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感到身後有人用手指戳我。
一下,兩下,三下。
好熟悉的戳法。
雖說宮彩彩站的位置也能戳到我後背,但是她可沒有這麼大膽子,就算硬著頭皮戳一下,也會立即向我道歉。
對於特別熟悉的人(比如我老爸),憑腳步聲就能確認對方的身份,對於這種勻速的手指戳擊,我的身體也熟悉的不得了。
不是小芹還能有誰啊!升旗儀式站在我後面的時候這麼戳過我,在早點鋪希望我幫她買包子的時候這麼戳過我,你在玩戳戳樂啊!總有一天我也要對你戳回去啊!
小芹不知何時走到了我的背後,宮彩彩頓時如同老鼠見了貓(或者兔子見了劍齒虎)一樣,臉色慘白地逃到遠處去了。
不知為何,我特別喜歡小芹今天的打扮。
小芹並無任何裝飾的短髮上面,戴了一頂草帽。
並不像海賊王路飛那麼誇張,只是帽簷很短,看上去很q,款式更像是短禮帽的草帽。
陽光被草帽遮住,形成了陰影打在她臉上,讓她白皙的臉上下明暗有界。
大概是陽光的作用,曬在小芹臉蛋上的陽光,讓她兩腮紅撲撲的。
彷彿昨晚夢見了什麼好事一樣,嘴唇微笑著抿起來,形成一個向上的圓弧。
因為班長囑咐全班同學都穿班服,所以小芹也穿了那件白色t恤班服。
倒不是她有多聽班長的話,而是她知道我一定會穿班服,所以她也跟著穿的話,就有類似「情侶衫」的效果。
雖然40來人都是這件t恤,不可能都是情侶吧……
可以預見的,班長和宮彩彩,穿起來胸部都顯緊繃的修身t恤,在小芹身上卻服服帖帖,如清風拂過的平原綠地。
翻譯成漢語,就是幾乎沒有胸部的意思。
我倒覺得自然點好,如果小芹為了凸顯出胸部,非要穿一些帶填充物的文胸的話,我反倒不喜歡。
讓我感到驚奇的是,小芹今天穿了一條牛仔褲。
自從來二十八中上學以後,小芹就極少穿褲子(第一天就是穿裙子報道),除非是穿學校規定的校服褲。
牛仔褲之類更是絕少出現,如果我沒記錯的話,小芹一次也沒有在我面前穿過吧?
但是不做鄰居,分別三年之後的第一次見面(也就是預想中的決鬥),小芹就是穿著一條現在這個顏色的牛仔褲,來向我表白的。
明明才過去一個學期,卻恍如隔世,這幾個月發生的事情也太多了!
我從沒想過,自己會有些懷念小芹的牛仔褲,難道我是「戀牛仔褲癖」嗎?
儘管小芹腿部的曲線也很圓滑優美,但是並沒有班長穿牛仔褲那樣,像模特一般驚艷,可我居然對著小芹的牛仔褲看了那麼久……
「弄髒新買的牛仔褲的話,媽媽會罵我的……」
當時仍然被我固執地認為是男孩的小芹,曾經因為不好意思跪下道歉,而對我說過這樣的話。
那句話的回音似乎還飄蕩在我的腦海裡。
時過境遷,小芹在自己的「苦修」之下,越來越像女孩,也對我越來越妥協,至今為止別說是跪著道歉,就算是讓她跪著做其他事情,她估計也會照辦。
但是這不是我心目中的小霸王啊!這不是我一生的對手啊!曾經強大無比,不可一世的那個傢伙,你到哪兒去了啊?
並不是小芹對我不夠好,而是我總覺得,她用自己的方式,一刀一刀地把那個跟我一起度過童年的傢伙,給肢解凌遲掉了。
同時也永遠剝奪了,我堂堂正正地打敗小霸王的機會。
我此時才發現,我原打算是和小霸王做朋友的。
打敗他,至少和他達到同等的強度,讓他對我刮目相看,說一句「你也很強」之類的話。
說句中二一點的形容,無論對我還是對於小霸王,對方都將是值得在戰鬥中托付後背的朋友。
然而這個構想卻無情地破滅了。
來自無可防守的地方的進攻,讓小霸王倒下了。
而如同蟬蛻一般,從小霸王風乾的軀體內部,新生的小芹站了起來,睜開湖水一樣的大眼睛,抖落小霸王留在自己肩頭的殘屑。
我仍然難以將小霸王和小芹合而為一,在我看來,他們更像是轉世的關係。
不止一次,當小芹使用過度女性化的語調,做出過度女性化的行為的時候,我都幾乎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使勁搖晃,問她童年那個人去了哪裡,為什麼你越來越不像他。
我知道我的想法很可笑,我知道這不是小芹的錯,錯的一開始就是我,可是從內心深處,我仍然懷念,那個並不完美,也難稱愉快的童年。
留在我模糊記憶裡的,雖然模糊卻印象最為強烈的,是小霸王把我踢進土坑,然後轉身跑開的背影。
我多想高高躍起,一把將他拉下來,讓他也嘗嘗土坑底下嗆人的灰塵啊!
結果被我拉下來的,只有楚楚可憐,希望我能分一點愛給她,允許她一直陪在我身邊的小芹。
小霸王戰勝我以後就逃進了虛無,我無從尋找,他留在小芹身上的痕跡,也隨著時光,漸次剝落消失。
我喜歡小芹穿較為中性的牛仔褲,我喜歡她的草帽把水靈靈的眼睛遮在陰影裡,因為這樣熟悉而又陌生的小芹,我看著她,彷彿通過她的身體,看到了她的前世。
誒?本來是挺高興的大家一起出去野遊,我怎麼突然傷感起來了?
而且為什麼小芹穿得越中性我越喜歡她啊!難道我的內心深處有搞基傾向?難道我在這個世界上最愛的人,其實是小霸王嗎!
尼瑪這也太坑爹了!我居然會受艾淑喬影響,對自己進行了一段心理分析,而且精神病方信曾經說我最愛的人可能會死……倒真的應了他的預言:小霸王已經在小芹身上死透了啊!
「葉麟同學,你怎麼了?」
見我看著她,呆了半晌沒有說話,小芹側傾著頭,納悶地問道。
「難道是肚子餓了嗎?我有帶愛心便當喔!」小芹指了指自己手提的船型帆布包,「呆會上了車就給葉麟同學吃吧!」
啊,為什麼要不合時宜地,腦補小霸王給我做`愛心便當的畫面啊!我一定是壞掉了!因為長期和彭透斯這個基佬在一起,所以壞掉了啊!
所以從另一個方面來說,我反而要慶幸小霸王是女孩嗎?否則說不定我就要義無反顧地踏上搞基的道路?難道那一天在大樹下的決鬥,我是本打算先打他個滿臉花,然後再解衣脫褲爆他菊花,這樣的節奏?
不對不對,我已經混亂了,都怪小芹,她的性別認知障礙沒有治好,倒是把我也傳染得夠嗆,我都有點分不清,自己到底希望小芹是男孩還是女孩了。
小芹今天並沒有走常規路線,不知道是從哪個方位走過來的,也不知道走過來的時候到底使用了凌波微步還是武當梯雲縱,竟然不知不覺就移動到了我身邊。
牛十力發現小芹突然出現在人群中,他和我一樣吃驚。
「誒?小芹是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沒看見……」
剛到不久的曹公公也拱手施禮道:「師母大駕光臨,弟子有失遠迎,千萬恕罪啊!」
雖然曹公公叫我師傅人人皆知,他公開稱小芹為「師母」,暗指小芹是我的女朋友,但是大家從來都是把曹公公說的話當成放屁,所以沒多少人相信,只認為我和小芹是青梅竹馬的關係。
仍然不敢和同齡男性對話的小芹,直往我背後躲,她抿著小嘴、微蹙眉頭的警惕樣子,讓人不由得生出一種保護弱者的責任感來。
雖然小芹一點也不弱,大概比我還強吧……
牛十力昨天在班長的委任下,購置了不少塊莖類食材,還有一些戶外可能會用到的藥品,今天他來到集合點以後就心情大好,此時對我和小芹說道:
「小芹今天打扮得很健康活力啊!完全不像體弱多病的人嘛!」
話音未落,小芹就以手扶額,腳步不穩,做陽光太毒,自己即將中暑的模樣。
我一邊在心裡慨歎小霸王的逝去,一邊遞給小芹一隻胳膊。
小芹心懷感激地扶住了這只胳膊,在同學面前,並沒有跟我表示出特別的親近,繼續做她的半地下女友。
之後又有一些同學陸陸續續地前來,我看了看左碗上的手錶,接近8:20了。
突然有一輛麵包車停在站台旁邊,車門拉開之後,一個身材微胖的男人跳了出來,並且從車裡拽出了幾箱冷凍牛羊肉。
「表哥,你小心點!摔壞了的話,我到山上去吃什麼啊!」
大喇叭的聲音從麵包車裡傳來,她「嗨呦」一聲,從皮質座椅上站起來,然後扶著身邊的一個長發過肩,留著斜劉海,眼神憂鬱,面色蒼白的女生,慢慢地走下了車。
還能有誰呢?不就是沒事殺自己,有事殺別人,讓所有人都頭疼不已,無視校規以及一切人間法律,討厭男人喜歡女人的,初二(3)班謎之文藝委員,莊妮大人嗎!
剛才班長讓大家肅靜,清點人數的時候,大家覺得正值暑假,而且不是在教室而是在戶外,所以只是稍微降低了音量,仍然嘰嘰喳喳地在下面交談。
至於於老師這個毫無靈魂工程師氣場班主任,大家跟他開過一次「老師好」的玩笑以後,幾乎就認為他不存在,凡事都請教班長,和向班長報告,於老師也樂得如此。
但是此時莊妮尊駕降臨,傳說中擁有黑暗血統的她,用滿是虛無的眼神在前面一掃,所過之處,立即鴉雀無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