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芳上了車,仍是望著窗外,極不甘心地嘮叨:「我就知道他們有人,從周家奕一進來,那個小警察跟他勾肩搭背的樣子,我就看出來了。」
「行了吧。這跟人家有人沒人的有什麼關係?」
「葉子,這你都不明白?我和陸浩進去的時候,當時正好有幾個人尋釁滋事被抓進去。那幾個人蹲在角落裡,連大氣都不敢喘一下。我在旁邊沒人答理,就有個警察過來問我事情的經過,可他陸浩就不一樣了,他坐在旁邊的小屋子裡,又是抽煙又是喝水的,哪裡像是進派出所,分明是進了茶樓。」
陳之葉好笑地搖了搖頭:「砸人家門的是你,又不是陸浩/。」
肖芳被她說的啞口無言,只好低著頭,用指甲一下一下地點著車窗發呆。
回到公寓裡,陳之葉帶著肖芳去洗澡,又翻出一套睡衣來給她換,然後就到客廳裡去沖牛奶。
周家齊也剛好在沖咖啡,聽見她的腳步聲,回過頭來,問:「你這個朋友跟陸浩談戀愛?」
她點點頭,又聽他說:「陸家的媳婦,雖說不是千挑萬選,但你朋友這種性格,很難被接受。」
「為什麼?」她迷茫地瞇了瞇眼,「你認識他?」
周家齊端著咖啡,坐到沙發上去,望著她,像是在組織語言,過了好久才說:「陸浩是家裡最小的,哥哥姐姐們都護著他,特別是他姐夫,家族企業規模很大,空設了一個副總經理的職位給他做,不光白拿工資,還給他辦了一張銀行卡,隨提隨取,不設上限,讓他養了一身大少爺的臭毛病。他爸爸最討厭的就是囂張跋扈,總是囑咐他們為人處事要低調,可陸浩仗著年紀小,整天惹事生非,他爸沒少罵他。後來長大了一些,知道收斂了,正兒八經地開始學做生意,他爸這才對他改了觀。我記得他媽跟我媽說,別看他爸整天訓他,其實,骨子裡最寵的就是他,對他嚴厲,也是希望能把他教育好,免得他整天瞎跑胡鬧地出了格。你說,陸家兒媳婦的人選怎麼可能草率行事?」
陳之葉吐了吐舌頭:「不能草率,難不成他們家還要包辦婚姻啊?」
「那倒不至於。但是,陸家家教甚嚴,光憑他們的社會地位和影響力,像肖芳這樣的性格是很難生存的。例如今天的事,這不光是涉及到家庭矛盾的事,還要考慮到來自輿論等各方面的壓力。所以,她不適合陸浩。」
陳之葉聽得一知半解,索性也不再追問,沖好了牛奶給肖芳端進屋裡去。
肖芳臉色很不好,坐在床上,有些坐立不安的。陳之葉意識到她大概是聽見了自己和周家齊之間的對話,想了一想,還是安慰她說:「你不要太在意,那只是他們的看法。我相信,只要你和陸浩能修成正果,任何阻力都能不在話下,對不對?」
肖芳眼露哀色,絕望地搖搖頭:「我們倆個,沒可能了,就算我願意拿出百分之二百的信心來抵抗壓力,我們都沒有可能了。」
「為什麼?」
「他說他厭倦了我,他說他受不了我神經兮兮、一驚一乍的樣子,他還說,他以前很愛我,但現在不愛了。」
陳之葉聽著她說的一字一句,只覺得心裡嗖嗖發涼。其實,所有的字眼彷彿都可以讓人接受,唯兒那句「現在不愛了」,給肖芳所有的努力都判了死刑,再也無可挽回。
肖芳的目光有些呆滯,似乎是因為傷心欲絕,連哭都已經麻木。陳之葉在節目裡巧舌如簧,眼下卻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她,只好和她依偎在一起,默默地陪著她流眼淚。
她是看著肖芳和陸浩從相識、相知、相愛這麼一路走過來的,雖然是冷眼旁觀,但卻仍然能感受的到,肖芳對陸浩是投注了多深刻的情感,而且,她也一直相信,陸浩對肖芳,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他們甜蜜的相擁相吻,肆無忌憚地調笑打鬧,一幕一幕就像是電影鏡頭,清晰地鋪陳到眼前來,彷彿昨天才剛剛上演。那個時候,她從來沒有想過,他們在不久的今天會發展到這一步。
*
陳之葉糾結了一夜,第二起來上班的時候也是無精打采的,幸好今天沒有工作,她忙完手頭的事,就坐在椅子上愣愣地發呆。
組長走過來,拍了拍椅背。她嚇了一跳,擰起眉回過頭來,剛要聲討,就見組長笑呵呵地對她說:「葉子,外面有帥哥找你。」
陳之葉以為是周家齊,急匆匆地跑出去,結果卻看見安以柯靠在電視台的接待處。她自認和安以柯沒有多大交情,所以,也猜不出他來找她的目的。
安以柯倒是清閒,靠在前台,跟一名負責接待的小姑娘犯貧套近乎。不知道他跟人家說了什麼,那小姑娘只是窘迫地低著頭,唯唯縮縮的,耳根子都紅了。
他不以為然,仍是擺出一副吊爾郎當的樣子,說:「你下班有沒有時間?我請你吃飯怎麼樣?
正窘迫著,那小姑娘發現陳之葉,立即求救一般地看向她:「葉子姐!這位先生是來找你的。」
安以柯收起那副漫不經心的表情,站起來,用完全不同的語氣說:「陳之葉,我是來找你討債的。」
陳之葉眨眨眼:「我欠你什麼債?」
「你忘了在m市,我把你藏在雕塑底下的事?」
他這麼一說,她倒是想起來,當時他站在雕塑上,位置和姿勢頗引人遐想,不由哧地一聲笑出聲來。
「甭笑。你就說,請一頓飯,怎麼樣?」
他的樣子倒有幾分耍無賴的意思,於是她笑容更甚:「剛剛還要請人家吃飯,現在就反過來訛我?這人跟人的差別也太大了吧?」
「你一個月開多少錢?她一個月才開多少錢?再說,我幫你那麼大的忙,如今不過是讓你請一頓飯,不至於這麼難吧?」
她知道他不是平白無故找上門來,想了想還是答應下來。
*
在陳之葉的指引下,車子七扭八拐地開到了粥館。安以柯降下車窗,望著外面的環境,微微皺了皺眉:「你就請我吃這個?」
她挑挑眉,拿眼瞪他:「我是工薪階層好不好,哪比的上你們這些人。」
「我們哪些人?聽你這口氣,好像對我們很有意見啊?」
「不是有意見,只是看不慣。就像你,明明是你自己找上門來要我請客,結果我答應請你了,你還挑三撿四的。」
她說的理直氣壯,頗有些喋喋不休的意思,安以柯頭都大了,只得把車停好,率先推門下車:「行,我錯了,我不挑了成嗎?」
走進包房裡坐下,服務員立即把菜單送進來。安以柯拿過去翻開一瞧,立即頤指氣使地地點開了:「我要百合紅豆排骨粥再加這個小菜套餐。」
陳之葉伸頭一看,小菜套餐不過是各式各樣的醬菜、鹹菜,居然要一百八十塊。
他還真是不客氣。她暗暗腹誹著,目光在菜單上瀏覽著,挑挑選選,最後要了一碗健腦核桃粥。
過了沒一會兒,服務員把粥端上來。陳之葉低頭一看,那粥的賣相極好,用勺子攪了攪,發現這粥是用大米、小米加上核桃仁精火熬成的,仔細一瞧,粥裡還有切碎的銀耳片,營養十分豐富。
她忍不住誘.惑,拿了勺子舀了一口,立即有一股甜甜的味道,混著核桃的香味沿著舌尖向下蔓延,十分好喝,不禁又開始好奇,安以柯的那碗百合紅豆排骨粥會是什麼味道。
安以柯倒是不急著吃,反倒先點了一根煙,慢吞吞地抽。煙霧背後,他的眼皮微垂,大概是在思考什麼事,眉頭也皺作一團,過了好一會兒,才突然問:「你和周家兄弟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陳之葉身子猛地一頓,一股血液從腳底直衝腦門,她覺得口乾舌燥,面熱耳燒,捏著勺子的手指忍不住哆嗦起來。
「你別緊張。你們之間的糾葛,我沒興趣,我只不過是想知道,你目前到底是跟誰在一起。」
陳之葉不說話,就像一隻倔強的兔子,坐在那裡一言不發。安以柯說:「上一次在m市,我看見周家齊在追你,當時就很好奇你的身份。我後來去廠區找過你,但是所有的人都說不認識,沒印象,所以,儘管好奇,我也只好放棄。然後就是那次,我去爬山,結果不經意就遇到了你,當時還嚇了一跳,後來看見杜雲澤才知道,原來你不是工人,而是電視台的主持人。後來我就經常看a市的電視節目,專挑綜藝台來看,每次看到你,就會聯想到那天在廠區的那一幕,心裡就一直猜測,你為什麼要躲著家齊。後來我忍不住,就悄悄地去了a市,結果發現你和周家奕在一起。我以為你們是情侶,可是那天聽音樂會的時候,看見你和家齊,這才嚇了一跳。陳之葉,你希望你能如實告訴我,你和周家齊到底是什麼關係?」
「你憑什麼這樣理直氣壯地問我?」陳之葉把筷子往桌上一拍,語帶訕訕地反問,「我和他的事,和你有什麼關係?安以柯,我們不熟,你這樣挖掘別人的**,似乎有點過分了吧?」
「你別誤會,我就是想問一問。」
她嘴角揚起一絲冷笑,硬聲硬氣地說:「我憑什麼要告訴你,你又憑什麼來質問我?」
那些事已經過去,她以為沒有人知道,以為時過境遷,一切都可以重來,可是就在她想當然的時候,又突然冒出一個安以柯來。他似乎已經猜到了什麼,或者說,他已經知道了什麼,可是,就算他疑點重重,他又有什麼立場跑來問她這些?
他,憑什麼?
陳之葉覺得委屈,心裡一下一下地,像是用刀剜著一樣痛,眼淚也在瞬間凝在眼眶裡。她幾乎用盡了力氣,才沒讓眼淚掉下來,可是從她橫眉立目的神情,也可以看的出她有多麼盛怒。
安以柯知道自己犯了忌,不該急於問她這樣的問題,她那樣高傲,那樣戒備,但看眼下的情形,他果然是操之過急了。
他還想解釋什麼,陳之葉卻忽然站起來,從包裡掏出幾張紅色紙鈔往桌子上一扔,掉頭就走。
她走的急,結果撞到桌角,劇痛襲來,但她仍是不顧,只是豁著頭一直往前走。天色已經黑了,還微微起了風,她望著路口的路燈,只覺得那些虛幻的燈光在慢慢地模糊、融化,由一個光點變成一個光圈,再慢慢地擴散,重疊。最後,臉上一熱,眼淚忍不住流了了來,眼前的一切立即都變得清晰。
她已經很少哭了,就連在大庭廣眾之下撞到杜雲澤、被周家齊當場撞破真相,她都沒有哭過。可是這一次,她的心居然脆弱成這樣,完全經受不住任何的試探。
她沒有叫車,一路撞撞跌跌地回家去。周家齊在自己的房間裡工作,他習慣在疲勞的時候喝杯咖啡。就在一仰頭的時候,忽然看見她的影子迅速一閃,而後就聽見砰地一下,關門的聲音。
他把咖啡放下,走過去敲門:「葉兒,怎麼了?怒氣沖沖的?」
「我沒事。」陳之葉靠在床上,望著門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平和,「就是有點累,想睡覺了。」
「真的沒事?」他似乎有些不相信,又用手背敲了幾下門,「你開門,我有事和你說。」
她覺得亂,腦子像是要炸開一樣,於是極不耐煩地低吼了起來:「別吵我了,我真的很累!」
話一吼完,她又開始後悔。這件事,周家齊沒有半點錯,而他永遠都是這樣一個人,無論你發多大的脾氣,多無理取鬧,他永遠不會生你的氣。
她其實不是故意的,只是因為對安以柯的怒氣未消,又加上眼睛哭的又紅又腫,不敢出來見人罷了。可是,他這樣無辜,她怎麼能對著他發脾氣?
果然,周家齊只是愣了一愣,雖是疑惑,還是提醒她說:「累了就早點睡吧,明天是不是還有節目要錄?」
他這麼一說,她忽然想起來,今天臨下班前主任分派下來的錄影任務,嚇的一激靈,像是打了催產劑,立即從床上彈下來,鑽進浴室裡用冷水敷眼睛。
*
周家奕依舊在酒吧裡喝酒。他還是劍眉鷹眸,俊朗不凡,舉手投足都狹著那股與生俱來的倨傲,五顏六色、四處狂掃的燈光照亮了他的臉,卻掩不去他眼底的落寞。
他一連在這裡坐了三天,大多數人都記住了他,特別是幾個女孩子,每天換著花樣地打扮自己,想吸引他的注意。他一直是不願意搭理她們的,對於她們花哨的搭訕,他視若不見,只是自顧自地喝酒。
其實他酒量很好,再加上懂得節制,所以在大小場合上,很難看到他喝醉的樣子。但這一次,他還是喝的有些高。
他喝的是tequilapop,重重地在桌子上摔一下,然後一口氣喝下去。他很少喝這樣的烈性酒,但似乎唯有這樣的刺激,才能讓他好受一些。
為什麼會是她?曾經有那麼多女孩子圍在他的身邊,漂亮的,智慧的,身材火辣的,風情款款的,可他怎麼偏偏就看上了她?那個時候,他為了能打消這種奇怪的感覺,甚至刻意地對她冷淡,刻意逃避,可越是這樣,就越想得到。
他從來沒有這樣渴望過一樣東西。
從一出生開始,他就受盡寵愛。雖然爺爺的長孫情結比較重,但他長的虎頭虎腦,討人喜歡,再加上他最小,成績又好,所以爺爺也就雙月共倚,不偏不幫。後來上了學,他又一直是在重點班,年年當班委,評三好,再後來又到國外留學,以優異的成績順利頂著個海龜的帽子回國。於是,他經常在想,是不是因為他這一輩子太順利,想要什麼都幾乎唾手可得,所以才會在感情路上這樣磕磕絆絆?他要的不多,只是想要一個女人,可以和他風雨同舟,相攜至老。這對於平常人來講很普通的一件事,為什麼在他的身上就變的異樣複雜?
他一杯連著一杯,喝的醉眼迷離,就聽見身後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家奕!」
(抱歉了大家,久等了,今天有事,所以拖到這麼晚才更。呵呵,大家看文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