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柏的手放在宮巖的肩上,他只是站在他的身後,這個有如武將在生的漢子,此時已經是滿臉淚水,男人軟弱的樣子也是男人最不願意面對的,蘇柏莫名地知道這一點,所以,他只是站在宮巖的身後,一聲不發。:
宮巖終於抹去了淚水:「好了,不說了,事情已經這樣了,就像你說的,我們能夠選擇的態度不多,但至少要有一個面對,如果我連面對的勇氣也沒有,我還有什麼顏面帶著族人們繼續守護龍脈。」
蘇柏突然想到一件事情:「現在族長不能說話,這個世界上知道十二條龍脈確切位置的是不是只有我一個人了?」
「這也是我們想知道的。」崔穎四人走了出來。
宮巖點頭:「是,我們族人雖然長期在這十二條龍脈裡進行守護,可是我們只知道大致地走向,這十二條龍脈在哪裡相交匯,卻是含糊不清,只知道個大概,一直以來,就只有族長與素素最清楚,現在我雖然是族長……」
他苦笑了一下,情況已經是這樣了,蘇柏一愣:「那我是僅存的那一個人了。」
「十二條龍脈,說起來簡單。」宮巖說道:「可是山勢複雜,每座主峰之外,又有無數側峰,這些都可以算作龍脈範圍,我們族人在這些山裡活動,四處佈置機關,卻很少有人知道,哪一座山,才是通往地下的關鍵性地方。」
「可是素素說過,這十二條龍脈下面,你們這一族花了幾百年的時候,才打通了地下通道,十二條龍脈可以互相相通,平時你們就通過這些地下通道自由來去。」崔穎說道:「依這樣說,你們都應該知道才對啊。」
「看來素素並沒有告訴你們,她與族長走的是另外一條特別的通道。」宮巖說道:「那是族長和族長候選人的特別待遇,之所以這樣做,為的就是保守秘密,知道的人越少,就越安全,所以……」
宮巖攤了攤手:「現在的情況特殊,我也不知道那條特別通道是如何設置的。」
族長根本來不及帶他走一次特別通道,現在族長的狀況,也不允許他交代些什麼了,岳青說道:「既然如此,也算是一件好事了,現在只有蘇柏知道那時的情況,也只有蘇柏有機會到達那裡,恭喜,你現在徹底成了唐僧肉了。」
蘇柏的嘴唇動了一下,尚未說出什麼人,馬上就有人衝進這個院子,結結巴巴地說道:「宮巖,不,族長,老族長不行了……」
宮巖馬上跳了起來,直衝向族長的房間,族長的床前已經圍了幾位年長的族人,看到宮巖過來,自發地讓開,宮巖衝到床邊,握住族長的手,看到宮巖來了,族長的眼神安慰不少,原本脖子上的傷並非重傷,可是族長早有惡疾,今天的事情,催化了族長的病情。
族長的手抬起來,撫摸著宮巖的臉,雖然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可是這雙手卻微妙地將感情傳達出來,宮巖隱約感覺到了,族長是在心疼他,心疼他將要背負起來的責任,宮巖握住族長的手:「族長,我放心,我會好好完成先人的遺願,還有宮山,我一定不會放棄他,我會好好地照顧他。」
族長臉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又側頭看著蘇柏,蘇柏有些蒙,但被岳青推了一把,他的身子不由自主地來到族長的床邊,族長看著他,嘴巴微張,擠出一個字來:「驅……」
蘇柏腦子一轉,馬上想到了:「族長是想說驅魔曲?」
族長點點頭,再想開口,已經有一口氣提不上來,蘇柏見狀,只想安慰族長,胡亂說道:「族長放心,驅魔曲和笛子我都好好地收著,我一定不會弄丟的,畢竟那是素素留給我的。」
族長的眼睛卻眨了一下,蘇柏不解:「不止要好好收著?」
族長就微微笑了一下,宮巖只覺得自己握住的那隻手瞬間沒有了力氣,馬上就要從自己的掌心裡滑下去,他握住,再看族長,他雙眼緩緩閉上,嘴角含笑,氣息頓無……
站在身邊的幾位長者已經抹起眼淚來,宮巖歎息一聲:「您走好。」
蘇柏倒抽了一口冷氣,又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在自己眼前消失,蘇柏抹了一把眼淚,靜靜地退到一邊,又與崔穎等人走了出去,現在,是宮氏族人們的時間。
院子裡,宮山正蹲在角落裡,手裡拿著一根小樹枝,屁股撅起來,在那裡撥弄著什麼,崔穎走過去:「宮山,你在做什麼?」
「我在戳那個壞蟲子。」宮山的聲音像個孩童一般,他抬起頭來:「那個蟲子真醜,身上還有黑色的殼。」
「這裡哪有什麼蟲子。」崔穎耐著性子勸說道:「宮山,你去看看族長吧。」
宮山像沒有聽到一般,只是拿著棍子戳著那個地方:「壞蟲子,壞蟲子……」
白墨軒心裡一動:「宮山,壞蟲子叫什麼名字,是哪種蟲?」
「他叫……」宮山抬起頭來,臉上現出迷惑的樣子:「他有名字,他叫……我怎麼想不起來了……」
宮山的五官都扭成一團,他雙手抱著自己的腦袋,十分痛苦地模樣,鼻涕和眼淚又噴了出來,樣子實在是不堪入目,崔穎歎息一聲,掏出紙巾,替他抹去臉上的髒東西,回頭看著白墨軒:「你到底想問什麼?」
「壞蟲子,身上還有黑色的殼,聽著怎麼那麼像面具男?」白墨軒說道:「最重要的是,蟲子還有自己的名字。」
小山明白過來了:「你是想說,宮山搞不好知道了面具男的名字?」
「這只是我的感覺而已。」白墨軒說道:「不如,試一下?」
崔穎點頭,她靠近了宮山,又從口袋裡掏出一塊糖:「宮山,乖,這個給你,你能告訴姐姐,壞蟲子姓什麼嗎?你看,我叫崔穎,所以我姓崔,那麼,這個你不喜歡的蟲子叫什麼?」
宮山接過糖,先迫不及待地打開吃,他搖頭晃腦地說道:「他叫柳常輕。」
「什麼?」崔穎再想問得仔細一些,宮山卻再也不肯說了,只是指著自己的肚子:「壞蟲子的名字寫在肚子上……」
蘇柏不得不對白墨軒服氣了:「這樣你都能夠聯想到一塊,不過面具男還真是害人不淺的蟲子。」
崔穎站起身來:「姓柳是不用懷疑了,可惜名字宮山講得不清楚,無法確定是哪兩個字,我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這要看對方的動靜如何了,如果他們還不死心留在這裡,我們也只有僵持下去,直至送走他們為止。」小山雙手抱在胸前:「他們有好幾個人被機關所傷,這已經在一定程度上扼制住他們的行動了。」
「是,我已經命令下去,讓老弱婦人留在這裡。」宮巖已經打起精神來,重新走了出來:「幾位長者會安排好族長的後事,我會帶著年輕一輩與你們共肩戰鬥。」
「我們已經擾蛇,對方未必上當。」白墨軒說道:「現在能夠讓他們感興趣的恐怕只有蘇柏了,宮山已經告訴面具男,只有族長與蘇柏知道十二條龍脈的地圖,不如,放風出去,族長已經過世,族長的後事就讓他們看到得了,他們自然會把重心放在蘇柏身上。」
蘇柏抹了一把汗:「你們這是要犧牲我?」
「怕什麼,我們會保護你的,因為你的大無畏精神,對方恐怕一時半會都不會再海底撈針了,宮巖他們可以重新佈置,讓這裡更堅不可摧。」崔穎大大咧咧地說道:「你的犧牲與付出,大家一定不會忘記的。」
宮巖顯然十分滿意這樣的計劃,發生了這一系列的事情,能夠有時間喘息一陣子再好不過了,蘇柏早就知道自己是充當炮灰的份,扭捏了一陣子,也無可奈何地答應下來,宮巖說道:「依照我們的規矩,是要舉辦水葬的,不妨動靜大一些?」
「自然好。」崔穎說道。
提到族長的後事,宮巖的情緒又降到冰點:「突然覺得有點孤單的感覺,以前有什麼事情總有族長和素素擋在前面,那時候我還意識不到責任的重大,可是從今天開始,我必須挑起這一切了。」
小山說道:「人都有成長的過程,從現在開始,還不晚。」
當下眾人就決定將族長的水葬儀式弄得正式公開一些,甚至在火化的那一天,刻意選擇在空曠的地上,濃煙滾滾而起,料想那些人也會注意到,在這個過程中,小山不停地來回走動,打量著四周,終於發現在附近的山頂上,有幾個可疑的人影:「蛇果然動了。」
「這就好。」白墨軒說道:「就怕我們做戲,卻連看戲的人也沒有。」
族長的屍體被火化後,骨灰被盛在一個白瓷的容器裡,由宮巖抱在懷中,宮山也來了,被年長者拽著,他心智完全迷失,根本不知道眼前是在火化曾經最疼愛他們的人,他不時伸手去觸碰崔穎:「甜甜,我要甜甜……」
崔穎掏出一顆糖,現在這場合,畢竟要肅靜一些,她剛將糖放到宮山的手上,就聽到宮山看向自己的身後,嘴裡喃喃念道:「壞蟲子,壞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