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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章 第十五節 陰陽爭訟 文 / 丘達可

    公子白的叫聲到了一半就停下了,因為他已經從傳送點的另一端出來了,眼前的景象讓他忘了怪叫。在公子白眼前的是一個高達十幾丈、飛簷穿空、勾心鬥角,用幾人合抱粗的黑色石柱支撐的巨大牌坊。天空中是翻滾的鉛灰色亂雲,不時滑過的閃電映照著籠罩在同樣鉛灰色空氣中的牌坊。牌坊正中高懸的匾額在電光中閃現出三個大字——鬼門關!從牌坊的最頂部開始,一層層霧氣流動在支撐牌坊的石柱之間,使牌坊上浮雕的凶魂厲鬼平添一股活生生的鬼氣。黑色的岩石,黑色的浮雕,從上到下表現的黑色主題——地府十八層地獄群鬼受難圖。空曠的空間中一座突兀的牌坊,空蕩蕩的牌坊門後面是無盡的可以吞噬一切的黑色,門前愁雲慘淡陰風淒淒。世人魂歸處,一門隔陰陽,陰森而不失威嚴,凶險而不現邪惡,這就是公子白在鬼門關前的感受。

    「頭一次來的都這樣,看習慣了就好了。」黑白無常和李寵從傳送點裡出來。

    「噢!」公子白嘴裡應了一聲,抬腳就往鬼門關裡面走,他的心神已經被關後面的黑暗吸引,急欲進去探個究竟。

    「回來!誰讓你進去了!」白無常一把手將公子白從鬼門關口拖了回來,在鬼門關轉了一圈這句話用來形容公子白的境況剛剛好。

    「拽我幹什麼?我們不進去,在哪審案吶?」公子白傻愣愣地說。

    白無常先沒說話,很熟練地從公子白的口袋裡掏出香煙和打火機,把一根煙塞進公子白的嘴裡,然後給他點上了火。看公子白抽了兩口後,白無常才說話:「看你挺機靈的,到這裡也變缺心眼兒了。這是鬼門關,進去後就是真正的冥界了。你聽說過活人進鬼門關的嗎?如果剛才你邁進去了,就算你的身體再強十倍也是屍骨無存的結果,想作鬼你還早了點兒。」

    吸了兩口煙,公子白鎮靜下來,剛才他確實被鬼門關的氣勢所攝,神智恍惚,經白無常這麼一罵,反而清醒了不少,心中暗叫好險。「不進去,那在哪裡開庭啊?」公子白的衝動沒了,疑問還是有的。

    「沒看見這裡除了咱們,連一個鬼影都沒有嗎?你覺得鬼門關作為冥界的入口,卻是門可羅雀的樣子正常嗎?告訴你,因為你肉身無法進入冥界,單純的魂魄進入對已經被強行離過一回魂的你損害又太大。為了照顧你,又跟鬼和人打官司的案情配套,閻王決定,由陸判官主審,審判現場就設在這人鬼兩界相交的地方。這裡已經暫時封閉了,為了你的事可是影響了冥界的交通啊!」白無常非常耐心地解釋。

    「有沒有搞錯!我是被脅迫來打官司的,聽你的話說,這還成了我的榮幸了!沒天理呀!」公子白一點兒都不認為自己是幸運兒。

    「天理不是喊就能喊出來的!」公子白話音未落,鬼門關後面傳來一個低沉威嚴的男子嗓音。隨著話音,鬼門關內走出一位官爺,這位官爺身高八尺,濃眉大眼,口闊鼻直,面黑如炭,虯鬚滿腮,頭頂烏紗,身著蟒袍,腳踩朝靴,一出來就有一種威風八面的氣度。更過分的是,這位官爺的後面呼啦啦地跟出來一大群衙役打扮的鬼卒。

    「包青天嗎?」公子白小聲嘀咕著。

    「不太像,據說包青天的鬍子是直的,可這位的鬍子是打卷的,難道他燙過了?」李寵跟著起哄。

    「兩個小鬼,不要亂講,這位是陸判官。他受閻王委派,來審你的案子,為了顯示冥界的威嚴,不擺個譜兒行嗎?其實你們不用怕,他很和氣的。」白無常瞪了公子白和李寵兩眼,制止了他們的胡搞。

    白無常和公子白說話的同時,在陸判官所帶的那些衙役後面又湧出了一大堆看熱鬧的鬼,這堆鬼出來後就對著公子白指指點點,說三道四。其中有幾個膽子大的,都跑到他跟前來摸他了。陸判官帶出來的鬼卒鎮壓了半天,才算把秩序維持住。接下來鬼卒們劃定了審判現場的界限,擺設了桌案器械,以鬼門關為背景的審判現場形成了。

    公子白往四下看了看,居然在圍觀的鬼群中發現了司徒焱焱、重霧、驚嵐三位妖仙和嘯月,外加一個候補神仙商瓷,真不知道他們是從哪裡知道這個消息的。更誇張的是嘯月和商瓷還舉著一個寫著「向法學界傑出青年公子白學習!把官司進行到底!」的條幅。看到他們的條幅,要不是李寵死死攔住公子白,他早一個雷轟過去,不知道他們是來打氣的,還是來找打的。

    一陣混亂過後,鬼門關前安靜了下來。「黑白兩位,本判官在此恭候,為何遲到啊?」誰也沒想到,陸判官的第一句就是責難黑白無常。

    「這個嗎?主要是因為路途遙遠,公子白又不會飛,所以就晚了半刻鐘。」這個時候愛說話的白無常沒開口,不怎麼愛吱聲的黑無常倒說話了。

    「可據本判得到的消息,二位是從冥界的傳送點把公子白帶過來的,這如何解釋呢?而且兩位對和珅的幽默感很有興趣。」陸判官坐在鬼門關前面擺設的審判台上沉著臉說。

    「這個、這個、這個……」謊話被揭穿,黑白無常支支吾吾的不知道說什麼好了。

    「兩位能勸說公子白自願到此參加審判,已顯出冥界之寬嚴大度,本應記功。但兩位為享受片刻的歡娛,延誤了冥界公事,實是不該。兩位所行,本判雖無權獎懲,但會將功過記錄在案,過後交冥王裁斷,兩位先到一旁聽審吧。」陸判官的黑臉上自始自終沒現出一點兒笑容,真搞不懂黑白無常還說他和氣,公子白卻沒看出來。

    「公子白,冥界鬼魂李勇告你顛倒黑白,製造冤案,助人謀奪財產,為一己之私害命傷人之事你也知曉。既來之,則安之,你不必顧慮,冥界歷來以公正嚴明為本,賞罰分明,即使冥界要員,一樣有錯必究。在這裡你大可放言是非恩怨,可一旦案子開審,最後的結果不管對你好壞,你都必須接受,容不得你亂來。」陸判官收拾完了黑白無常,正式對公子白訓話。

    公子白總算明白了,為什麼一開場就訓黑白無常一頓,這是典型的殺雞給猴看,不過這兩隻雞太大,他這個猴太小。

    「陸判官是吧?判官應該是地府裡面主管審判工作的,都是鐵面無私的包青天,不過在蒲松齡的《聊齋誌異》裡面也有一個陸判官,他好像不怎麼鐵面哪?據說還為他的朋友開過後門。不知那個陸判官是不是您的親戚?」公子白也不知道這個陸判官與《聊齋誌異》裡面提到的那個陸判官是不是一個,反正都叫陸判官,故意混淆一下拿來打擊這個主審判官的氣焰。

    「你的見識倒廣,他是我哥哥,就是因為玩忽職守被閻王免了職。跟你說這個還是為了提醒你,冥界賞罰分明,對違反冥界法令者絕不姑息!」沒想到讓公子白蒙個正著,《聊齋誌異》裡面的陸判官和眼前的這位還真是實在親戚。

    聽陸判官這麼一說,公子白的心忽悠一下子。壞了,剛才這句可捅到陸判官的痛處了,沒開庭之前就得罪了審判長,案子肯定不好辦,這可是經過實踐的真理,公子白趕緊提醒自己放正經一點兒,不能再給這位主審判官添堵。

    「安排這個審判是情非得已,在冥界歷史上也算前所未有,此案雖由本判官主持審理,卻由十殿閻羅共同評判。」陸判官見冥界的鬼卒控制著現場,整理了一下衣冠,肅容說道。「李勇訴公子白顛倒黑白,製造冤案,助人謀奪財產,為一己之私害命傷人在前,公子白應訴在後,此案即刻開審。公子白雖為被告,但可對李勇提出反訴。爭訟雙方可就提出的請求提交證據並進行辯論,最終由閻羅集體評議。開庭!」

    隨著陸判官一聲開庭,在審判台前分兩列左右站立的精壯鬼卒齊聲應和,配合著四下的陣陣陰風真有幾分倒座南衙開封府,白晝點燈審案斷陰陽包拯包青天的氣勢。

    「帶李勇!」陸判官沉聲低喝。憑空中出現兩個鬼卒,他們中間就是公子白久違了的李勇。李勇當初變為厲鬼的凶氣已除,樣貌跟公子白在人間見到的沒什麼變化,但在公子白看來似乎多了一點兒奸狡之氣,一副滿不在乎的神態一出場就讓公子白非常不爽。

    「李勇,公子白已經帶到,當著他的面把你的請求詳細道來。」陸判官面沉似水,古井不波。

    「判官及旁觀諸位。」李勇先向陸判官和旁聽的各路人馬打了個招呼,然後把目光轉到公子白身上說:「我在陽世與汪平因換房一事訴訟至法院,汪平因此聘請公子白代打官司。換房一事有諸多人證,公子白也明知汪平所居房屋是我購買,為謀取私利,從中作梗,唆使汪家對換房事實矢口否認使官司一拖再拖,此舉是為顛倒黑白。不但如此,他還在法庭之上巧言強辯,歪曲事實,混淆法官視聽,更有甚者將我當庭氣斃,隨後又對我的兒子威逼在前,施加毒手在後,使他們對案件不敢多言,最終法院將我的訴訟請求駁回,這難道不是為一己之私助人某奪財產,害命傷人,製造冤案?」

    李勇仇深似海地瞪著公子白,訴完了自己的苦,末了還來了一個老淚縱橫的模樣。他這樣一搞還真賺了不少的感情分,不少旁觀者都對他報以同情的目光,還有幾個不知道是不是他雇來的托兒,趁機散佈一些諸如律師不是好東西一類的言辭。旁觀者的竊竊私語產生的蚊蟲效應破壞了現場莊嚴的氣氛,冥界的鬼卒馬上嚴厲制止,更有幾個大講律師壞話的傢伙莫名其妙地挨了耳光而抱著腮幫子發傻。而公子白的陣線中嘯月正伸出兩根手指向他打出勝利的手勢。

    現場重歸安靜後,陸判官問道:「李勇,口說無憑,你可有證據?」

    「我的死亡證明、我兒子的病歷、法院的判決書,還有一些是陽間的人證。我的死亡證明可以說明我是在*氣憤交加才發病而死的;我兒子的病歷證明是他們被公子白所傷,而且我還特意請了兩個證人和我一起聽了我兒子在我墳前的禱告,他們可以證明我兒子親口說過公子白威逼和毒打過他們;法院的判決書證明因為公子白的關係我告汪平的案子敗訴,汪平白白佔據了我買的房子。」隨著李勇有條理的闡述,為他作證的兩個鬼魂出現在審判台前,準備接受盤問。

    「以上這些是我的證據,還有陽間的兩個兒子不能到場,需要的話請判官大人派鬼卒前去拘魂。」原來在陽間打官司的時候只會亂發脾氣,必須要請律師代言才能在法*正確表達意思的李勇,這時卻專業的像個律師。

    被李勇生前死後的巨大反差給駭得發愣的公子白正百思不得其解,陸判官又發話了。「公子白,我來問你。李汪兩家在陽間的官司是不是你辦的,其真實情況是否如李勇所說?李勇是不是死在法*?他死後你有沒有威逼和毆打他的兒子?」

    公子白對陸判官的一連串問題未置可否,反倒先問了陸判官一句:「我是活人,他是死鬼,陰陽對質雖不算亙古未有,但也不是兒戲。既是審判必有法度可依,敢問判官,今日這個審判適用哪一界的法度?這個問題不先解決,就是無法可依,若是無法可依,無論我的答辯和你們的裁判都是不得要領,那樣的話這場審判就只能是一場鬧劇,除了給旁觀各位添個笑料之外也沒什麼意義。」說完,公子白就閉了嘴,擺出你不講明白我就在這修閉口禪的架勢。

    公子白雖閉了口,嘯月等站在公子白一邊的旁觀者可開了口,一時間讚許聲、叫好聲,還有爭論聲此起彼伏,凡是明白一點兒的都認為公子白說的在理,可是到底用哪一界的法度來衡量死鬼告活人的案子,確實是一個新鮮的活蹦亂跳的問題,旁觀者一時興起禁不住從各抒己見的小聲嘀咕,發展成為臉紅脖子粗的互相駁斥。審判現場的秩序再度陷入混亂。

    「肅靜!肅靜!」陸判官重重地拍了一下桌案,整個現場包括後面的作為背景的鬼門關都顫了兩顫,陸判官可真的生氣了。若是平常在冥界裡面斷案,憑陸判官的名頭任你是凶神惡煞在他的審判台前也乖得像小貓。可審活人的事他還是第一次干,而且第一次審活人就遇到一個專門打官司的律師,人家上來就提出一個法律適用的專業問題,偏偏這個問題是無法迴避而冥界又十分頭疼的事,再加上各位觀眾因為是在鬼門關外面對他又不夠尊重很有故意鬧場的意味,他這一氣其中很大的成分是惱羞成怒。

    在陸判官搞出的小型地震威勢之下,觀眾們暫時閉上了嘴。「這個問題待本判請示閻羅後便知分曉,涉案人等在此等候不得離去,暫時休庭!」隨著休庭的話音,陸判官身形一閃消失在鬼門關之內,這下好,案子還沒開審判法官就先消失了,把原被告給曬在這裡了。

    「靠,這個問題都沒討論通過,就把我弄這裡來吹涼風,是不是在搞笑啊?」公子白很不滿地看了看把他領來的黑白無常,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抽起煙來。

    公子白連說帶坐的舉動立刻把剛剛閉嘴的觀眾們引得哄笑起來,紛紛學著他的樣子席地而坐,三五成群找起樂子來了。剛才還嚴肅緊張的審判現場轉眼就變成了聯歡茶話會。三仙廟的三位當家及嘯月、商瓷等人組成的擁公子白聯盟更是誇張,居然擺了一張八仙桌弄了幾樣小菜玩起了野餐。

    當公子白即將受不住八仙桌上那盤豬頭肉的引誘,準備衝過去一飽口腹之慾的時候,陸判官又出現在座位上。隨著陸判官的出現現場的氣氛又緊張起來,自娛自樂的觀眾都收了攤子,重新搶zhan有利位置準備看好戲。

    「公子白,你陽壽未盡,在未蓋棺定論前無法確定你將歸於何界,對你無法用冥界之法約束。為此閻羅已經議定,既然你現在仍屬人界,便以人界律法衡定你是否有罪,但因是冥界審你,你若獲罪人界又不會制裁於你,所以你無罪還則罷了,若是有罪便對你用冥界之刑處罰,你可願意?」陸判官對公子白說。

    「我若是反訴李勇,你們又用何法制裁於他?」公子白沒有立刻表態,反而又多一問。

    陸判官和閻羅王們的會議還是有效果的,這次陸判官就沒被公子白問住,馬上接著回答:「因冥界之誤,李勇的功過無法評定,但不表示冥界不會追究他的過錯,只要是你的指控成立,冥界一樣會以冥界律法制裁他!這個答覆你可滿意?」

    「我還有問題!」公子白的話一出口,陸判官和周圍的觀眾都緊張起來,生怕他又問出怪問題來,再弄出一次休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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