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青帶著方怡去了一家道觀,當初在那裡解決了童子命的小厲鬼,崔穎有些不懂:「岳青,為什麼要帶她去那裡?」
「讓嬰靈離開她的身體.,」岳青說道:「徹底離開。」
「離開後它會消失嗎?」嬰寧問道。
「不會,脫離開我會將它存放在道觀裡,等待輪迴的時機。」岳青說道:「每個嬰靈只有在母體離開這個世界後才能輪迴。」
「我死了才可以?」方怡的身體一麻,她閉上了眼睛,不敢回頭看身後,雖然只看過一次,但那個通體發紅的胚胎讓她印象深刻,她還記得做完手術的那一天,護士端著盤子讓她看,她緊咬住嘴唇,狠命地搖頭,示意護士拿開,從頭至尾,她也沒有看它一眼,現在,終於看到了,用一種特別的形式。
「放心,這種事情是隨緣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命數,你不需要放在心上,等它脫離了你的身體,你就做回你自己。」岳青抬頭:「到了。」
岳青三人重回道觀,最高興的是那名小道士,他興高采烈地衝出來迎接幾人,看到陌生的方怡,他突然打了一個寒蟬,岳青知道,這名小道士的體質與常人不同,所以要敏感得多。岳青找老道長表明來意,老道長立刻將岳青引到自己的房間:「就在這裡吧。」
岳青點頭,老道長的房間佈置十分簡單,老道長自認為功法不夠,看不到方怡身上的嬰靈,但方怡一踏進這個空間,屋裡就起了一陣小小的卷子風,道長吃了一驚,岳青讓方怡盤腿坐在地上,自己也盤腿坐下:「第一委立,第二順生,第三成萬法,第四生光明,天上三十六,地下三十六,太玄無邊際,妙哉大洞經。皈命太上尊,能消一切罪……」
方怡感覺後頸上涼嗖嗖地,隱約還聽到一陣笑聲,笑聲陰森,中間摻雜著陰沉的哭聲,方怡瞪大了眼睛,正要起來,被崔穎按下去:「不要著急,一切聽岳青的,你不是想擺脫它嗎?」
方怡的心七上八跳,為了不讓自己分心,她果斷地閉上了眼睛,雙手卻死死地拽住了自己的衣服,岳青的誦念聲越來越小,越來越小,方怡後頸上的涼意卻越來越明顯,那個笑聲轉化為一陣呢喃聲,雜摻著哭聲清晰地傳入方怡的耳中,然後越來越清楚:「媽媽,你不能不要我,不能不要我,我不想死,不想死啊……」
崔穎看到兩行眼淚從方怡的眼角滑出,她與嬰寧對視一眼,此時,方怡的嘴唇也抖動起來,隨即整個身子都在瑟瑟發抖,她們不知道,方怡正與自己的「孩子」面對面,他從胚胎裡爬了出來,方怡流掉他的時候,他才四個月不到,可是在自己身上吸收了養分以後,他已經基本成形,手腳完好,但心臟處十分薄,他離方怡很近,她便可以看到他薄薄的皮膜下跳動著的心臟,她並不知自己看到的是幻象,她伸出手摸著孩子的皺巴巴的臉:「媽媽不是故意的,是媽媽太自私,你千萬不要恨我,安心地離開,離開後你就會解脫了,我死後會帶著你一起去投胎,我們來世再做母子,好不好?」
那孩子張開了嘴,發出「哇」地一聲,方怡痛苦不已,孩子全身突然被金色的光籠罩住,身子一點點地消失,當他徹底消失的時候,方怡的身子向後一仰,神智突然回來了,雙眼睜開就看到破敗的屋頂,她立刻坐穩身子:「孩子呢,孩子呢?」
岳青的手上多了一個罐子,並非事前準備,是老道長臨時找來,上面有蓋,上面貼了一張黃符,岳青指著罐子說道:「你放心吧,他已經被收在裡面,以後再不會出現在你的身上,也不需要再吸引養份,只等著投胎的一天,方小姐,每個小生命都有自己存活的權利,是,他們沒出生前沒有獨自的控制權,對於成人的選擇無法說不,但希望你以後注意,種孽得孽,一定會有果報。」
方怡大鬆一口氣的同時也覺得心裡酸楚,世事弄人,當時要不是突然記起前生的事情讓她執著,現在的情況會截然不同,她扶著崔穎的身子站起來,有氣無力:「這件事情是額外的,我會另付給你們報酬。」
她第一時間提錢,這讓嬰寧有些失望:「你不想看看你的孩子嗎?」
方怡徹底冷靜下來:「我剛才已經看到了,他身上的絨毛也看得一清二楚,我答應他,等我死後,我會和他一起投胎轉世,下一輩子再續緣。」
解決了這件事情,方怡對岳青的能力更認可,一直催促他要盡快讓楚影想到以前的事情,岳青滿口答應下來,這一天的折騰讓岳青疲累不已,回去後還被崔穎和嬰寧追問,那個叫許良的是什麼人。
「我十六歲的時候被父親送到一家道觀靜修,他想讓我看看道家的寧靜,我在那裡遇到了許良,他比我大兩歲,是個很單純的人,他的父親也是茅山術士,就在那裡的鄉下住著。」岳青說道:「那時候我還不能將人的名字和臉對上,也不喜歡和人交往,整間道觀裡就只有他不厭其煩地和我呆在一塊,和我說話,我不理他的時候,他就坐在旁邊自言自語,我離開的時候,他不在道觀,我就留下電話,請人轉交,可是一直沒有等到他的電話。」
少年時的友情是最動人的,尤其岳青當時還處於最黑暗的時期,許良純真的行為讓岳青的回憶充滿了美好,這也是他一心想勸服許良的原因,幸好,許良仍然是當年單純的他。
「好感人。」
蘇柏的聲音突然響起,岳青講得太投入,沒留意蘇柏一直在自己後面:「你什麼時候來的?」
「從你開始講純真的友情開始。」蘇柏雙手枕在腦下,身子悠哉地飄在半空中:「聽說你們最近很熱鬧,連嬰靈也出現了,你們應該不想知道,方怡的孩子是誰嗎?」
「前世糾葛延伸到現世的話,那就是與唐明皇有密切關係的人了。」嬰寧說道:「是被唐明皇害死的人?」
「不算直接,算是間接害死的吧。」蘇柏說道:「所以啊,這是方怡的命啊,這人投胎到她這裡,就是來討債的,這人真是倒霉透頂,偏巧方怡想到從前的事情,居然不要孩子,嘖嘖,真是無巧不成書,是不是?」
「你再賣關子,我們就扔你出去。」崔穎說道:「代理閻王了不起啊,以後再悶得慌不讓你過來。」
蘇柏委屈道:「我親自送消息過來,你們還嫌棄我,我問你們,這個唐明皇除了楊玉環外就沒有癡迷過其她女人?」
「武惠妃?」崔穎說道:「民間一直有傳說,武惠妃死後,唐明皇傷心欲絕,結果發現楊玉環與惠妃十分相似,一樣能歌善舞,這才加以關注,沒想到這一關注就是那麼多年,這個武惠妃也算是兩人的月老了,唯一要命的是,武惠妃也是壽王李瑁的母親,也就是楊玉環的婆婆,這一點真是讓人咋舌。」
「所以這個胎兒是武惠妃?」嬰寧說道。
「當然不是了。」蘇柏說道:「唐明皇畢竟專寵過她。」
崔穎這下子也迷惑了:「那他到底是什麼人,來報怨的話,肯定是有仇的啊。」
白墨軒悶咳一聲,蘇柏這才說道:「要不然說古時後宮的女人可憐呢,不受寵愛的就是死了也沒有人記得住,她是被武惠妃害死的王皇后,唐明皇原本是有個王皇后的,不過呢,不太受寵,又沒有兒子,皇后的哥哥擔心不已,居然請來一個僧人在家裡祭告上天,然後取一片霹靂木,刻上天地文以及皇上的名字,佩帶身上,便可得子。王守一還以為有了秘訣,趕快進宮告訴王皇后,皇后也是盼子心切,不辨好歹,一切照辦。」
崔穎說道:「古代的皇帝最恨後宮有人行巫蠱咒詛。」
「對,這個王皇后早就被武惠妃盯上了,這件事情一開始,就被武惠妃的心腹知道,她就跑去向皇帝告發,結果真搜到了那塊霹靂木,不由分說就給王皇后安上了在後宮行咒詛的罪名,廢了王皇后。」蘇柏說道:「王皇后被廢以後,事情還沒有完,她自己被貶為庶人,兄長被賜死,王皇后又後悔又傷心,獨自在冷宮抑鬱成病,於當年十月就死了。」
崔穎說道:「女人不夠聰明真可怕,她連自己怎麼死的也不知道吧?」
「那倒沒有,要是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這一輩子也不會來抱怨了。」蘇柏說道:「她沒有找武惠妃的現世,反而是唐明皇的現世,說明二人當中,她更恨唐明皇善惡不分,害她和她的兄長冤死。」
「其實王皇后為人還是不錯的,她死以後,宮中上下都追憶她,玄宗也有些後悔,下令以一品之禮將她安葬於長安無相寺。王皇后的冤案直到三十多年後,唐代宗李豫即位,才得到昭雪,重新被尊為皇后。」蘇柏說道:「世上沒有後悔藥可以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