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母親的聲音（下）
接通的手機並沒有人說話，只有空氣中那種些微的嘈雜聲。
王明有些激動而忐忑的緊緊握著電話貼在耳旁，仔細聆聽著另一端的聲音，想要從中找出那個聲音來。
但裡邊只有細微的嘈雜聲傳來，卻沒有一個聲音傳出。
仔細的聆聽，終於，慢慢的在這些細微的嘈雜聲中傳出一個若有若無的聲音。
「兒子乖，兒子好，兒子是媽的心頭寶。」
「世上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個寶……」
「世上只有媽媽好，沒媽的孩子像根草……」
一個中年女人若有若無的聲音淡淡傳來，只是所有人都耳熟能詳的簡單歌謠，卻像一記重錘狠狠砸在王明胸口！
「媽……。」
幾乎是下意識的，沒有任何想法，沒有任何理智。喃喃喊出口的剎那，王明潸然淚下。
幾天來累積下的親情與這二十年來孤苦伶仃的淒苦，在這剎那宛若大浪決堤一般狠狠奔湧而出！
「媽……」
雙手抓著手機緊緊貼在耳旁，王明一遍又一遍的喊著。
淚，早已滿面。
心，翻江倒海。
「兒子，這是我兒子。誰也別想搶我兒子！你們走！你們走啊！」
「曜曜不怕，媽護著你，誰也別想把你從媽身邊搶跑。曜曜乖，曜曜不怕，媽帶著你走。」
猛然間，電話另一端傳出母親那淒厲惶恐的驚叫聲，而後便是一連串的嘈雜喊聲、奔跑聲、忙亂聲。
「大姑！大姑！快，快追上我大姑，別讓她出事了！誰讓我大姑出事我打死他！」
剛才那個年輕人的聲音也在這時猛的驚慌喊起。
「喂？！喂！」
聽到電話另一端傳出的雜亂聲，王明大喊道，可是電話另一端仍舊雜亂一片，沒有人回應他的話。
「怎麼回事？！這是怎麼回事？！你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顧不得手中的手機，王明猛然轉身雙手抓著華明陽大聲問道！
甚至於他連華明陽臉上露出一絲難受的神情也沒有注意到。
「孩子，你先冷靜一下！冷靜一下！到底出什麼事了？！」
哪怕是在警局裡邊遇到被幾名警察圍攻的事情也沒有見過王明有如此失態瘋狂的一面，華明陽感覺到王明手中大力傳來，又看到王明眼中那愈演愈烈的瘋狂之色，趕忙大聲喝道。
「我媽她到底出什麼事了？！那邊現在是什麼情況？為什麼她要跑？有什麼人要追她？！她怎麼會變成現在這樣？！」
揮舞著手機，王明腥紅著眼睛盯著華明陽大喊著。
臉上淚痕猶在，但眼中之淚瞬間無形，取代而之的只有腥紅、瘋狂、血腥、暴怒殺機！
「砰！」
陪同華明陽從國外回來的幾名保鏢在外邊聽到房間內傳出的動靜趕忙撞開房門跑了進來。
當他們看到王明這副瘋態時，頓時微愣之間便衝了上來。
「住手！」
正對著王明的華明陽看到幾名保鏢從王明背後衝來，生怕這些保鏢傷著王明，華明陽趕忙開口制止道！
但為時已晚，身手最好的那名保鏢已經衝到王明身旁向他抓去。
「砰！」
感覺到有人從背後襲來，已經有些瘋狂的王明下意識的向後邊甩了下手臂，那名剛剛抓住他手臂的保鏢便倒著飛了出去，而後重重撞在牆上摔落在地。
剎那間，剩下的數名保鏢全部滿是戒備的盯著王明。誰也沒有預料到外表看來和常人並無太大差別的王明有如此凶悍的一面。
「放肆！你瘋成這樣還想知道什麼事？！」
王明向那名保鏢出手的剎那也鬆開了對華明陽的鉗制。
而華明陽見王明如此胡鬧，重重一拍桌子大聲喝叱道！
不管是經年累月處於上位者的威嚴，還是長輩的一種天生氣勢，華明陽這聲喝叱終是把王明喝醒過來了。
頭腦稍微清醒一些的王明深吸口氣，將心底深處那種瘋狂憋悶之感強行壓制下去這才盯著華明陽開口說道：「這是怎麼一回事？如果那是我媽的話，她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樣？還有她在那邊到底遇到什麼事情了？有什麼人在追她？！」
揚了揚手中的手機，王明開口喝問之間將手機放在桌上推回華明陽身邊。
看著桌上被外甥推回的手機，再瞥到桌上那些還仍自散著熱氣的飯菜，華明陽心底一陣苦澀。
剛才還好好的一頓飯，怎麼一轉眼就成這樣了呢？
「你們先出去吧。」
彷彿突然間老了幾十歲一樣，華明陽揮了揮手示意那幾名保鏢出去。
一直跟隨華明陽數年的幾名保鏢站在那裡猶豫了一下，看了眼王明。
「他是我親外甥，能對我幹出什麼事？都出去！」
見這些跟隨多年的保鏢露出遲疑之色，華明陽不悅怒道！
幾名保鏢互相看了一眼，這才退了出去，將門關上之後便緊緊守在門邊，仔細留心著屋內的動靜。
幾人互相對視之間也已有了默契，如果再有什麼異動的話，進去之後便先把那個年輕人制服！
待幾名保鏢退出門外之後，華明陽這才緩緩座了下來看著王明澀聲說道：「我不是和你說過嗎，自從你小時候丟了之後沒過幾年，你媽就得了精神錯亂症。你是學醫的，你應該明白這種病的症狀。這些年她在國外療養院生活的很好，也沒有什麼人要追她，更沒有人敢傷害她。況且現在你表弟已經在她身邊準備把她接到國內了，你還有什麼不放心的嗎？」
華明陽的話音剛剛落下沒多久，手機便又響了起來。
華明陽看了眼來電顯示依舊是兒子華鋒打來的，便直接按下了免提，好讓王明也能聽個清楚。
「老爸！剛我大姑又犯病了，療養院的人已經把她安排好了，你放心吧！我在這一定把我大姑照顧好！一會我們收拾好東西就去機場。」
電話剛一接通，華鋒的聲音便傳了出來。
「你大姑她沒什麼事吧？路上好好照顧她，你自己出事都不能讓你大姑出事！」
向王明看了一眼，華明陽對著電話說道。
「別呀，老爸。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兒子我，我雖然有點吊兒郎當的，但對咱家裡人那是沒的說的。我寧願我出事，也不會讓我大姑出事的，放心吧！」
電話另一端華鋒那有些放蕩不羈而率直的話傳了出來。
「要不要給你表弟聊兩句？」
看了眼站在一旁一直沒有說話的王明，華明陽開口問道。
王明臉色陰沉的搖了搖頭，依舊沒有說話。
看王明這副樣子，華明陽低低歎了口氣而後把電話掛斷。
另一端遠在國外的華鋒等了半天卻看到自己又被老爸掛了電話，不由一陣嘀咕：「真是有了外甥就忘了兒子！看來我的地位是越來越低了……」
看著華明陽掛斷電話之後，王明站在那裡沉思許久。
過了好一會，王明方才開口說道：「我媽為什麼會變成這樣？你好像有什麼事瞞著我。別給我說要等把我媽的病看好之後就什麼都知道了。我現在就想知道到底是什麼原因造成的。」
原來還有些理智冷靜的王明經此事一激之後，終於再也沒有那絲淡然沉穩，轉而急於知道這些事情到底是怎麼回事。
「為什麼？還不是為了你。當年你丟了之後，你媽找了你好些年一直沒有找到，後來因為太想你了才變成現在這個樣子。你說我有事瞞著你，確實是有些事情我瞞著你的。就是怕你知道了心裡難受啊。就像剛才一樣，你在電話裡邊也聽到你媽那邊的情況了。現在知道是因為你的原因，她才變成這個樣子。你心裡怎麼想？」
久經商場四十多歲的華明陽在與兒子通電話的短短一小會便冷靜下來，心中更是考慮了許多事情。此刻與王明說著話，語氣也沒有剛才喝叱之間那種嚴厲苛責，而是帶著種長者的溫和關切。
「所以呀，孩子，等把你媽接來了，你可要好好對她。不管這些年她養沒養你，有沒有照顧你，她畢竟是你親媽。舅舅也知道，這些年你自己一個人在外邊吃了不少苦，家裡的親人們都沒有關心過你，也沒照顧過你多少。但這都不是我們這些當長輩的本意呀。你對我們怎麼樣，哪怕不喊我這個舅舅，不認我這個舅舅，不認我們這些親人，我們都不計較。但你對你媽，一定不能記恨！她都是為了你才成現在這樣呀！」
華明陽語重心長的拍了拍王明的肩膀叮囑著。
知道這些事情真相，王明默然點頭的同時心中苦澀不已。
如果當年的事情真是這樣，那他孤苦20載，也非母親本意，又有什麼可記恨母親的呢？
可當年的事情真是這樣的嗎？那父親呢？作為家裡的男人，他又在幹什麼？！
「我媽因為丟了我才變成現在這樣，我不會恨她一分一毫，我反而恨我自己讓她太擔心，才讓她受了這麼多年的苦。可是我爸呢？他呢？還有，我是怎麼丟的？我當時被爺爺撿回去的時候也只是會跌跌撞撞的走路而已，總不可能自己跑丟的吧？」
心中苦澀百轉千回的剎那，王明想通此點看著舅舅華明陽問道。
「你爸？你爸他死了。行了，時間已經很晚了，我累了，你也早點回去休息吧。」
聽到王明的話，華明陽語氣一冷，眉頭微挑之間向王明揮了揮手，示意不想多說些什麼了。
看到舅舅華明陽有些陰沉的臉色，再加上那有些不悅索然的語氣，王明張了張口想說些什麼，最終按捺下來。
「那我先回去了。」
開口說道的同時，王明向房間外走去。
走到門口時，王明猶豫了一下停了下來。
座在桌前的華明陽頗有疑惑的看著王明的背影，擔心他再繼續追問下去。
站在那裡停了一小會，王明轉身對華明陽說道：「舅舅你沒事的話也早點睡吧，別太累著了。」
說完之後，王明不待華明陽說些什麼便推門而去。
如果說警局出事遇到華明陽時，王明對身世的事情信了三分，將信將疑的話。那麼路邊小飯館與華明陽在一起吃那頓飯感受到的溫情，又讓他對華明陽信上了兩分。
而今天晚上與母親的一通電話，再加上事後華明陽這語重心長的一番話，便又讓王明對身世的事情信上了兩分。
這個世界一切都可能是假的，但唯獨血脈相連的親情永遠割捨不掉，永遠是最真實最親近的一種感情。人們對於血脈親情發自內心那種言不明道不清的感受，卻是天生的一種最直觀準確的事物。
對自己尋找到身世的事情已經確認了七八分的樣子，王明終是認下了這個舅舅。
而華明陽聽到王明說出舅舅的剎那愣了好一會。
「舅舅？！他叫我舅舅了！他叫我舅舅了，你們聽到沒有？！他叫我舅舅了！哈哈！」
看著得到事前吩咐走進屋內的周雲祥、秦律師等人，華明陽放聲大笑道！
「恭喜華董終於親人團聚了！」
「王醫生是個很不錯的年輕人，華董有這樣的外甥真是福氣呀。」
周雲祥與秦律師兩人看華明陽如此高興的樣子，紛紛出言恭賀。
「不！還不算真正團聚，等我把他帶到海外之後才算是真正的團聚！我安排你們辦的事情都辦的怎麼樣了？絕不能讓別人知道我外甥的下落！」
華明陽並沒有被這突如其來的喜悅沖昏頭腦，只是一會便平靜下來著手安排一些事情。
「王家？這是我們華家的孩子！哼！你們也想找他？！當年要不是我妹妹嫁給那個混蛋，她能受這麼多年罪嗎？！」
心中想起這些事情，華明陽的臉色也變的陰沉起來。
站在一旁的周雲祥與秦律師等人眼見華明陽臉色有些不太對的樣子，當下都在斟酌著該如何向華明陽匯報才能讓他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