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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六 潛龍出海 第二百九十一章 燕王之死(一) 文 / 高月

    第二百九十一章燕王之死(一)

    新年剛過,燕王朱棣便得到了山西密報,次子高熙在山西流民中秘密招募軍隊,已經新招募了三萬餘人,得到此消息,朱棣不禁又驚又怒,他下發給了山西八萬軍隊三個月的軍糧,這是根據現有財力做出的決定,他還再三叮囑過次子,糧草可能還不夠,讓他節儉一點,沒想到一口應承的次子到了山西沒多久便開始違抗他的命令了,多招募三萬餘人,也就意味著他的軍糧只夠兩個月了,到時候他肯定會向自己伸手,他哪裡還有糧食?

    如果僅僅是軍糧問題,朱棣也不會如此惱怒了,關鍵是高熙募兵的真實用意,現在沒有蒙古人入侵,南朝軍隊也沒有絲毫挑釁舉動,而且還剛剛達成了與朝廷的和解協議,根本就沒有必要擴軍,那麼次子隱瞞著自己私自擴軍的用意何在?這就不難猜到了,這個兒子因為得不到世子的地位,便想擴充自己的勢力,一旦勢力龐大,那麼自己就會不得不改立他為世子,這就是逼宮。

    朱棣不僅僅是惱怒,而且還有點焦躁不安了,他知道自己這個兒子一旦認準的事,十頭牛也拉不回來,如果再不制止,那將來就會出現兄弟相殘的人倫慘劇,他絕不會允許這種情況發生,這一刻朱棣忽然想起了當初軍師的苦勸,如果不想立高熙為世子,那就不要讓他掌握軍權,朱棣終於理解了軍師良苦用心,這一刻他下定了決心,他要收回兒子的軍權。

    元宵節剛過,燕王便以視察地方官交權為借口,在三千親衛的護衛下,向山西太原而去。

    按照燕王和朝廷達成的妥協,新年後燕軍將不再駐紮在任何除了北平以外的城池之內,包括太原也是一樣,因此朱高熙的指揮所也搬到了城外的軍營中,此時的太原北大營內的氣氛異常緊張,有士兵都被勒令在營帳中不准,大營帥帳四周佈滿了全副武裝的士兵,任何人不得靠近,此時在帥帳內,朱高熙冷然而坐,在他身後謀士呂思遠和大將邱福各站左右,在他們對面,十名指揮使正在向少帥朱高熙宣誓效忠,他們跪成一排,在他們面前各擺了一碗酒,酒中皆有一絲鮮紅,那是朱高熙自傷指頭流出的血。

    「屬下向上天發誓,將誓死效忠二王子,忠心追隨,若為此誓,天神共誅!」

    一名軍士捧一隻銀盤上前,盤中是一把雪亮的匕首,一名指揮使拿起匕首在自己食指上一劃,頓時鮮血湧出,他把血滴在碗中,端起碗一飲而盡,緊接著匕首又到了下一個指揮使面前,如法炮製一番,十個人輪番走了一遍,朱高熙猛地站起身,將自己眼前的酒一飲而盡,狠狠地把碗摔得粉碎,「好!眾人一心,其利斷金,將來我做燕王,必將和各位共享富貴,我朱高熙一言既出,絕對會信守諾言。」

    「屬下願為二王子效死命!」

    眾軍官下去了,但戒嚴並沒有解決,朱高熙、呂思遠、邱福三人在繼續商量目前的嚴峻局勢,眼前的局勢確實很嚴峻,根據最新消息,燕王的視察隊伍已經進入了山西,將在後天抵達太原,燕王是為什麼而來,不用說他們也明白了,私自招募軍隊的後果是什麼,他們也心知肚曉。

    他們即將會面臨最嚴厲的懲罰,作為最高責任者,朱高熙會被押解回北平軟禁起來,待世子即位,他將被殺,而私自募兵的策劃者呂思遠會首當其衝,燕王殺起文人來從來就不會手軟,至於大將邱福,私自招募軍隊的全面執行者,一樣也難逃一死。

    三個人現在已經在一條繩上了,如果能度過眼前的危機,這是他們一致尋求的目標,朱高熙和邱福的目光都投向了呂思遠,他們的希望都寄托在這位曾被稱為『毒秀士』的軍師身上。

    「我們現在最需要的就是決斷,還有兩日燕王就到了,如果我們再不決斷,都會死無葬身之地。」

    朱高熙和邱福都沉默了,他們知道這個決斷指的是什麼,在幾天前呂思遠便提出來過,甚至今天十名指揮使的誓言都是為了這個目的,可真到了最後需要決斷的一刻,兩人都有點膽怯了,燕王近二十年積累下來的威信又豈是他們輕易敢挑釁。

    呂思遠瞥了他們一眼,微微冷笑道:「我只是一介書生,尚不懼他,你們二人堂堂的領兵大將,卻連這點膽量都沒有,還敢說做什麼大事嗎?」

    呂思遠的譏諷深深地刺激了朱高熙,他低吼一聲道:「左右不過是死,我豁出去了。」

    邱福也想通了,反正不是弒主,只是兵諫而已,沒有什麼放不開的,大不了就是一死,何況幹好了,何愁富貴不來?想到這,他也一咬牙道:「好吧!這件事我干。」

    當朱高熙的決定做出來後,防備立刻鬆了,一切又恢復了正常,他本人則帶著幾個心腹侍衛進城逛青樓去了,朱高熙的侍衛長就是藍臉人吳思,這位相貌醜陋的侍衛不僅武藝高強,而且對朱高熙也一直忠心耿耿,深得朱高熙的信任,一直就不離他左右,不過今天朱高熙去逛青樓,他卻悄悄地離開了片刻。

    幾名侍衛依然在房門前守候著,一般朱高熙逛青樓要先喝上幾杯,興致足了才最後交歡,需要一個時辰左右,就在這短暫的時間,吳思悄悄離開了,他快步來到了一處離青樓不遠的院子前,敲了敲門,門開了,一個中年男子疑惑地望著他,「你找誰?」

    吳思將戴在食指上的一枚戒指在中年男子面前一晃,男子恍然,連忙將吳思讓進了院子,「你就是十三郎?」

    「我就是十三郎,呂先生讓我來這裡,讓我找一個人。」

    吳思就是李維正的貼身護衛十三郎,當年在旅順他受李維正的派遣,去執行一項秘密任務,就是來朱高熙身旁臥底,那時的朱高熙還只是一個粗魯莽撞的紈褲少年,沒有任何戰略價值,但李維正卻將他最厲害的文武二人安插到了朱高熙身旁,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懷疑,當時根本就沒有誰會去關注燕王的這個二兒子,一晃幾年,十三郎也成為了朱高熙的影衛,除了朱高熙和女人做事外,十三郎都一直在他身邊護衛,昨天呂思遠給了他一張紙條,讓他來此處找一個人。

    「請隨我來,確實有人在等你。」

    中年男子將吳思領進後院,在院中喊道:「邵先生,他來了。」

    從房間裡走出一名文士,正是邵聞達,十三郎看見了他,目光立刻變得比冰還冷,當年他的兄長趙大之死,就是因為他和趙無忌互推責任導致。

    「十三郎,我知道你恨我,但我也在別人屋簷下,不得不自保,這次李大人派我來,就是想讓我和你了結這段恩仇,你現在可以隨時來取我一臂,我絕無怨言。」邵聞達平靜地說道。

    十三郎搖了搖頭,「我大哥之死並非你所致,我不會傷你,但我也不會和你有什麼交情,你來找我還有什麼事?」

    「李大人讓我送一樣東西給你。」

    說著,他一擺手,立刻上來兩個人從院子裡的冰井中拉上了一個小箱子,小箱子一圈還凝著厚厚的一層冰,邵聞達上前用小鐵棍敲掉邊緣的冰塊,他將箱子蓋打開,裡面赫然是一個人頭,看得出人頭已經有很長時間了,但經過特殊處理,面目仍然栩栩如生,一個肥胖如豬的男人,正是秦王朱樉的人頭。

    十三郎凝視著這個和他有著血海深仇的大明王爺,他的目光異常複雜,誰也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李大人說曾答應過你,總有一天會把秦王的人頭交給你,現在大人履行了諾言,這個人頭隨你處置。」

    十三郎上前捧起人頭,他死死地盯著它,忽然他仰頭狂笑起來,狠狠地將人頭砸在地上,用腳拚命踩它,直至把它踩得粉碎,所有的人都默默地看著他在盡情地發洩,沒有一個人去阻攔。

    十三郎渾身筋疲力盡,他跪在地上捂臉失聲痛哭起來,「大哥,打死你的狗王終於死了,你在九泉下可以瞑目了。」

    十三郎悲傷地哭著,良久,他毅然抹去眼淚對邵文達道:「主公替我報了血海深仇,我這條命吧!主公要我做什麼?」

    邵聞達點了點頭,沉聲道:「大人確實有重要任務交給你,此任務非你莫屬。」

    兩天後的下午,朱棣的大隊抵達了太原,他並沒有急著進城,而是在距北大營五里外紮下了營盤,他隨即下令,命朱高熙即刻來見他。

    大約等了半個時辰,他的傳令兵來報,二王子病重,不能前來,朱棣冷笑一聲,想以裝病來博得自己的同情嗎?現在他心硬如鐵,就算兒子斷胳膊斷腿,也休想改變自己的決心。

    「不管病得再重,也要立刻來見我,就算用擔架也要給我抬來。」朱棣下達了最後通牒。

    但朱高熙還是沒有來,他的借口是腿骨斷了,擔架也無法躺,動一下就痛得要死去,朱棣對兒子的無賴惱怒之極,他不耐煩地一揮手,冷冷下令道:「向全軍傳達我的命令,從即刻起,二王子不再是山西都督,同時免去邱福副將一職,山西軍隊由我自領,命所有指揮使立刻前來見我。」

    傳令兵再一次騎馬向大營奔去,此時天已經黑了,遠方大營在夜色中儼如一條蜷盤著的黑色大蛇,轅門前的兩盞大燈籠彷彿它的兩隻眼睛,在黑夜中格外地猙獰,朱棣站帳門前凝望著遠方的大營,不知為什麼,他今晚竟有一種不祥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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