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師賜福對於陳月兒來說是一種莫大的榮耀,天師門下,能人何其多,原本怎麼也輪不到她成為這一屆的接引使者,說到底,陳月兒還是有些感謝那個聖女。天師將聖女看得極重,調教聖女的時間比他們所有門人加起來還要多,這一直讓她迷惑不解。到底那個無比醜陋的女人有什麼魔力,會讓天師如此看重,如此眷顧,還將其封為聖女?不過,一場比試,讓陳月兒一劍擊敗那個高高在上的聖女,從而獲得了賜福的機會,也順理成章地成為了這一次的魔天接引使者。那場比試,一直讓陳月兒記憶猶新,深感自豪。她知道,如今她的名氣絕對不比那個聖女低,但是現在她卻有些後悔起來,她是知道天師那些手段的。魔天諸多勢力再次傾巢而出,將香蜀城幾乎翻了個遍,依然沒有找到封璞羽和滕寶的下落,這讓她一顆心慢慢沉到了谷底。默默感應了一下神魂中那道天師賜福的光暈,她還是不甘心就這樣將其使用掉。天師的賜福,可以化開成為延長傳送令時限的特殊能量,也能轉化為受賜者身體中的修為,當然也能瞬息間毀去受賜者的神魂。若要陳月兒選擇,她毫無疑問是選擇第二種方式,那才是她最渴望得到的東西————天師的力量。或許,她就能憑借這點賜福力量,一舉衝破元嬰期的桎梏,成為中天第二個躋身九難的絕世強者,那時的她可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受無數人仰視尊重甚至膜拜的存在,她做夢都想著能有那麼一天。
但是,要實現這個願望,除非她這次殺掉星君使者或者是將天書帶回去。否則,她回去只能是死路一條,一切的願望將全部成為虛妄。她幾乎壓抑不住內心的暴怒,擺在她面前的現在只有一條路,延長傳送令時限,找到天書,殺掉星君使者,那她回去後得到的將遠不止一道賜福這麼簡單,她很清楚。可是,為何現在還找不到那個該死的星君使者和天書?她覺得胸中有一團火在熊熊燃燒,此刻她恨不得立即將整座香蜀城化成一片虛無,那樣她至少算是擊殺了星君使者,回去之後好歹也是大功一件。可是,放任天書從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她實在是不甘心。她現在有些懷疑陳七佈置的禁城法陣是不是當真沒有半點疏漏,她展開神識仔細檢查了一遍,包裹著香蜀城的法陣固若金湯,陳七並沒有說謊。難道,封璞羽和那個星君使者還有什麼特殊的手段,或者是還有什麼特殊的逃遁寶物,幫助他們逃出城去了?抑或是就隱於那些圍觀看熱鬧的人群之中?
得趕緊將陳七召回來問問情況才行,陳月兒一念及此,算算這個時刻離她留給一眾魔天修行者們的時限已經到了,她沉聲向一直守在她身邊不遠處的唐游龍、邊定軍等人道:「時限已到,先將城牆上這些人處置掉,焚神!」話音決絕,冰冷。
唐游龍等人根本沒想到當真要將籐家那三十幾口人焚燒致死,聞言不禁一愣。他們這個表現立即引來了陳月兒的一聲冷哼,邊定軍率先動手了。
所謂焚神,就是將受刑者的修為神魂禁錮起來,引來煉丹所用的小幽冥火對其進行焚燒。小幽冥火威能強大,會很快將受刑者的身體焚燒成灰燼,只剩下最難滅絕的神魂。其時,修行者雖只剩下神魂,卻依然保存著六感,神魂長久在火上灼燒,那種淒慘無比的痛苦實在難以用詞彙來描述。焚神,實際上就是一種殘忍到極致的酷刑,一般只會施為在大凶大惡之人的身上,沒想到接引使者當真要當眾對籐家處以焚神之刑,眾人所以才會如此吃驚。
邊定軍之所以一直表現得如此積極,是因為他想要給使者留下一個最佳的印象,反正劍宗已滅,魔天也該是重新進行勢力洗牌的時候了,他們邊家要是能得到使者的賞識或支持,何愁不能一躍成為魔天最頂尖的勢力代表?所以,邊定軍聽到陳月兒的一聲冷哼,便立即拋出一把十分秀氣的黃金錘,並丟出一個金黃色的大鐵桌在自己面前。也不見他如何行氣運功,竟二話不說,掄起那把黃金錘,就重重地擊在面前的大鐵桌面上!詭異的是鐵桌並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卻驀地從桌底燃起來一點幽暗的火苗。
「鍛造取火!」一個鬼宗的長老忍不住低聲驚訝道。
一般來說,非修為達到元嬰期巔峰的強者是不能勾動火焰的——尤其是僅次於五大神火的小幽冥火,向來只有資深的煉丹宗師或者是鑄造宗師才有這樣的神技,邊定軍露出這一手,登時將四下裡的群雄齊齊震懾住。作為鑄造行會的領軍人物,資深的鑄造宗師,邊定軍一身鑄造技藝出神入化,一生中曾多次鑄造出品級很高的半神器,邊家之所以一心想要成為魔天第一大家族,跟邊定軍的強勢和威望有很大關係。用於鑄造的黃金錘和鑄鐵桌,只是一錘下去,就引出小幽冥火,就連陳月兒也不禁為之側目,心道天下能人輩出,當真不能輕易小覷。誰知就在這時,陳月兒發現陳七竟出現在城牆之下,看樣子似乎事情不大對勁,因為陳七並沒有上城向她稟報的意圖,反而在人群中瑟縮閃躲著一般。陳月兒一股無名火立即再也壓抑不住,這都什麼時候了,難道這傢伙真要讓本使者空手而回,面臨天師的滔天怒火嗎?
「陳七,你在下面磨蹭什麼?外邊什麼情況?」陳月兒幾乎是以怒吼的聲音傳音過去。
陳七身子一抖,慌忙在人群中回話過來道:「大人,你先暫時不要將那些人焚神,請先隨屬下出城,有要事稟報!」
陳月兒心中一凜,心道,莫非那封璞羽帶著星君使者那小子當真逃出城去了?難怪在城內如此大費周章地搜索都沒有結果。當下,忙冷聲喝道:「邊大師且慢,暫緩對這些人施以焚神之刑,我去去就來!」說罷,晃身飄落到南城門下,陳七慌忙從人群中閃到她的身邊,一副唯唯諾諾的樣子。陳月兒心中不耐,抬手在法陣上撕裂出一道口子來,閃身而入,陳七忙不迭緊隨其後。頃刻間,兩人身影消失不見,法陣又回復到原狀。
出得城後,陳月兒緩步而行,雙眸如電四處掃視了一番,眉心輕蹙道:「陳七,其他人呢?」
陳七道:「大人,為防萬一,屬下將他們佈置在這方圓三千里的四處,小心藏匿著,所以大人沒有發現他們。不過,有個天大的好消息,屬下總算是發現了那個煉丹的老兒的形跡,就在西北數十里處,屬下沒敢驚動,怕其還有援手,這才趕緊回來跟大人商量!」
陳月兒大喜,頓覺得所有的努力都沒有白費,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抓到封璞羽,就不愁抓不到那個星君使者,就不愁找不到天書。當即命陳七帶路,兩人一陣風般朝西北方向劃空而去。三十里路程,轉瞬即過,陳月兒早發現在地上某個狹小山谷中有些古怪的氣息散出,低聲問道:「陳七,是不是在那裡?」
陳七點頭道:「不錯,屬下探得那人藏在那裡之後,立即悄然在山谷四處布下禁制,想來那些禁制還不至於被人破掉。」
陳月兒有些迫不及待地祭出三口青光劍,盤旋在她的頭頂,同時揚手間就有九點淡黃色光影流星般飛遁到這處山谷的四周以及上空,有些得意地道:「我已經在此地四周布下了九宮符,管他有多少幫手,也衝不破我的天羅地網。陳七,能不能建立不世功勳,成敗在此一舉,你當助我一臂之力,我定會在天師面前為你請功!」
「多謝大人提拔!屬下肝腦塗地也要報答大人的深恩,您放心,我已經下令弟兄們盡快趕回來,屆時,何需大人您親自出手?」陳七哈著腰道。
陳月兒道:「哼,你以為我坐到這個位置是靠運氣麼?我可是一劍擊敗了天師欽點的聖女!哼,今日就讓你瞧一瞧我的手段!」說罷,緩緩降到山谷入口處。
陳七似乎不經意地問了一句:「大人,天師已經選出聖女了?」
陳月兒眼中閃過一絲濃濃的恨色,鼻中重重地哼了一聲,算是回答,跟著抬手間渾身青氣瀰漫,一步就跨過了陳七所謂的禁制,陳七緊隨其身後遁入山谷之中。
這是一個十分狹小的山谷,漆黑如墨,但對於陳月兒這等修為之人,白晝對他們根本沒有太大的區別,她依然清晰而準確地一眼就盯住了躲在一個小山丘下盤坐運功渾身閃著淺紫色光暈的封璞羽。誰也沒有留意到,山谷上空的黑雲似乎在不斷朝這裡聚集,而就在陳月兒凝神觀察封璞羽四周有無埋伏之時,陡然間聽得陳七口中驚呼一聲:「大人小心!」竟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將她正好帶到了山谷的中心點上!
陳月兒正要呵斥陳七的冒失與大驚小怪之際,忽然感到一股異常詭異的氣息勢如破竹一般從陳七握著的那隻手臂上逕自沒入她的心房,糟糕,沒等陳月兒緩過神來,她的雙眼驟然黯淡下去,青光劍倏地收回她體內,整個人呆滯在那裡一動不動。
陳七放開她的手臂,幾乎只在一個呼吸的瞬間就蝴蝶穿花一般圍著她的身體轉圈打出了幾十個印結,這些印結幽藍而細微,滲入陳月兒身體的幾十個要穴!這一切只是發生在電光火石的瞬間,緊跟著陳七飄身閃到山丘處封璞羽行功之前,冷喝一聲:「啟陣!」
「天地為引,魔神為尊。四方羅剎,吞神噬魂!吸!——————」半空中忽然傳來一道清冷威嚴的頌訣聲,正是明者的聲音!
頃刻間,山谷上空的黑雲泰山壓頂一般轟然降臨到茫然呆滯的陳月兒頭上,轉瞬間就將其淹沒。化身陳七的蒙揚此刻滿臉都是汗珠,心神無比澄淨,四方羅剎那陣就像一個巨大的漩渦,而他的那縷繫在陳月兒心上的神識卻穩如山崖上的萬年不老松。他注意到,無論魔氣如何肆掠,陳月兒的腦部始終有一個炫白的光點神聖不可撼動,他知道那就是天師的禁制,天師在這個女使者身上佈置的強大禁制,他們所有的苦心佈置,都是為了不驚動不破壞這個禁制。當下,分神指引著明者等人施法,這個過程極其緩慢,儘管蒙揚僥倖以惑心術控制住了陳月兒的心神,但是那點在她神魂中的禁制實在是太過於強大,由不得他們不更加小心施為。
收攝陳月兒的時間耗去了整整一個時辰,其間,無論是明者還是勾三搭四等人,都先後服用了三次極品回元丹,這才支撐了下來。令他們感到奇怪的是,從始至終,他們沒有看到蒙揚服用過一次丹藥,而他們可是無比清楚,論及耗費心神魔力的劇烈程度,蒙揚遠比他們要多得多!青葫從瀰漫的魔氣中慢慢現身出來,徐徐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將幾乎軟化成煙霧一般的陳月兒收進煉台空間之後,眾人才齊齊吁了一口氣,明者與勾三等十分興奮且激動地落到蒙揚的身邊。
蒙揚身體發出震天響的一陣爆裂刺耳的聲響,轉瞬間恢復了原貌,在明者勾三等人的胸脯上狠狠錘了一拳,激動地道:「成了!哈哈,很高興,跟弟兄們一起陰人就是這麼爽!不過也夠玄的,若不是得到了陳七等人的記憶,知道天師有在女使者身上布下此等厲害的禁制,咱們若是還像從前對付其他人一樣念動名字就將其收攝進去,只怕是現在已經徹底驚動了那個厲害無比的天師,那就麻煩大了。很好。我決定了,這次事了之後,允許你們幾個都在煉台之中煉化那些強橫的魔氣,將我傳你們的功法盡快修煉成功。至於那些小的們,我渡給他們的真元就夠他們消化好長時間的。實力啊,只有實力才是一切的基礎!咱們現在必須要不顧一切地增強實力!好了,我很高興,你們也別感到奇怪為何我不再在你們面前以「本王」自稱,這萬年的沉淪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從前我的很多做法實際上是不對的,存在諸多缺陷,從今以後,咱們都是兄弟,沒有血統貴賤之分,我就是你們的大哥,哈哈哈!」
誰料,蒙揚這段話還沒說完,明者、勾三、搭四、搞基四人已經轟地跪倒在地,磕頭不止,口中一疊聲地說著不敢不敢。蒙揚明白,尊卑貴賤在這些傢伙的腦袋中已經根深蒂固,要想在短時間之內改變他們,談何容易?不過,這是他的決定,他有信心可以做得到。
魔神是偉大的,這點毋庸置疑。繼承了魔神傳承的他難道就一定要成為魔神的替身?不,他是蒙揚,他一直有個很奇怪的念想,那就是他為何不能利用魔神這個身份,去做億萬年來,別人做夢都不敢想的事情呢?改變世界,得先改變人們的世界觀。
所以,他覺得從現在起,一點一滴地做起,終有一天,他會進入魔界,將世人憎惡的魔族改變,因為他就是魔神。
世間生命,何止萬物,皆有其存在的理由,弱肉強食無可厚非,那是生存法則。但是,每個生命都有他的尊嚴,這一個尊嚴,不一定人人都意識得到。就像魔族就始終以血統劃分貴賤身份一樣,其實那也是對尊嚴的一種踐踏,他要改變,一定要將其改變,這是蒙揚的決心。
這時,不知為何,在處理了心中最大的一塊心病之後,他忽然想到東門那個如意門,以匡扶正義懲惡揚善為己任,誰料卻得到一個那般淒涼的下場。善惡難道黑白顛倒了麼?他終於明白讓他產生改變這些規則的因素中,如意門的所作所為赫然也在其中,而只是起先他並沒有意識到這一層而已,那種影響或許就是酒瘋子所說的潛移默化吧?
「好了,一時半會你們也許還接受不了,不過我的決定是不會改變的,前提是你們不會負我!」這句話,蒙揚說得很嚴厲,緊跟著又道:「都起來吧,你們可都是我最好的兄弟,現在咱們是不是應該好好商議一下,到底要如何利用這個女使者的問題了?」
明者等人翻身站起,容光煥發,每個人都綻放出別樣的神采,只是看著蒙揚的眼神,卻多出許多難以名狀的複雜感情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