心疼,陰夜辰只覺得心裡有某種東西忽然就被融化了。
皇帝聞言大笑出聲,拍案道:「好一個不求回報,沒想到朕的老三眼光會這樣好,是朕多慮了。」
從養心殿出來,本應該去向太后和皇后請安的,只因皇后陪著太后去了朝鳳寺祈福,是以不必,兩人直接往蓉妃所居的華然宮而去。
沉熏初聽到華然宮宮名的時候覺得奇怪,走進後,方才明白了意思,華然,顧名思義,華美而天然。
進了門,沉熏只覺得自己不是到了一座宮殿,而是到了一處花園,只從樹木枝葉空隙間透出屋子高高翹起的簷角,才隱隱有宮殿的影子。放眼望去,俱是應接不暇的美景,卻並不會讓人覺得眼花繚亂,而是錯落有致,無一不體現了這處宮殿主人的蕙質蘭心。
提步往裡走,裡間的路並不同其它宮殿的路一般,用黑色的大理石鋪就而成,平坦寬廣,而是用鵝卵石鋪就的小道,路邊放了各色的盆栽,曲徑通幽處,走了一段路,眼前豁然出現一片碧水來。
因為是晨間,寬闊的湖面上浮著淡白的霧氣,湖心搭了一座亭子,白玉的欄杆,在陽光下反射出華美的光芒,湖裡荷葉初展,寬大柔碧的葉子,自如在水面舒展開來,有各色的魚在枝葉中嬉戲,沒被荷葉掩住的地方,碧水倒映著藍天,時不時有幾片白雲流過湖心,沉熏臉上不自覺浮起笑意,忘記了正在去向蓉妃請安的路上,情不自禁幾步踏上玉階,走到湖心亭,這處亭子離水面極低,蹲下身去,手指就能碰到水面。
沉熏伸出手,瑩白纖細的手指,輕輕從水面一劃,湖面泛起層層漣漪,魚兒紛紛被驚,繼而好奇游過來,有些大膽的,甚至張口啃噬,癢癢的感覺從指尖傳來,微微酥麻,沉熏嘴角,眉兒眼尖蘊了溫柔的味道,笑盈盈回頭向陰夜辰招手:「夫君快過來,這兒的魚好有趣。」
嬌嬌軟軟的聲音,甜而不膩,清晨的陽光宛如碎金子一樣灑落,陽光裡,她臉上的笑容純真動人,忽然一陣風吹過,湖岸種的是一溜兒的五月雪,細小的花瓣隨風而落,紛紛揚揚的花瓣,純白潔淨,順著風飄落到亭中玉一般的人身上,她桃紅色的裙擺被風吹起,桃紅的衣裳與雪白細小的花瓣交融,整個情景就像是一幅畫一般,美得幾近不真實。
而她的笑容讓整幅畫有了靈動的韻味,說不出的唯美嫵媚,看得人心裡倏然一動,繼而生出歡喜:這是他的娘子,這個純淨無比的人兒,是他的娘子。
陰夜辰沒有意識到自己說什麼之前,聽似責備實則寵溺的話已經出口:「清晨湖水寒涼,莫要貪玩招了涼。」
沉熏正沉醉在五月雪紛飛的花雨間,並沒有留意到陰夜辰的話,而是站起身來,仰起臉,伸手接住落下來的花瓣,紛飛如雪的花瓣,落到發間,衣上。接著接著,她忽然一笑,雙手一撒,把手中的花瓣撒進湖裡,提起裙擺在花瓣雨中旋轉起來,聲音清脆:「夫君,快過來呀,這些花好漂亮。」
隨著她的動作,裙擺翻飛,在空中劃過優美的弧線,整個人飄飄欲風,宛若要乘風飛去,陰夜辰不知怎麼心裡忽然一慌,幾步走上去,雙手慌忙環住沉熏,語氣急切道:「娘子,不要轉了,被別人看見就不好了。」
沉熏微微一驚,剛才一時興起,竟然忘了宮中的規矩,要是被別人看到,那就失了一個王妃的體統了,臉上一紅,慌忙往四處看去,見到並沒有人,方才放鬆一笑,吐了吐舌頭道:「對不起,剛才我忘形了,幸好沒人看見。」
小小的紅舌頭,嬌嫩鮮妍,像是一抹艷色,直直鑽到人的心底去,陰夜辰喉嚨一緊,幽藍的眼裡染上魅色,他的手不自覺擁緊了她,隔著微薄的春衫,幾乎可以感覺到衣裳下的肌膚是何等的嬌嫩,他忙收斂了心神,視線卻落到她的頸間,欺霜賽雪的肌膚,吹彈可破,引得人無限遐想,幾難自持,他呼吸一窒,心跳突然加快,忙垂下眼,暗自深吸了一口氣,強自按下心裡不斷上湧的情潮,聲音有些沙啞:「是呀,幸好沒人看見,不然你就被別人搶走了。」
本是發自心底的聲音,落到沉熏的耳中,只覺得有種孩子氣的可愛,沒有注意到他語氣的異樣,忍不住輕輕笑出聲,抬起頭看見他彷彿很緊張的神情,更是笑容綻放,眼眸一轉,伸出手指,輕刮了一下他的鼻尖,「夫君,你太可愛了。」
可愛?
對於男人來說,這個詞可不是誇獎。
陰夜辰的眉心微不可見地皺了一皺,語氣純然,了無痕跡地轉移道:「我許久沒聽見人誇我可愛了,小的時候母妃倒是常常誇。」
沉熏不知怎麼聽出了一絲調侃的味道,心下覺得有些奇怪,來不及分辨,心思便被其它的事情引開了。
母妃?
沉熏眼睛突然睜大,叫了一聲:「糟了。」
陰夜辰嘴角微揚,眼底流過一絲笑意,語氣是一貫的純然無辜:「娘子,怎麼了?」
沉熏懊惱拍了拍自己的頭:「我們是來向母妃請安的,我竟然忘了。」說罷慌忙轉身,有些擔憂道:「母妃一定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