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千含騎了快馬,只趕了五天路便到了業即山。舒榒駑襻山上鬱鬱蔥蔥,滿山綠色。爬至半山腰,那幾間熟悉的茅草屋隱隱閃現。展千含終於鬆了口氣,她擁袖子拭了拭額頭上汗水,繼續往上爬。
等到了茅屋前,卻不見經常被師父曬在外面的藥草,而那木門……也是緊閉。展千含疑惑,推開門進去。裡面空空如野,沒有人的蹤跡。
「師父!」展千含喚了一聲。一般情況下,師父是不會下山的。起碼從她跟著師父之後,就從來沒有見過師父下山。
「師父到底去哪裡了?」展千含正疑惑,卻猛然發現自己手指上……沾染著灰塵。灰塵……展千含心中疑惑更重,她用手指在桌子上抹了一抹,還是灰塵。
厚厚的一層灰,都可以在桌子上寫字了。展千含心底開始隱隱的恐慌:「來人!彖」
立刻有六個黑衣男子跪在她面前。展千含冷著一張臉道:「立刻去查,師父到底去了哪裡。」
那幾人離去,展千含看著周圍,歎了口氣,端著木盆、拿了抹布在不遠處的小溪裡取了水打掃:師父是最愛的乾淨的,如果回來看到這滿屋子的灰塵,肯定吃不下飯去、睡不著覺。
雖然是羌國尊貴的公主,但是在戰場征戰的時候她就已經學會照顧自己,做這些,一開始手生,過一會子就熟練了娌。
等到展千含將所有的屋子都打掃乾淨,師父沒有回來,那些人也沒有回來。展千含等得有些悶,在以前自己住的房間裡坐了一會子,又去了旁邊。旁邊是錦潤公子的房間。
看到屋內熟悉的擺設,想到後來在宮中,再想到如今……展千含不禁覺得心中悲涼:師兄,你現在到底在哪裡呢?還有,師父,你為什麼要給師兄下蠱呢?
錦潤公子,她一直都沒有找到。心中擔心去問展承天,展承天只是說他沒事,不必再找。展千含心裡不舒服,但是也沒有再說什麼。只是……如今這個時候,師兄為什麼一點消息都沒有呢?
她擔心的是,錦潤公子是不是出了什麼事情。那個蠱……那個蠱不是個好東西。她現在還是不敢相信,師父真的會給師兄下蠱。此次上山來,除了請師父出山幫忙之外,還想著當面問一問:那個蠱到底是怎麼回事。
展千含鬱鬱的歎了口氣,手中擺弄著錦潤公子交給她的說是師父送的那個荷包。想要打開,最後想想,還是算了。事關林挽陽,她現在不想理會。
太陽快要下山的時候,展千含去了師父的房間,在裡面百無聊賴的翻著東西。不知怎麼的,就翻到了一個長條形的匣子。
對於這個匣子,展千含有印象。小的時候,她調皮,就經常到師父的房間裡面來翻東西。當時翻到了這個匣子,還沒有打開便被師父奪了過去。
展千含心中好奇,忍不住打開。匣子上的鎖雖然舊了,但是開合之間依舊有著鮮亮的痕跡,顯然經常被人打開。
展千含不再思量,直接打開。裡面是一幅卷軸,這般看著就已經泛黃,看來有些年頭。展千含將那幅畫展開來看。這一看,就愣住了。
卷軸上面畫的是一個女子,大約二十出頭的年紀。這個女子不是展千含,當時還沒有她呢。可是畫面上的這個女子,展千含卻很熟悉。
那是先皇后,也就是,她和展承天的母后。
她師父認識她的母后!而且是在她未出生之前。
展千含皺眉,這件事情,她從來沒有聽她母后提起過,也從來沒有聽師父提起過。
展千含不禁想起初見師父的時候。那個時候她小,而且調皮。有一次跟著父皇和母后出遊,小宮女不在意,就讓她跑了,是師父將她送了回來。後來,先皇駕崩,朝事不穩,也是師父在她身後出謀劃策。
也是在那個時候,她見到錦潤公子。聽從師父的意見照顧他。不在宮中的時候,就在業即山上,跟著師父和師兄一起生活。
以前她一直以為是她自己命好,如今想來,這一切似乎都是安排好的。
展千含默默的將畫卷捲起來,師父和母后之前到底是怎麼回事,她現在不想管。她現在最想知道的是,師父到底在哪裡,師兄現在又在哪裡。
展千含沒有停留,匆匆下了山。下山之前,看著那副卷抽,思量了片刻,還是放了回去。
展千含下山的那一日,林挽陽將珍瑞和有蘋都趕了出去。自己穿了一身紅衣,赤著腳在殿中打量了一番。然後,她在殿中走了一個奇怪的路徑,提著裙擺走到床前,對著床前的某一塊地面敲了一敲。
「嗒。」極其輕微的一聲響,地面上凸起一塊來,下面有個洞,裡面藏了好多瓶瓶罐罐。林挽陽跪在地上,挑揀了一番,最後拿了幾個小瓷瓶抱在懷裡,手指一按,那凸起的一塊又回去了。再也看不出原來的痕跡。
作為顏樂樓的主人,她自然有很多寶貝。作為一個入宮復仇的人,她也想到了很多種可能出現的情況。比如:
她該用什麼方法來殺展承天。
如果事情敗露,她該怎麼尋死。
她想了很久,死嘛,事情敗露了,怎麼死都是可以接受的。至於怎麼殺展承天……她給自己準備的是那些瓶瓶罐罐。那裡面裝的是毒藥,也不是單純的毒藥。只要依次將那些毒藥灑在洗澡水裡,過了三天就可以了。
殺了展承天,也殺了她自己。以身浸毒。以自己的身體為工具,去殺人。那就是她心中一直埋著的方法。如果她在自己身上下了毒,只要展承天碰她,就絕對不會……倖免。
毒死展承天,她自己……也會受毒藥蝕身之痛。
這幾日渾渾噩噩之中,她突然就想起這些藥來。這些藥是她費了大力氣弄來的,不用的話,多可惜。而且,她沒有知覺了,也不會感受到痛苦。不過是之後稍微難看了一點而已。
展承天說要離開的那日,她在殿中強捂著嘴巴,不讓自己哭出聲來。心中卻早就已經做好了打算,在展承天回來之前,她……離開這個世界。
第二日,珍瑞和有蘋為她準備好洗澡水的時候,她將那藥,悄悄的撒了進去。聽說,以此藥水泡澡,雖然皮膚表面看不出來什麼,但是……會有針扎入骨之痛。只是林挽陽沒了感覺,什麼痛都不知道。
林挽陽靠在木桶上,閉目養神。忍不住的就想起錦潤公子:錦潤,你一定要好好的活著。代表著我們林家,好好的活著。你要聽話,不要鬧脾氣。
特別是……如果知道她死了。千萬不要鬧脾氣。
那個時候,錦潤公子正在帝都千里之外一個深山的山谷裡面。谷中有多處溫泉,四季溫暖如春,人住在那裡面很是舒適。那是林挽陽早早就派顏樂樓的人尋找好的。
山谷地勢平坦,采光極好,周圍種植的東西也極好養活。住在裡面,就算一直不出去都沒有問題。而入谷之路曲折多障,不是非常厲害之人根本就進不去,也十分的安全。
錦潤公子站在外面,抬頭仰望著天上的圓月:阿姐,你現在……還好嗎?
周圍的樹木都綠了,有些花開的都快敗了,夏天到了,阿姐……你還好嗎?
沒有人回答他。能夠跟他說話的,只有那些賣命給林挽陽的人。一個黑衣男子走到錦潤公子面前:「公子,夜深了,該歇息了。」
錦潤公子轉頭看著他:「你們不是說她對你們有救命之恩?你們就不擔心她的安危嗎?」
那人道:「姑娘說過,我們只要聽從命令就可以。」
「我是她在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她都快要死了,你們連……讓我見她一面都不允許嗎?」
「你們也是有親人的吧。如果你們的親人在世不久,你們也會離的遠遠的,永遠都不回去嗎?」
「就算你們是孤兒,難道你們就沒有一點人的感情嗎?你們就沒有捨棄一切都要保護的東西和人嗎?」
那黑衣男子無動於衷:「公子,夜深了,還是回去歇息吧。如果公子不回去,姑娘現在就不會放心。」
錦潤公子回去歇息了。之後的幾日裡,他一直在想盡各種辦法勸說那些人。等到七日之後那些人終於答應讓他出去悄悄見一見林挽陽的時候……外面已經是天翻地覆。
世界崩塌,只需要一瞬。而在一瞬之前,已經有很多事情都已注定。因為無法改變過往,所以就無法改變將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