靠近洞口的曠野裡,有一條小河潺潺流淌,蘇柏注意到,在河流的下方,似乎有一股力正向上頂著,讓河流的水微微向上飛揚,再落下去,最終向前流去。
「可惜沒有帶來強光燈。」蘇柏覺得有些可惜。
「現在不是考慮這個的時候。」白墨軒說道:「前面是條河,我們要怎麼過去?游過去嗎?」
蘇柏一時語塞,他看著元兵:「你平時是怎麼過去的?」
元兵的身子佝僂著,他步履蹣跚地走向一條石柱的後面,然後拖著一副破舊的羊皮筏子出來,順手又扔到地上:「這個!」
羊皮筏子又叫排子,是從古代就沿習至今的擺渡工具,古代勞動人民縫革為囊,充入空氣,泅渡用。唐代以前,這種工具被稱為革囊,到了宋代,皮囊是宰殺牛、羊後掏空內臟的完整皮張,不再是縫合而成,故改名為渾脫,一般在黃河周邊地區出現,想不到在這裡會有這個東西。
大型的羊皮筏子下面會有幾百個羊皮袋,眼前這個羊皮筏子下面不過十幾個羊皮袋,而且破敗不堪,蘇柏的面色一緊:「就用這個?」
元兵彎著腰扯著羊皮筏子就要入水,被蘇柏攔下來:「等等。」
他要檢查這些羊皮袋是否還能鼓起來,能否有足夠的浮力支撐三個人的重量,讓蘇柏大感吃驚的是這羊皮筏子的質量相當好,羊皮袋子也是用山羊皮製成的,絕大多數都是好的,蘇柏這才與元兵推羊皮筏子入水,羊皮筏子順當地浮在水面上,三人爬在上面,元兵似乎習慣了用這個東西入水,一上去就用雙臂在手中劃著,羊皮筏子慢悠悠地朝著前方飄去。
皮筏只能順流而下,不能逆流而上,因為這個特性,早就被時代拋棄了,現在他們坐在羊皮筏子,就是順著水流往下。
這條小河的兩邊風景十分獨特,地底下生產了不少繁花,此時正是盛開的時節,點綴在左右的岩石縫裡,河流狹窄時,伸手便可觸摸到花骨朵,抬頭高望,頂上的景色十分迷離,若是有星光,該是何等地繁華盛麗?
待河流重新變得寬廣起來,蘇柏不禁起疑:「這條河究竟有多長?」
元兵張了張嘴巴,卻無法形容,只說兩個字:「很長。」
蘇柏盯著河裡的河水,他隱約看到河下有些東西在游動,一直尾隨著羊皮筏子,它們在水下浮動著,隨著水流的湍急,慢慢地濺起水花,蘇柏朝後面挪動了一步:「地底下是什麼東西?」
元兵一驚,身子劇烈地抖動起來,水底的東西終於按捺不住,直接躍了上來,蘇柏粗看了一眼,就嚇得大叫一聲:「媽呀!」
元兵馬上死死地摀住了蘇柏的嘴巴,不讓蘇柏發出聲響,白墨軒似乎明白過來,也緊閉嘴巴,不發一言,只見這躍上來的東西令人作嘔,心內發麻,只因為它的頭活似嬰孩的腦袋,只是缺少了耳朵,兩團黑漆漆的東西應該就是它的眼睛,臉上還有一團肉凸起,身子卻十足地蛇身,蛇身上面卻是光溜溜地,仔細一看,其實是有鱗片的,只是顏色極淺,需看得真切才可以。
蘇柏被元兵捂上嘴巴,眼睜睜地看著那人頭蛇身的東西朝自己游過來,只差毫釐,那頭就會觸碰到蘇柏的腳,蘇柏扯直了脖子,拚命控制住自己的情緒,腿卻開始抖起來,那人頭蛇身的東西並不打算撤退,興味更濃,爬著爬著就去到了蘇柏的大腿根處,那可是自己命根子的所在了,蘇柏的眼淚花子都冒出來了,他伸手死死地掐著自己的大腿,近了,近了,只需要再往前一步,這條人頭蛇身的怪東西就要觸到自己的命根子了……
蘇柏猛地吸了一口氣,左腿一曲,然後奮力一蹬,就將那人頭蛇身的東西踹到了水裡,白墨軒與他配合極佳,馬上在自己的手上貼了一道符,然後入手拚命地划動,讓羊皮筏子飛速地滑動起來,元兵這才鬆開捂著蘇柏嘴巴的手,他醜陋的臉上還寫著驚魂未定,他雙手死死地拉著蘇柏:「快走。」
水流下面,那人頭蛇身的東西並不止一個,其中一個更順著水流直下,觸到了自己貼有黃符的手,蘇柏其實挺好奇這道符貼在手上,為何浸水不爛不說,水流沖刷之下也沒有掉,事後蘇柏才知道,那道黃符上面並沒有任何符文,僅是一道過水符,看似簡單,但可以讓水下的陰物察覺不到有溫度的手臂,對於白墨軒的能力,蘇柏覺得他像一塊無窮無盡在吸水的海綿,時不時地擠出一點水來,然後讓自己吃驚一下。
蘇柏正吃驚的時候,白墨軒的掌心倒轉過去,略一用力,水流突然逆轉,將猛追過來的人頭蛇身的怪東西衝得失去了平衡,趁此機會,羊皮筏子飛速地向前衝,總算是甩開了那些怪東西,白墨軒將手從河裡拿上來,黃符仍然安在,他撕下來塞到背包裡待用,元兵好奇地盯著白墨軒,僅存的一隻眼睛裡十分興奮,白墨軒冷冷地說道:「你這樣看著我,會讓我不高興。」
「不,不,我,我很高興。」元兵說道:「你很厲害,你可以對付他。」
「翁得利的五行八卦是你教的,你也不簡單,你是如何中了他的圈套的?」白墨軒並不懼怕,或者說是嫌惡元兵的半張臉,直視著他僅存的一隻眼睛。
「他給我下了藥。」元兵說道:「我醒來後就是這幅德性了,其後他離開,我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前不久,他回來過一次,似乎在打鬼童子的主意。」
元兵與兩人的對話多了,慢慢找回了語言表達的能力,他獨自生活的這些年,對話的能力慢慢消失,眼前的兩個陌生人,卻讓他在恢復做人的本能,自信在一點點地回來,他是元兵,二十五年前,那個天才茅山術士!
「那東西可能是應蚺。」蘇柏突然說道:「喂,白墨軒,你還記得地老鼠佟仁送給我的那本書吧,裡面記載了不少奇怪的陰物,裡面就有這麼一幅畫,名字叫應蚺,上面說過,人頭蛇身,又叫應聲蛇,據說它聽到的第一個人發出的聲音,便會記住這個聲音,一旦再次聽到,就會繼續尾隨,直至吃掉這個人……」
白墨軒就意味深長地看了蘇柏一眼,蘇柏一愣,隨即捂上了自己的嘴巴,不妙!剛才自己似乎是第一個發聲的!
「不礙事,」蘇柏自己寬慰自己:「地老鼠的東西一向不靠譜的,這回未必準確嘛,對不對?」
白墨軒與元兵均不發一言,蘇柏苦著一張臉說道:「你們不要用這種眼神看著我,你們不會是在想我被那東西吞到肚子裡的情形吧?我就覺得奇怪了,那麼點東西,怎麼可能把一個人給吞進去?不可能,對不對,不合乎常理嘛,對了,元兵前輩,這地方,還有沒有其它的入口,我們還有四名同伴一起前來。」
「進來容易出去難。」元兵喃喃念道:「他們還是不要進來的好。」
「出口只有翁得利知道?」白墨軒問道。
「是的,只有他一人知道,他將這裡進行了改造,原來的出口全部堵上了,無法打開。」元兵遲疑了好一會兒,才繼續說道:「他帶走鬼童子的那次,下來看過我,問我有沒有改變主意,要將《奇鬼志》交給他,其後離開,這次又下來,他一定有他自己知道的出口。」
「等等,你說《奇鬼志》?」蘇柏疑惑道:「這個《奇鬼志》難道有兩本?」
「不,原本只是一本,可是中間發生了一些事情,在明初之時,《奇鬼志》一分為二,我手上的是下冊,而上冊不知所蹤。」元兵歎息一聲:「我被困在這裡二十年,皆因為那五年的友情,他留我一條命,只是想拿到《奇鬼志》而已。」
「這世上已經沒有《奇鬼志》的上冊了。」白墨軒拿一根手指指著蘇柏:「被這個傢伙燒掉了!」
蘇柏的身子縮了一下:「《奇鬼志》裡記載的都是世間極邪的功法,這東西害了不少人,當年諸葛先生原本也是要毀掉它的,可惜仍然流傳下來,我以為燒掉了就再不能讓它禍害了,怎麼還有下冊?前輩,這下冊與其被翁得利拿走,倒不如毀掉,一乾二淨,還一個清靜。」
元兵目露遲疑,就衝著這一點,白墨軒就知道元兵不願意毀掉《奇鬼志》的下冊,剛才他摀住蘇柏嘴巴的一刻,手腕露了一截出來,他的青筋暴起,這就意味著他的功力正在慢慢恢復當中,恐怕被他隱藏起來的《奇鬼志》居功甚偉,白墨軒悶聲說道:「諸葛先生擁有《奇鬼志》,所幸他用到了正途,而且臨終前醒悟,此書萬不能留於後人,只因它易讓人走火入魔,行了正道,也能拐入魔道。」
「總有些事情,會物極必反。」蘇柏說道:「元兵前輩,假如可以,《奇鬼志》不要讓翁得利拿到,還有……你可不可以毀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