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舒骺豞曶
此時已是半夜,銀盤般的圓月掛在中天,整個皇宮都是靜悄悄的,蟲鳴之聲可聞。就在一片暗淡的燭光之中,太舒殿燈火通明,屋內燈火亮如白晝,便是天上的圓月在這裡看著都要暗淡幾分。
英宜換了一次蠟燭,看著書桌旁展千含的側臉,眉頭一直都是蹙著,忍不住,她又勸了一次:「公主,夜深了,明日再批吧。」
展千含頭也未抬,拿著硃筆在折子上寫下幾個字,隨手扔到一邊去拿另一本折子。
英宜無奈的歎了口氣,看著旁邊已經放涼的飯菜,默不作聲的端了下去:皇上,你這一走倒是走的輕快,可是,留下羌國這麼重的一個擔子,都要公主來替您背負啊ぬ!
展千含抬手按了按眉眼。她已經連續半個月沒有好好的歇息,此時睏倦的很,如果有人能幫助她處理這些事情,她現在閉上眼睛就可以睡著。只是……展承天不在,宇文亓剛倒,很多事情,她必須要處理。
英宜說,明日再批,可是明日依舊有明日的事情啊。今日她睡了,明日便是連兩個時辰的休息時間都沒有了。
展千含歎了口氣,強打起精神繼續看折子恝。
書桌上的折子一本一本的少了,不知道過了多少時辰,英宜再次進來,手裡面端著剛熬好的羹湯:「公主,還差兩個時辰就要上朝了。公主喝點羹湯,奴婢侍候著公主歇息吧。」
展千含看了眼桌面上的折子,接過羹湯仰頭喝了,將空碗遞給英宜道:「還有一點,我批完了再歇息。」
「公主……」
展千含依舊沒有搭理。英宜無奈的退下去,出門的時候,看到展千含瘦下去的側臉,淚水已經在眼眶裡面打轉:公主,你就算暫時歇一歇,又能怎麼樣呢?
記得以前的時候,皇上雖然不懂事,但是長公主也沒有像現在這樣徹夜不眠啊!
幾乎每隔一刻鐘,英宜都會提醒一句:公主,該歇息了。可是展千含要麼不搭理,要麼就是說,還差一點,讓我將這些批完了。
如此,一直到了天亮,該上朝了。
英宜替展千含梳著頭髮:「公主,今日的早朝就免了吧。」
展千含閉上眼睛小憩:「承天不在,現在那些大臣都很有意見,如果今日我再不看著他們,只怕是要反了天了!」
展千含突然道:「赫連初軒不是回來了嗎?」
英宜道:「是。還將那個『展承胤』抓了回來,只是……」英宜頓了一頓,「二少爺給老夫人留了一封信,走了。」
「為了赫連初音?」
「是。」
展千含握了握拳頭,一聲冷哼:「只顧女人而輕社稷,也不是良才!」
英宜知道展千含心中有芥蒂,沒有再說話。展承天就是一個只要美人不要江山的人啊。而對於展千含來說,讓她難堪的不僅僅是展承天,還有赫連辰。
展千含看著鏡中的那張臉:因為半月來的疲倦,她的臉色已經十分憔悴。而昨日裡,英宜為她梳妝的時候,已經在她的頭上拔下了一根白頭髮。
二十五歲。她還不是太老,可是,已經有了白頭髮。
展千含咬了咬嘴唇,在髮髻上插上一隻鳳釵,站起來道:「走吧。」起身的時候,儘管依舊是滿臉的疲倦,但是她已經變成了那個戰場上英姿颯爽的展千含。
出了門,展千含看著晨光之下巍峨的宮殿,眉頭輕輕蹙著,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如果說有的話,那種表情應該是茫然。
這個時候,宇文亓剛倒,整個羌國動,蕩不安,展承天不在,赫連辰不在,便是那個在朝中當官不久的赫連初軒,他也不在。
這個時候,沒有任何人可以幫助她。
這個時候,她能夠依靠的只有自己。
展千含就著英宜的手,一步一步走下台階。晨光鋪灑在她的身後,顯現無數朦朦朧朧的光影。
她只是一個女人,想要像個普通女子一樣相夫教子的女人,可是展承天走了,她就只能擔起他留下的一切重擔。
她不過是一個公主,先皇的小公主,如今的長公主,可是她手中握著的,不是繡針不是絲線,而是羌國萬民,而是江山社稷。
男子無能,累女子受盡委屈。
皇帝不願意擔當,勞長公主耗盡心力。
他是一個為了女人可以拋棄天下的皇帝,而她是一個為了社稷可以放棄一切的長公主。
他願意將皇帝寶座拱手相讓,而她,從未有過取而代之的打算。
她是長公主,她只希望可以看到父皇、母后留下來的江山安穩富強,她只想做一個羌國的公主,她從來不想要做皇帝,從來不想要。
經過奉冶殿的時候,展千含忍不住就掉了一滴眼淚下來。她意識到之後,立刻又用帕子擦去,然後仰起頭,一步一步走向大殿。
當「參見聖榮長公主」的聲音響徹大殿傳向四周的時候,展千含坐在龍椅旁邊,看著御座之下的文武百官,忍不住握起拳頭。
承天,我就在這裡等著你回來。你一定要回來。
承天,你一定要回來。
這個位置,她不喜歡,很不喜歡。她希望的,是像以前那樣,在赫連家,跟著赫連夫人學做好妻子,等著赫連辰忙完了,跟他說一說今日的趣事。
承天,你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我也會害怕的。
下朝的時候,英宜攙扶著展千含回去,後面跟著的宮女又抱了一大堆的折子。英宜看了展千含一眼,又看了看那些折子,如果她可以任性,如果她可以胡來,她一定要將那些折子全都扔進火盆裡燒了全都扔進水裡淹了!
那麼多的折子啊,那些人怎麼就有那麼多的事情需要稟報?那麼多折子,今晚公主到底又要熬到多晚?
轉過走廊的時候,胡國倫匆匆跑過來。英宜皺眉,心裡老大的不願意:一見到胡國倫,長公主就會想起皇上啊。就因為這一點,英宜已經多次將胡國倫給擋了回去。
胡國倫跪在展千含面前,臉上很是欣喜:「啟稟長公主,皇上找到了,正在回宮的路上!」
展千含忍不住踉蹌著往後倒退了一步,她將胡國倫拎起來:「真的?」
胡國倫道:「是!皇上正在趕回來,十日之後可以到帝都。同行的還有駙馬爺和錦潤公子,還有……」
胡國倫猶豫著到底要不要說下去:之前皇上責怪長公主害了貴妃娘娘,如今貴妃娘娘回來了……
展千含卻已經將她放開,她抓著英宜的胳膊,身體在顫抖。嘴角掛著笑容,眼睛裡面卻掉下淚水來:「姑姑……姑姑,我就知道,我就知道承天肯定會回來的。」
「姑姑,我就知道他肯定會回來的。」
「我是他親姐姐,他不會留下我一個人的!」
英宜抱著展千含,看她哭得如同孩子一般,心中既疼又喜,忍不住也掉下眼淚來。
「是,皇上是不會留下公主一個人的。」這個時候,他們都刻意忽略了赫連辰。
展承天去找林挽陽,理所應當。錦潤公子去了,雖不合情理也沒有什麼。可是赫連辰作為長公主駙馬,他不顧一切的去找一個貴妃,這算什麼?
在接下來的十日裡,英宜原本想著勸展千含多歇息一會子,哪知展千含比以前更加操勞:「我要把這些事情都先處理完了,這樣承天回來就不會太累了。」
展承天不累,累的就只能是她。
展承天一行,一路之上倒是沒有意外發生,一直都是安安穩穩的。林挽陽昏迷了兩日醒過來了,期間又疼了一次,幾乎要將嘴唇咬爛。
錦潤公子一直都是病怏怏的,幸虧有夏杭在身邊及時替他輸送內力。
赫連辰醒來之後,堅持要立刻離開尋找「紅孤」,被展承天命人按住了。林挽陽知道了之後,單獨對他說了兩句話。
那兩句話讓赫連辰幾乎要暈厥。
她說:「你能不能不要再來害我了?你對我越慇勤,我死的越快。」
那兩句話之後,赫連辰就只敢在旁邊看著她,不敢再靠近分毫。
到達帝都的前一日,錦潤公子喝了夏杭端過來的藥,讓他去將展承天叫過來。屋子裡面只有他們三人。
錦潤公子道:「皇上,我想讓皇上同意,允許夏杭離開,其本人及後世子孫,永遠不得入帝都、永遠不得入仕。也請皇上同意,除非作奸犯科,否則,不動夏家任何人。」
展承天看了夏杭一眼:「好。不過他要現在就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