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婷婷這話讓李威很是覺得沒趣.在李威看來,自己提出這個問題顯得太無能了。仔細想來,也難怪,如果一個連對手的底細都不清楚的人,還想要在官場上混得走,那簡直就是一個傻瓜蛋了。但事實卻真的是如此,自己到雙江這麼長時間以來,的確就是像個傻瓜蛋一樣在混日子。
李威突然升起一種自己一無是處的悲觀情緒,連手下一個小小的辦公室主任都比自己清楚對手是誰,自己居然還能在「一把手」的位置混得人模狗樣。要是被官場上的人知道了,自己這張臉不知往什麼地方擱。
這究竟是自己太無能了,還是自己對勾心鬥角之事太漠然了?李威當然願意選擇後者,至少能給自己以「出淤泥而不染」的美譽。如果讓老百姓知道了,自己也能獲得不少好名聲。但從另一個角度來看,自己的所有表現都是前者的原因。李威搞不懂這個官場了,他覺得自己真的有些不適應這個環境。
熊婷婷看到李威聽了她的話後,呆呆地盯著天花板沒說話,就用手在李威眼前晃動了幾下說:「你怎麼了?成呆傻兒童了?」李威慢慢回過神來,勉強笑了笑說:「我在想,會是誰在背後監視我呢?」
熊婷婷笑著說:「還會有誰?我呀!」李威哼了一聲說:「你就別和我開玩笑啦!打死我也不相信你會是那種人。但又是誰呢?我真的不知道了。」
熊婷婷說:「你說打死你也不相信,那不把你打死,你就相信了吧?」李威說:「不管打死不打死,我都不相信。這下你應該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熊婷婷見李威不像是和自己開玩笑的樣子,也許李威是在很認真地思考這個問題,就輕聲地問道:「威哥,你不會是真的想知道吧?」李威看了熊婷婷一眼說:「你覺得我是在亂說嗎?你難道不覺得這個事情有些恐怖嗎?你在前面做事情,後面卻一直有一雙眼睛在盯著你,把你的一舉一動都上報給掌握著你命運的人。這樣的事情,我現在就遭遇到了。」
熊婷婷笑了笑說:「威哥,其實事情也沒有你說的那麼嚴重。看來,你對職場上的事情還不如我這個才工作幾年的人明白。作為一個領導,你知道最怕的事情是什麼?」李威說:「那還用說嗎?肯定是下屬背著自己亂整一通,捅些漏子出來,結果把領導給牽連進去了。」
熊婷婷搖頭說:「你說得不對。領導最怕的事情,就是看到下屬過於團結,最後形成一個水潑不進的小團體。這樣的局面,最終會導致你發出的命令,如果有損小團體的利益,小團體就會抱成一團對抗你,讓你的命令成為屁話。面對這樣的局面,你作為領導,你會怎麼想?」
李威毫不猶豫地說:「如果真是這樣,我一定會想辦法把這個小團體給拆了!首先就拿小團體的頭頭開刀,居然敢這麼搞事,那不是逆天了麼?」熊婷婷兩手一拍,笑著說:「對呀!威哥,你都這麼想了,那你反過來再想一想,你的領導會怎麼看待你呢?」
李威恍然大悟地說:「你的意思是說,領導在我身邊安插眼線,就是很正常的事情了?」熊婷婷說:「是呀,領導在你身邊安插眼線,至少有幾個好處:一是讓你的小團體無法真正成形,因為領導的眼線也是你的下屬,他的心不和你在一起,你永遠都無法讓下屬和你同心;其次,領導安插眼線,可以把你的一舉一動都看在眼裡,可以隨時對你採取必要的措施;第三,你身邊的眼線,要麼是領導信得過的人,要麼是你的潛在對手,對你的位置可是垂涎三尺呢。領導就抓住這一點對他進行利用。眼線是和你有利益衝突的人,一旦你做了什麼過分的事情,眼線可以隨時替代你的位置。這樣的利益誘惑,能不讓人積極主動地當領導的眼線嗎?」
李威不得不驚歎於熊婷婷清晰的邏輯思維和縝密的分析能力,還有對職場的過人見解之處。今後她去了北山地稅局發展,或許過不了幾年,她就會迅速地晉陞上去。自己此前想的是把她作為親信對待,現在看來,是多麼的可笑,多麼的幼稚。這麼一個頭腦清醒得可怕的女人,怎麼可能成為他人手中的一塊牌呢?她沒有把自己當成一塊牌來對待,就算是自己燒高香了。
這是一個很可怕的女人,一朵帶刺的玫瑰花,一條隨時可能咬人的美女蛇。幸虧李威對她進行了特殊角度的攻擊和利用,讓她現在不但沒有咬自己,還無形中和自己暫時一條心,幫助自己。
李威不由自主地對熊婷婷豎著大拇指說:「你說得太好了!我活了這麼多年,在官場上混了這麼多年,還第一次聽到人這麼給我說這些。我現在回想起來,都驚出一身冷汗,覺得自己之前的日子算是白活了。」
熊婷婷用手在李威背上摸了摸說:「你哪裡驚出一身冷汗了?說謊也不看看對象是誰。」李威指了指心口說:「我是心裡驚出了冷汗,你當然摸不著了。你給我說說看,到底誰是領導安插在我身邊的眼線呢?我今後也好防備著他。免得今後他在背後告了我一狀,我還蒙在鼓裡呢。」
熊婷婷沉吟了一下,搖搖頭說:「其實,我也不清楚。」李威知道熊婷婷沒有說真心話,對自己還有保留,捏了捏熊婷婷的鼻子說:「你就別在我面前客套了,你說吧,你的話,我都聽。」
熊婷婷像是下了很大決心似地說:「我也只是在推測而已,你就作為參考吧,是不是正確的,你自己有分辨。我覺得吧,上頭在你身邊安插的眼線,應該就在咱們局裡的高層中。只有高層才有更多機會和你接觸,再往下面走的人,怎麼也沒有機會和你接觸那麼多。其實,最好的眼線,應該是我,可惜上頭沒有找到我。」
李威知道熊婷婷這話是真心話,雖然熊婷婷沒有明確指出是誰,但她圈定的這個範圍很重要。李威試著問熊婷婷:「按照你的思路理下去,你覺得會不會是王大媽?」熊婷婷搖搖頭說:「王大媽這個人我很清楚,她應該不會是那個眼線。我覺得最有可能的是,是張局。」
李威心裡暗自一驚,難道是張勁松?但自己到雙江後,張勁松的各方面表現,看起來都不怎麼像啊。李威皺著眉頭說:「張局?我覺得不大像啊。」熊婷婷冷笑著說:「你覺得不像?所以我覺得你的思維有問題。」
李威有些尷尬地說:「我的思維怎麼有問題了?張局都是50多歲的人了,從國家提拔領導幹部同志的有關規定來說,他基本上屬於到點的人了。難道他還想當雙江地稅局的『一把手』不成?」
熊婷婷反問道:「這又有什麼不可能的呢?你不知道的事情多著呢。張局在雙江地稅局幹了這麼多年,當副局長也當了很多年,劉鎮宇來當局長的時候,他就已經是副局長了。從常人的角度來分析,如果換成了你,當了這麼多年的副局長,離局長就一步的距離,難道你不想再往前走一步當當局長?劉鎮宇出事後,按道理說,雙江地稅局裡,也就只有他最有資格當局長了。結果你空降下來,把位置給佔了。你覺得他心裡好受嗎?這個時候,上頭如果給他一點承諾,他還不巴心巴肝地給上頭做事啊。再說了,他也是50多歲的人了,如果再不往前走一步轉正,他就可能真正地沒有希望了。所以,他心裡也很著急啊,急於展現自己,就理所當然了。」
熊婷婷這番話,讓李威徹底信服了。張勁松也許並不是想主動當眼線,但只要上頭伸出一個手指頭,張勁松就會自然而然地順著往上爬。但李威又有疑惑了:「如果是張局,我在雙江做了這麼多事情,他一定會如實向上面匯報的。但為什麼上面卻一直對我沒有什麼動靜呢?」
熊婷婷說:「這有什麼稀奇的。不是領導不動,是時機未到。一旦哪天你做出了讓上頭忍無可忍的事情,你看上頭會不會對你動手。」李威訕訕地說道:「也許是吧,也許是吧。那我今後可真的要多注意一下了,要是被抓住了把柄,我連自己是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呢。」
熊婷婷笑著說:「威哥,你不用太擔心了。我告訴你吧,張局這個人其實心眼真的不壞。從某個角度來說,他是一個很厚道的人,很實在的人。張局在局裡的口碑很好的,大家都很喜歡他。你用不著刻意地去防備著他,他雖然有可能是上頭安插在你身邊的眼線,但他應該是一個頭腦清醒的人,知道什麼事情該說,什麼事情不該說。總之,我建議,你對他不必像對階級敵人那樣防備著他。自然一點,是最好的選擇。」熊婷婷剛把話說完,突然就跳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