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崇禎哪一點比我強?
張嫣再也忍受不住了,銳利的目光落在張准的身上,氣呼呼的說道:「張准,你將自己粉飾得好像是聖人再生一樣,好像自己從來就沒有缺點,沒有錯誤似的!你難道就從來沒有做過錯事?韃子都已經打到了山東,你還想著挖朝廷的牆角!你這樣做,對你有什麼好處?」
張准笑瞇瞇的說道:「謝謝皇后娘娘誇讚!其實,你不說,我也是這樣認為的。我不但想挖朝廷的牆角,我還想取代朝廷呢。你說,崇禎哪一點比我強?統帥、謀略、智慧、武力、魅力,他哪一點比我強?」
張嫣微微一愣。
這個張准,好直接的問題。
她正要開口回答,話到了嘴邊,卻又縮了回來。
該死的,崇禎到底哪一點比他強?要是在以前,張嫣能口若懸河滔滔不絕的說上幾個時辰,誇讚崇禎的長處,為他粉飾。但是現在,在張准的面前,她發現,自己絕對不能信口開河,胡亂說話。否則,一旦被張准抓住漏洞,馬上就會被堵回來。
統帥?作為軍隊的最高統帥,崇禎的麾下,擁有過百萬的軍隊。相對於大金國的十幾萬人來說,優勢實在是太大了。然而,就是坐擁巨大的人數優勢,明軍卻是連戰連敗,喪失了大量的有生力量,丟失了大片的土地,耗費的軍費更是不計其數。
最致命的是,韃子連續三次的入寇,將明國當成了自己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走的時候,還要帶上大量的禮物。還有陝西的亂軍也是,到處流竄,到處作戰,讓朝廷疲於奔命,凡是陝西亂軍經過的地方,幾乎都是一片的糜爛。
要是說崇禎的統帥高明,張嫣自己都不相信。高明到讓強盜都闖到自己的家裡來殺人放火了?讓陝西的流賊打爛了半個中原?讓大半個中國都出現流民?天啟皇帝整天忙著干木工,好像也沒有悲慘到這樣的地步啊!
謀略?作為一國之君,沒有長遠的謀略,的確難以成事。然而,崇禎的長遠謀略到底是怎麼樣的,張嫣還真的不太清楚。崇禎剛剛登基的時候,剷除了閹黨,大量啟用東林黨骨幹。但是後來,發現東林黨人不行,於是又重新使用閹黨成員。結果,閹黨和東林黨繼續互掐,黨爭比以前還要激烈。
在宦官的問題上,崇禎也是反反覆覆,舉棋不定。開始的時候,放逐了大量的太監,極大的限制了太監的權力。後來,發現還是太監使用得比較順手,於是又大量的起用太監。結果,現在,明國主要的權力,幾乎都在太監的手上。高起潛、王坤、張彝憲、曹化淳、王承恩……哪一個不是太監?
至於閣臣,就更加的複雜了。崇禎登基九年,閣臣已經換了接近三十位了,首輔也換了好幾個了。閣臣是什麼?是皇帝的助手,是國策的延續。國策的頻繁更換,必然導致政令不通,國策不繼。不同的閣臣,對政令有不同的理解,頻繁更換的後果,就是政策根本無法貫徹,下面的官員無所適從。既然無所適從,那就只有亂來了。
陝西的流寇,好像雨後的春筍,不斷的冒出來,官軍殺之不絕,和當地官府的橫徵暴斂絕對是脫不了關係的。這一點,連張嫣都知道。崇禎連續加餉,朝廷拿到的,其實只有幾百萬兩的銀子,但是百姓付出的,至少有幾千萬兩。中間的差額哪裡去了?當然是進了各級官員的口袋了。崇禎自己背負了千古罵名,卻沒有得到真正的好處。
閣臣的頻繁更換,還導致各項政務的紊亂。一般來說,明朝的閣臣,都是六人左右。這六個人,是有不同的分工的。如果閣臣穩定的話,即使皇帝不過問政事,國家機構,依然可以正常的運轉。當初的嘉靖和萬曆皇帝,數十年不上朝,國家機構都入場運轉,就是因為閣臣相對穩定。
說的不客氣一點,就算明朝的皇帝,是個白癡,只要閣臣保持穩定,國家都不會出大問題。現在的問題是,崇禎自己,將內閣系統完全打亂了,閣臣好像走馬燈的更換,內閣的作用,根本無法發揮。結果,他是白白的累死了自己,卻同樣是吃力不討好。他一個人的能力,怎麼可能比六個人的能力還強?
在軍事方略這方面,崇禎也是搖擺不定的,基本上都是被動的應對的。開始的時候,崇禎對陝西亂軍並不是很在意,認為不過是纖芥之疾,不足一提,三邊總督楊鶴可以處理的。目前的只要任務,還是消滅關外的韃子。尤其是韃子的第一次入寇,對崇禎的刺激很大,使得崇禎的戰略核心,一直都在韃子方面。
但是,隨著陝西亂軍的越來越兇猛,打爛的地方越來越多,對國家的影響越來越大,崇禎的戰略核心,又不得不轉移到平賊方面。崇禎撤換了楊鶴,任免陳奇瑜、洪承疇等猛人,對流賊圍追堵截。遺憾的是,流賊沒有平定,大凌河戰役又爆發了,崇禎的重心,不得不又回到韃子這邊。
隨後,流賊轉進中原,在河南大量集結,威脅大明帝國的心臟,崇禎的戰略,不得不又回到平賊這邊。在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以後,朝廷終於將流賊逼入了車箱峽,卻由於一個小小的失誤,導致賊首逃出生天。此後,崇禎繼續努力,希望可以創造另外一個車箱峽。可惜,韃子第二次入寇,又將崇禎的注意力拉回去了。
總的來說,面對韃子和流賊的兩面夾擊,崇禎的應對,一直都是被動的。他曾經制定過攘外必先安內的方略,試圖一舉平定流賊以後,再和韃子死戰。但是,這個方略,並沒有嚴格執行。被動應對的後果,顯然是嚴重的,那就是軍隊調來調去的,極度疲憊,厭戰的情緒非常的濃郁。
智慧?張嫣相信崇禎是個聰明人,是很有頭腦的人。崇禎的城府,也相當的深。這從他上任以後,剷除魏忠賢的過程就可以看出來。為了徹底的剷除魏忠賢,崇禎可是使用了不少的手段的。最終,閹黨被一舉剷除,崇禎也因此獲得明君的稱號。
但是,崇禎的聰明,好像都用在了小地方,在大的策略方面,一直沒有什麼建樹。他裁撤了驛站,結果弄出來一個李自成。他下令連續加餉,結果激起了更多的流賊。別的事情暫且不說,就是目前的北直隸,一片的糜爛,韃子肆虐,朝廷就一點計策都沒有。
此外,為了朝廷財政的問題,崇禎已經是絞盡腦汁,無計可施了。他本來想要皇親國戚捐獻一點錢財的,想要先拿李國瑞一家開刀,結果,被李國瑞大鬧一次,又不得不悻悻的取消了。作為皇帝,連一個小小的侯爵都搞不定,怎麼說都不能算是聰明吧?
武力?這個就更加不用說了。眼前的這個大塊頭,是戰場上的常客,身上據說是帶著血淋淋的鮮血的。崇禎卻從來沒有出過深宮。要是崇禎和張准見面,崇禎能夠不被張准一拳頭打死,已經算是很有運氣的了。
當然,為人上者,別人更關注的,乃是他們掌握的武力,而不是他們自身的武力。從軍隊的數量上來說,崇禎的確要比張准強得多。最起碼,目前的崇禎皇帝,是有著六十萬以上的軍隊的。但是,這能夠說明崇禎的武力,要比張准更強嗎?張嫣也不敢保證。
虎賁軍的人數,固然不多,可能只有幾萬人,肯定不會超過五萬人。但是,他們的戰績,都是實打實的。虎賁軍已經消滅了那麼多的韃子,創造了別人根本無法創造的奇跡。從戰功上來說,張准要甩開崇禎幾條街。在虎賁軍和官軍的較量中,官軍也是連戰連敗,慘不忍睹的。
魅力?或許,崇禎唯一能夠穩勝的,只有這一點了。崇禎無論怎麼看,都要比眼前的這個大塊頭順眼得多。琴棋書畫,詩詞歌賦,崇禎都是有造詣的。張准肯定沒有。要說崇禎的魅力可以打九十分,張准最多只有三十分。搞不懂姬玉情為什麼願意跟他走,簡直跟個大猩猩似的,太難看了。
當然,張嫣是絕對不能承認張准比崇禎厲害的。張準是朝廷的敵人,她怎麼可以承認敵人比自己更強呢?這不是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嗎?因此,她凜然說道:「你這是強詞奪理!天子富有四海,仁愛待人,豈是你這樣的反賊可以比擬的?」
張准冷冷一笑,不屑的說道:「如果他不是你老公的弟弟,他能坐到這個位置上來嗎?還富有四海?我敢打包票,不用五年,他就得從北京城裡面滾出去!我敢說,隨便換個人,都可能做的比他更好!」
張嫣怒聲說道:「你這是含血噴人!」
張准微微一笑,神態輕鬆,無所謂的說道:「那皇后娘娘不妨也噴噴我,大家算是扯平了。」
張嫣鳳眼含怒,厲聲說道:「你!」
想要說些什麼,卻是無以為繼。她這時候才想起,自己和張准,已經爭論了好大一會兒。對於她這個曾經的皇后來說,還從來沒有和人爭論過這麼激烈的。現在的她,有點疲憊了,還有點口渴了。她要休息一下,才能繼續和張准爭辯。
張准卻是沒有停止說話的打算,繼續說道:「歷史上,關於末代皇室的處理,有兩種。一種是禪讓,皇室得以善始善終。儘管失去了權力,卻保住了小命。一種,是全部滅絕,被歷史的塵埃所掩蓋。」
「我覺得,崇禎應該想想漢獻帝,想想隋煬帝,想想唐昭宗,想想宋徽宗,想想宋欽宗,想想他們的命運,想想他們的妻子兒女的命運。他如果是聰明人,就應該做出明智的選擇。」
張嫣馬上忘卻了自己的疲憊,尖銳的說道:「歷史上的造反者,被抄家滅族的人更多!想想陳勝吳廣,想想張角張寶張梁,想想李密王世充竇建德,想想王小波李順,想想方臘鍾相楊ど。你最好是懸崖勒馬,迷途知返。」
張准目光毫不掩飾的落在張嫣的身上,神色凜然的說道:「作為一個女人,你很漂亮。作為一個皇后,你是很多男人想要征服的對象。無論是我,還是李自成,又或者是皇太極,如果日後強行攻破北京,你都不可能得以善終。」
張嫣凜然說道:「本宮一早就準備好了三尺白綾,事不可為,便會跟隨先夫而去,斷然不會落在你們這些逆賊的手裡。」
張准點點頭,好整以暇的說道:「皇后娘娘既然有這樣的決心,我就不多說什麼了。說真的,皇后娘娘在天津衛的時候,我還有點擔心,萬一韃子襲擊天津衛,皇后娘娘落在韃子的手上,崇禎不知道應該如何是好。」
張嫣傲然說道:「本宮雖然一屆女流之輩,卻不是畏縮之人!」
張准輕描淡寫的說道:「我知道皇后娘娘的勇氣。這一點,你就不用強調了。現在,咱們是不是應該商量一下我的婚事了?」
張嫣露出一絲絲諷刺的笑容,冷冷的說道:「本宮求你,你什麼都不肯答應。現在,輪到你求本宮了?」
張准搖搖頭,肅然說道:「張嫣,我不是求你,是你主動的跑來求我的。我有邀請你到來嗎?沒有。我需要你來主婚嗎?需要你來給楊映菡郡主的頭銜嗎?說真的,我不需要。但是,你為什麼要來?」
「因為,你想通過這樣的方式,向全天下的人顯示,我,張准,依然是朝廷的一份子。你,懿安皇后,依然有賜予我榮華富貴的能力。是你要證明朝廷的存在,而不是我要證明朝廷的存在。」
張嫣輕輕的咬著自己的嘴唇,眼神死死的盯著眼前的惡賊。
沒錯,張准的每一句話,都實在是太誅心了。每句話,都剛好落在張嫣的軟肋上。現在的她,感覺自己的所有偽裝,都被張准拆穿了。她就這樣空蕩蕩的站在張准的面前,沒有絲毫可以用來掩飾的東西。這樣的感覺,非常的難受,非常的難堪。
沒錯,她如此的積極主動,就是要證明朝廷的存在,證明朝廷還是凌駕於他張准之上,證明朝廷還是有能力控制他張准的,證明朝廷還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如果張准已經完全拋開朝廷存在,朝廷會更加的難堪。
歸根到底,還是張准這個惡賊,控制的地盤,距離京師實在是太近了。陝西的亂民無論如何肆虐,都不敢跑到京師的附近來。換言之,就是京師暫時是安全的。但是張准不同。張准隨時都有可能圍攻京師,讓朝廷全軍覆沒。
此外,漕運也是個巨大的悲劇。張准的地盤,剛好切斷了漕運。虎賁軍海軍的艦隊,又卡死了渤海灣,江南的糧食物資財稅,無論是漕運,還是海運,都被完全封鎖了。只要張准願意,完全可以將京師牢牢的圍困起來,然後坐等京師糧盡彈絕,自然滅亡的。
「我讓你來,不是因為虎賁軍需要,而是因為楊映菡需要。她只是一個平凡的女子,除了善良,沒有別的長處。你願意給她一個郡主的頭銜,我歡迎。你願意來主持我倆的婚禮,我也歡迎。但是,我要讓你知道,這件事,不會改變虎賁軍和朝廷的關係。」
「另外,從私人的角度來說,我不建議你跟著崇禎一起陪葬。說真的,不值得。王朝的更替,並不像你想像中的那麼困難。當這個王朝,已經無法滿足它的民眾需要時,它很自然而然的就會被拋棄的。就好像當初的元帝國,被太祖皇帝推翻一樣。歷史,只不過是又一次輪迴罷了。」
張准微微頓了頓,緩緩的說道。
「張准,你這麼恨朝廷嗎?」
張嫣慢慢的平復了自己的心情,幽幽的問道。
從張准這裡,她已經得到了肯定的答案,那就是虎賁軍和朝廷之間,根本沒有調和的可能。無論她張嫣如何的努力,這一點,都不會從根本上改變。唯一可以改變的,只有雙方的虛與委蛇,明爭暗鬥的激烈程度罷了。
張准目光深沉,眺望著遙遠的西北方,那是京師所在的位置。他緩緩的說道:「準確來說,我恨的不是那個叫朱由檢的人,我恨的是整個社會制度,還有他身邊的人。當然,不包括你。你看看他身邊,都是些什麼人?高起潛、王坤、張彝憲、曹化淳、溫體仁、楊嗣昌、張鳳翼、梁廷棟……他們哪一個是棟樑之才?你張嫣捫心自問,你覺得他們真的有能力,拯救朝廷嗎?」
張嫣搖頭說道:「你不用和我說這些,我不想聽。」
張准神色漠然的說道:「既然如此,你為什麼到登州城來?準備好的你的三尺白綾,靜等結局,那不是更好?」
張嫣再次微微一窒,
靜等結局?
靜等三尺白綾懸樑自盡?
她,真的甘心嗎?她真的願意坐以待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