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柏的話讓巫咸的表情微變,他微微閉上眼睛,心裡有兩個聲音正在交戰,蘇柏見他還在猶豫,決定再下一劑猛藥:「孟婆,虧得你請我過來,借我的名義救他出去,我看,他根本就不願意領情,我和外婆就先走一步了。」
孟婆無助地看著柏:「你是我的至友,你真要中途放棄麼?」
柏苦笑道:「現在不是我們可以決定的,孟婆,我知道你為人善良,生前就與人為善,死後做了陰差,也保留著一顆善心,可是,不是什麼人都可以幫的,事已至此,我們就先走一步了。」
巫咸的眼珠子轉動了一下,叫道:「等等,你們果真願意放了我?」
孟婆心中一顫,上前一步,解開了巫咸身上的鎖魂鏈,她是陰差,自然不懼鎖魂鏈,巫咸重獲自由,面上看不出來什麼表情,剛才的疑惑似乎扔在了一邊,他接過孟婆手裡的血珀:「我要去羅浮山?」
「是的。」孟婆說道:「羅浮山中有座橋,在與橋相反的方向,有一條通往陽間的通道,只有這塊血珀可以打開通道的大門,蘇柏會與你一起出去,他已經知道路在哪裡了。」
蘇柏盯著巫咸手上的血珀,一顆心已經提了起來,這塊血珀是外公送給外婆的定情之物,如果真被巫咸帶走,或是被毀,外婆一定會傷心透頂!
「不要磨蹭了,快走吧。」蘇柏說道:「難道你們不覺得奇怪嗎?今天過來喝湯的鬼魂怎麼會這麼少?」
孟婆暗讚蘇柏腦子活絡,巫咸呆在這裡,應該早就發現,今天的忘川格外地安靜,走出去後若是發現沒有鬼魂前來飲湯,一定會心生疑慮,現在他索性提前挑出來,省得巫咸一會生事。
「我今天向閻王報稟,湯出了一點問題,暫時不能飲用,拖的時間不是太長,你們趕緊走吧。」孟婆趁勢又推了一把。
這一回,巫咸與蘇柏終於奔出小屋,直朝羅浮山而去,看著兩人的背影,柏的身子一顫,朝後退了幾步,孟婆扶住她:「柏!」
「我的心好慌,孟婆,蘇柏真的可以嗎?」柏忐忑不安地問道。
孟婆歎息一聲:「你不止是擔心蘇柏,還擔心血珀取不回來,你外孫的情況你再瞭解不過,逆鱗之力,就連閻王也要懼怕三分,恕我直言,假若你在你外孫的心目中地位重的話,此舉一定可以激發他的逆鱗之力,柏,我們就在這裡等著好了,以巫咸之精明,只能哄得他這一時,我相信,片刻之後,矛盾就要激發了。」
孟婆隨即說道:「我在幽冥界這些年,從未說過一句假話,今天卻是……」她苦笑著搖頭:「修為全破了。」
柏知道孟婆對自己的要求極高,將自己的煩惱拋到一邊,輕聲安慰道:「孟婆,做人做鬼都沒有十全十美的,想當初,我誤入幽冥界,險些被強迫灌飲彼岸花汁,要不是你出言求情,我現在已經是癡傻之人,活著也不知道生為何意了,你為人已經是天下難得,不要太苛求自己了。」
「我出言求情,換得你這個知己,是我的福份。」見柏心情略為放鬆一些了,孟婆扶著柏坐在湯鍋邊上,聽著裡面的湯咕咚作響,抬眼望著門外:「蘇柏一定沒有問題的。」
再說蘇柏引著巫咸出去,只知道往羅浮山去,但看巫咸左右顧盼,知道他疑心未消,此人極擅長拿捏人的心理,瞞是瞞不了太久的,他只有加快腳步,他越快,表現得越急切,才能讓巫咸打消疑慮,自己尋找機會搶回血珀。
羅浮山的山頭隱在黑霧之中,此時黑壓壓地一片,似乎更加粘稠,讓人心頭壓抑得慌,山腳就在眼前了,巫咸眼光一斂:「快點進山吧,羅浮山裡沒有陰差把守,我們現在在這裡,隨時都有可能被發現。」
「好。」蘇柏應了一聲。
兩人剛剛踏入山中,巫咸就悶哼一聲:「你們在玩什麼把戲?」
他的聲音陰森可怖,蘇柏就料到這個傢伙不是好對付的主兒,他轉身過來:「放你出來。」
「然後呢?」巫咸說道:「再把你塞到我的手上,一償我的心願嗎?」
蘇柏盯著巫咸手上的血珀:「現在是時候把東西還給我了,血珀交給我吧。」
「你的東西?」巫咸悶哼一聲:「世道真是變了,連孟婆也說謊,我還以為孟婆是幽冥界最後的實在人,看來我是高估她了。」
巫咸將血珀捏在手上,他的手慢慢地揚起來,他的表情很憤怒,蘇柏知道,他們成功地激怒了他,現在血珀危險了,普通鬼魂是握不起實物的,只有有法力的鬼魂才可以做到,巫咸是十巫之首,他的能耐……
蘇柏的心揪起來,隨之而來的是那種熟悉的感覺,蘇柏抬起頭來,巫咸吃了一驚,蘇柏的雙眼變得血紅,那鮮紅的顏色與彼岸花的顏色一般!銀光從蘇柏的脖子裡投射出來,蘇柏覺得身體好熱,火在燒,身體被烤炙著,鱗片在身上一點點滋生,它們斬開蘇柏的皮肉,爭先恐後地鑽出來,每一片都像剛出爐,火般灼熱,這「滋滋」地聲音就如同將肉扔在火熱的烤架上,一放上去,便「滋」地一響,蘇柏這一回的感覺很清晰,他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他要拿回血珀!
巫咸喃喃道:「這就是逆鱗嗎?」
蘇柏單膝跪在地上,他抬起頭,一聲長嘯,這一聲龍嘯震得幽冥界動盪起來,感覺到這震盪,柏與孟婆對視一眼,遙遠的十殿之中,十殿閻羅也大吃一驚,一位面如冠玉的男子說道:「龍之逆鱗,果然不容小覷,我們與這蘇柏,只能做朋友,休要將自己置身於此人的對立面!」
「幽冥珠都給了他,這交情就算是結下了吧?」另一位面色黝黑的男子說道。
這面如冠玉的男人微微一笑:「所謂交情,也有買賣與交心兩種,這一回合合不過是買賣罷了,且看他收不收得了這巫咸吧。」
巫咸不可思議地看著蘇柏,蘇柏的手已經探入自己的身體裡,鬼無心,胸膛裡原本應該是心的位置,現在是蘇柏的拳頭,他甚至在自己的胸膛之中舒展開手,正一點點地拉扯著自己的身子,蘇柏身體的灼熱蔓延到了巫咸的身體裡,這熱,比幽冥界的油鍋還要炙熱!
蘇柏微一用力,巫咸手上握著的血珀便落到了地上,唯恐自己的力量會影響到這血珀,蘇柏踢了一腳,將血珀踢得遠遠地,然後抬起頭來:「巫咸,很熱麼?」
「你……快住手,你瘋了嗎?」巫咸痛苦至極,面容已經扭曲:「你現在根本控制不了逆鱗之力,你是在玩火……」
「就算我是在玩火,我也要拉著你一起跳入火坑,你還記得戴傑麗全家嗎?你這個傢伙,滅了人家滿門!你還記得那些被你放入人骨釘書機的人嗎?他們的大腿骨上都有洞,還有那些,被你下了巫術的人,他們只能永世站著,你,還記得你的好兄弟百里桑嗎?他就死在你的手裡,你這個背信棄義的傢伙,你,絕不能輪迴了!」
蘇柏的身子穿過了巫咸的身體,他氣喘吁吁地回頭,巫咸正訝異地盯著自己的身子,不可能,連十殿閻羅也沒有辦法,可是,身子著火了,好痛,好痛,巫咸不可置信:「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
蘇柏說道:「那是我的憤怒,都是你親手種下的,巫咸,你是死在自己的手上,就算你可以逃得過孟婆湯,可是,你逃不過你自己種下的冤孽。」
巫咸一愣,火已經燒到了胸膛,他仍自不甘心:「不可能,不可能。」
蘇柏覺得自己還有些力氣,他撿起地上的血珀,一步步走到巫咸的跟前:「就此結束吧,你的千年輪迴到此結束了。」
巫咸不甘心地怒吼一聲,終於安靜下來,他盯著蘇柏的眼睛:「你知道我為什麼可以讓孟婆湯對我失效嗎?」
「不是你對自己施了巫術嗎?」蘇柏反問道。
火已經燒到了巫咸的頭部,只消片刻,他就徹底化為飛灰,巫咸嘴唇輕啟,吐出三個字來,蘇柏一愣,還想再問得清楚一些,巫咸已經「撲」地一聲消失在眼前,蘇柏一伸手,只感覺到有一股風從指間鑽過……
「都結束了嗎?」蘇柏喃喃念道,身子有些疲累,但比起上次要強得多了,至少自己還可以走路,蘇柏欣喜地看著手上的血珀,這樣外婆就不會傷心了,血珀拿回來了,自己也完成任務了。
蘇柏轉身朝著忘川的方向走,那屋子就在眼前了,蘇柏嘴角一扯,露出一絲笑:「外婆,我回來了。」
柏與孟婆已經迎到門口,蘇柏笑著將血珀放在柏的手上:「我把它帶回來了,外婆,你看……」
蘇柏的雙膝一軟,撲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眼睛已經閉得死死地,頭也垂下去,柏大驚:「蘇柏!」
孟婆蹲下身去一瞧,馬上鬆了一口氣:「不打緊,這是累得睡過去了。」
柏掀開蘇柏的衣服,皮膚已經恢復光潔,她舒了一口氣:「孟婆,事情解決了,我先帶蘇柏回去休息。」
「那我就不送了,這湯停了半晌,都在等著呢,幽冥界的秩序終於可以恢復正常了。」孟婆真誠地說道:「多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