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音未落,展承天一隻腳就已經邁了進來。舒榒駑襻眾人都看得出來,他來的很匆忙。殿中呼啦啦跪下去一大片,只有展千含站著。
「皇上怎麼過來了?」
展承天見林挽陽無事,鬆了口氣,讓眾人起來才道:「聽說你們這裡熱鬧,就過來看看。」想要不引人注意的,可是還是忍不住,他走到林挽陽身邊,低斥,「不是讓你好好歇息嗎?怎麼又出來了?」
林挽陽淺笑:「我覺得悶,就出來走走。」林挽陽暗地裡推了推展承天,讓他離她遠一點。這個小動作被玉嫣然看在眼裡,心中不舒服,只是不知道到底是妒忌還是悲傷。
她對她說:我走後……照顧好他。這算什麼?臨終遺言嗎?不是還有半年多的時間嗎?她為什麼現在…彖…
展承天坐下說了幾句話,連一盞茶也未用,便帶著林挽陽離開了:「你若是覺得悶,就讓珍瑞去告訴我,我回來陪你說話就是了。」
林挽陽笑著嗔怪:「你這麼忙,哪裡有時間來陪我玩。」
展承天攬住她的腰肢:「沒有時間就擠時間,多一點時間陪你……」過年了,她大概,會到今年秋天吧酈。
展千含抱著展長寧,心中不快。展承天進來之後,不過是敷衍的與她說了幾句話,他的視線一直都落在林挽陽的身上。
林挽陽病到這種程度,骨瘦如柴,在座的隨便一個人都能夠將她比下去,可是展承天的眼裡依舊只有她。
展千含撫摸著展長寧的臉蛋:到底是哪裡錯了呢?承天為什麼就對林挽陽如此情有獨鍾?難道只是因為林挽陽從來不依著他嗎?
玉嫣然坐在座位上,低頭看著自己的指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展承天一直小心護著林挽陽,盡量不讓展千含與林挽陽碰面。至於折子的事情……第一本折子,他是留中,不作處理。可是,讓他沒有想到的是……
為林文廣平反的折子越來越多。除了文官還有武將。赫連義遠在邊疆,沒有上折子。玉述垣在京中,也沒有上折子。不是不想為林文廣申冤,而是……
那日下朝,玉述垣到了赫連家與赫連辰商議,在場的還有赫連初軒。
玉述垣坐在書桌後,沉默半晌道:「你們怎麼看?」
赫連初軒開口:「這件事情很不妙。林伯父的事情是應該平反,可是……林姐姐還在宮中。」
不管那些人是好心還是惡意,這件事情鬧起來,都對林挽陽很不利。先不管林挽陽是不是會受到刺激做出什麼事情來,便是那些無孔不入的流言,再加上有展千含在,林挽陽的身份還能隱藏多久?
如今林挽陽和展千含之間已經極是不容,如果讓展千含知道了林挽陽的真實身份……
林家是展承天和展千含兩人下旨抄斬的,皇帝犯錯,也不是不能承認的,可是,林家還有林挽陽這一個活人在,就算展千含同意為林家平反,林挽陽呢?林挽陽是不能活著的。
皇帝就算是犯錯,也只能對著死去的人犯錯,對著沒有能力復仇的人犯錯。誰會傻到留著仇人活在世上找自己報仇?
赫連辰一直沉默,這個時候開口:「這不是千含做的。」這一切,上折子為林文廣平反,不是展千含指使的,到現在為止她還什麼都不知道。
可是……這件事情鬧起來,展千含不會不想其他的。就算沒有證據,一個「林」字,就已經觸動了展千含的神經。赫連辰很清楚,因為林挽陽,展千含到底有多討厭「林」這個字。
此事已經鬧到了這種地步,想要控制已經不可能,他們能夠想到的,只能是見機行事。
赫連辰密切注意展千含,不要讓她接觸這件事情。一旦林挽陽的身份暴露,盡量讓展千含不要入宮,至於皇上那邊,他們去求。皇上寵愛林貴妃,就算是看在林挽陽命不長久的份上,也不應該會殺了她。
當晚,展千含心事重重,赫連辰也是心事重重。兩人依舊和衣睡了一晚。第二日早上,赫連夫人將展千含叫了去,赫連辰正在發愁到底該怎麼做,突然被一陣聲音驚擾。
聲音是從窗戶傳過來的,他打開窗戶,居然是一隻鴿子。是信鴿,鴿子上綁了東西。赫連辰心中一驚,將鴿子腿上綁著的紙條取了下來。
紙條上寫著一句話:林家長女喚挽陽。
赫連辰幾乎站立不穩:她居然真的……她做什麼,他一直都很注意,宮裡面那塊也多加留意,可是沒有想到,真的被展千含給查到了。
赫連辰立刻將信鴿趕走,緊緊握著那張紙條,任由其在掌心化成齏粉。
展承天在宮中也是小心翼翼,展千含幾次想要入宮,都被展承天給擋了回去。林文廣的事情鬧得天翻地覆的時候,展承天見到林挽陽在院子裡在燒紙錢。
展承天的心立刻就沉到了冰窖,他盡量讓自己平靜:「挽兒,你這是……為誰?」
林挽陽抬頭看著他,又往香爐裡面放了幾張紙錢:「顏樂樓那麼多姐妹因我而死,我燒些紙錢給她們,讓她們不至於在地獄裡還受窮。」
林挽陽頓了一頓:「顏樂樓的大部分姐妹,都是窮孩子,當初吃不上一口飯。我給了她們一口飯吃,她們就把命賣給了我。」
林挽陽笑,看著那火焰,她在心中暗道:姐妹們,記得找我來報仇。
展承天沒有說話:真的只是為了顏樂樓的那些女子嗎?
林挽陽將紙錢遞給展承天:「承天,你也送一送吧。」送一送顏樂樓的姐妹,送一送……十六年前的林家,還有……她。
這些紙錢,是為了顏樂樓燒的,是為了林家燒的,也是,為了她自己燒的。不知道她死後,有誰能夠為她燒紙錢。現在就自己給自己燒一點,免得下了地獄沒錢花,那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千防萬防,有些事情,終於是防不住的。比如展千含調查林文廣的親人,比如展千含想要入宮,比如……林挽陽的身份暴露。
事情發生的那日,是展長寧的生日。
展千含去了鳳虹殿,宮中所有妃嬪也全都去了。展承天也在場。酒宴吃到一半,展千含開口:「林貴妃怎麼不在?」
展承天道:「林貴妃她身體不適,我讓她在桃夭殿歇息。」
展千含抱著展長寧,道:「這麼熱鬧的日子,怎麼能不過來一下?英宜,去請林貴妃。」
「皇姐……」展承天出聲阻止,英宜卻是頭也不回的直接走了出去。
「皇姐!」展承天想要追出去。展千含抱著展長寧站起來:「承天!」
展承天回頭,展千含對他說了一句:「你是皇帝。」
要殺夏杭的時候,展千含就曾經對他說過,你是皇帝。如今……莫名的,展承天感覺到了害怕。
林挽陽依舊是一身鮮艷的紅衣。大概今日是展長寧滿歲的日子,上了很好的妝。縱然身體瘦削,也比在座的其他妃嬪來的亮眼的多。
她的嘴角掛著溫柔的笑意,與這與這天寒地凍的天氣形成鮮明的對比,就像是春日來臨,桃夭殿的無數桃花盛放,溫柔艷麗。
林挽陽行過禮,從袖中取出一隻長命鎖來:「我那裡沒有什麼好東西,便將這個長命鎖給皇長子戴上吧。」
展長寧在展千含的懷裡,林挽陽去戴鎖,自然要走到展千含身邊。給展長寧帶上的時候,林挽陽看了展千含一眼,道:「長公主今日很漂亮。」
馬上就要除掉她的日子,自然很漂亮。林挽陽不再管,並不代表她傻。
歌舞繼續,展承天心神不寧,玉嫣然看著這樣的場面,也是坐立不安。展千含的視線時不時的落在林挽陽的身上,林挽陽倒是一派閒適。
放下茶盞,林挽陽對珍瑞道:「現在才想起來,廚房裡的糕點做了一半,還沒有做完,你回去叫著有蘋一起做,我回去正好可以用。」
珍瑞答應了一聲走了。林挽陽嘴角依舊帶著微笑,她沒有看展承天,而是看向展千含。
展千含將展長寧遞給英宜,示意她帶他離開。展千含開口了:「林貴妃可認得,十六年前,帝都之中,鎮遠將軍,林文廣?」
展承天臉色冷了下來,玉嫣然手中的酒杯「啪」的一聲落在地上。林挽陽笑容燦爛:「長公主何不直接問,林挽陽到底是誰?」
展千含也笑了:「好,請林貴妃告訴我,林挽陽,到底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