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在一生中總要有個宿敵的。
至少今年14歲的我如此確信著。
說起我的宿敵,應該就是鄰居家的小孩,綽號叫「小霸王」的那個吧。
說出來有點不好意思,其實我從小一直被他欺負。
雖然他跟我同歲,卻一直長得比我高,差距最大的時候足足高我一頭。
他總是三拳兩腳就把我打翻在地,然後獰笑著搶走我手裡的寶貝。
這些年來我被搶走的寶貝清單如下:
零食、氣球、漫畫書、水槍、警察大蓋帽、變形機器人玩具共計25個……
除了搶我的東西以外,他用來欺負我的招數還有很多,比如:
把專心釣魚的我踢下河,趁我坐下的時候突然把椅子抽走,對掉入陷坑的我吐口水,逼我吃撒了辣椒粉的麵包,把螃蟹從我的後脖領裡塞進去……
總而言之,我在他手底下受的苦難一言難盡,在我幼小的心靈裡,他一度是比哥斯拉還恐怖的存在。
我今年已經初二了,明年就是初三,無論如何,都想在上高中之前,跟小霸王來個了斷。
不然,我終生都會留下心理陰影。
所以,三天前我給他寄去了挑戰信。
雖然大雜院拆遷之後我們不再是鄰居了,但是他家和我家仍然在一個城區,坐地鐵的話只要兩站。
挑戰信想必已經收到了吧。
我約他出來決鬥,單對單,輸的人要跪在贏家腳下磕頭認錯,還要把搶去的玩具都還回來。
當然了,其實我這兒沒有從他那裡搶來的玩具——不過正義必勝不是嗎?
決鬥的地點就定在鍋爐廠後面的空曠草坪上,時間是早9點,沒人打擾的時間。
我特意挑了一個離他家比較近的決鬥地點,這樣他輸了的話,回去取玩具也比較近。
不要誤會,我都14歲了已經不喜歡玩機器人玩具了,但是拿回這些玩具是對我實力和勇氣的證明——再說擎天柱大哥一定也想我了。
說起來,我已經三年都沒見過小霸王了。
我記得,他跟我一樣在單親家庭裡長大,我雖然不喜歡他,但是對他的媽媽——任阿姨卻印象不錯。
因為任阿姨非常年輕漂亮(因為太年輕了,不像是阿姨,更像是姐姐輩的),是不少青春少男心中憧憬的偶像,而且有她在場的話,小霸王不敢當著媽媽的面欺負我。
英姿颯爽的任阿姨還是國際級的散打冠軍,也難怪小霸王這麼厲害。
相比之下,我老爸只是一個眼睛宅男,開了個淘寶網店專賣各種和諧物,超丟臉的。
不知道小霸王這三年來過得如何,我和他的身高不會再拉大了吧?
我和他的最後一次交鋒在三年前的冬天,當時天上正飄著大大的雪花,讓我印象深刻,因為什麼原因打起來反倒忘記了。
那時我的身高已經幾乎要趕上小霸王了,而且為了打敗他,我一直在秘密特訓,胳膊上的肌肉略有小成。
所以我決定不再忍耐,而是奮起一搏。
他無數次用他的罪惡鐵拳把我變成熊貓,所以我出拳也是衝著他的眼睛去的。
但是我的拳頭只擦過他的下巴,沒能碰到他的臉。
他臉上現出「長能耐了啊你小子」的嘲弄表情,然後一腳踢在我的肚子上,讓我趴在地上動彈不得。
真該死,我忘了防禦他的腿,就算是身高接近了,他的腿也一直比我長好多(遺傳了老爸的短腿真是對不起啊!)。
奇怪的是,他打倒我以後沒有像往常一樣向我身上吐口水,也沒有大步走開,反而帶著一點寂寞的語調說:
「這裡要拆遷了,大家都會搬走,我家要搬到城西的紅樓北街去,以後就不能常常見面了……」
跟我說這個幹什麼?你就要帶著我的25個機器人遠走高飛了,真是可喜可賀啊!
「總覺得,還沒跟你打夠的樣子……」
還不夠?你從我這搶走的戰利品還不夠多嗎?擎天柱大哥都被你搶走了欸!為什麼還帶著寂寞的語氣?你對於不能繼續天天欺負我感到很遺憾嗎?
還是說……我突然渾身一顫。
還是說你視我為宿敵嗎?就像我視你為宿敵一樣?
我以跪趴在地的姿勢抬起頭,漫天雪花中,小霸王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因為逆著斜射而下的太陽光,我看不清他的臉。
「以後再見吧,葉麟(這是他第一次念對我的名字,以前他都是故意發音成「野驢」之類難聽的外號),我會替你保管那些機器人……等你覺得有把握戰勝我的時候,再來向我挑戰吧。」
他丟下一頁事先寫好的新家庭住址,我抓在手裡,狠狠地瞪著那些墨跡。
不得不承認:他的字寫的還蠻工整的。
此後的三年裡,我變本加厲地訓練自己,可以說到了慘無人道的程度。
仰臥起坐,俯臥撐,引體向上,從只能做十個練到做一百個、二百個。
每天都繞著冬山湖跑三圈,腳脖子上還綁著5斤重的沙袋,後來又加到10斤。
至於買拳擊雜誌在課堂上偷看之類的,省略不提。
總之別的孩子在吃飯的時候我在鍛煉,他們在睡覺的時候我也在鍛煉。
我不成為一名武術家的話,那簡直沒天理了。
即使如此,我也沒有100%的把握能戰勝小霸王。
畢竟他媽媽任阿姨是真材實料的散打冠軍,他一定學到了密不外傳的訓練方法,說不定還有一兩招必殺技。
但即使如此,我也一定要向他挑戰!
如果對恐懼低頭的話,就不配做一個勇敢的男子漢!
就算這次輸了,我也會接著挑戰下去,一年一次!直到我贏回擎天柱大哥為止!
對了,之前我說過,像我這個年紀的男人,已經不喜歡機器人玩具了是吧?千萬不要以為我只是為了玩具才這麼執著的!
等到要寫信給小霸王約定決鬥的時候,我才想起來,我不知道小霸王的全名是什麼。
只知道他和任阿姨一樣都姓任,既然如此,我就把他之前留下的地址抄在信封上,然後在「收信人」那一欄裡寫下「任我行」這個我覺得跟他很配的名字。
由於我不想任阿姨看到信封以後笑話自己,就沒在信封上署自己的真名,而是代之以「正義使者」這四個字。
小霸王收到這封信以後,一定會知道我是寫給他的。
他一直都是欺凌正義使者的邪惡大魔王。
我和他是一生一世的宿敵。
竟然起霧了。
現在是初春季節,我在絨衣外面套著史泰龍穿過的那種拳擊運動衫和運動褲,仍然覺得有些寒意。
為了不讓肌肉僵硬起來,我作勢打出幾個刺拳,決鬥前的準備活動也是很重要的。
草坪上一個人也沒有,我看了看表:8點50分整,我早來了半小時,並且已經等了20分鐘。
小霸王應該不會是故意遲到的人,為了讓他更容易找到我,我站到最大的一棵老榕樹下面,繼續做刺拳練習。
這樣一來就算霧氣更濃起來,我也比較顯眼。
大概又過了5分鐘,我聽見遠處傳來腳步聲。
運動鞋踩在草地上發出的,綿軟的腳步聲。
有些匆忙,有些急切,好像還有點猶豫。
哼,小霸王,時隔三年,難道你害怕了嗎?
事實上我的全身也開始不受控制地發抖,一定是天氣寒冷的緣故。
我不會輸的!絕不會再輸給你!
就算是逼不得已使用一些男子漢之間的禁招,例如踢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