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記起來了,那是自小教她媚術的嬤嬤,只是她已經死了,就死在自己的面前,她膽小怯弱,她躲在草叢裡沒有出來,是她害死了嬤嬤,親眼看著老嬤嬤血流成河,看著她對著自己微笑,臨死的時候還在笑,笑著對她說,六六,沒有人注定是孤身一人,到外面去,外面的世界很大,你一定會找到需要你的人。舒虺璩酉是啊,她就是這樣活下去的,因為她想替一生都未離開過巫族的老嬤嬤看看外面的世界,聞聞外面的花香。
珊瑚,我需要你,為了我活下去。誰需要她,這個聲音為何她會覺得熟悉,覺得溫暖,還有人需要她麼,有人在等她麼?她以為她是不應該活下去的,她以為她不再被人需要。
模模糊糊的睜開眸子,感覺有人捧著她的手,有什麼柔軟溫暖的東西埋在她的手心裡,灼熱的液體一滴一滴的打在手心,燙的好似要將她心底的寒意盡數驅散,她這一生都未見過男子落淚,可是有那麼一個男人哭得毫無形象,甚至可以說是嚎啕大哭,卻只是為了求她活下去。那一聲聲破碎哽塞甚至沙啞刺耳的嗓音聽在耳底那一瞬間便觸及到了心底的最深處,是什麼東西捏著她的心臟,不疼卻暖熱的讓她心底泛酸,眼眶莫名一紅。那個人是詩君崎,是詩家最優秀的兒子,是縱橫商場,肆意人生的詩家二少,而她不過個一無所有背負著夜妾枷鎖一生無法解脫的女人,她甚至連可以給,可以輸的東西都沒有,這樣值得麼,怎麼會有這麼傻的人,這個男人要什麼樣的女子沒有,卻偏偏為了一個滿身傷痕的她累至如此狼狽的地步。
珊瑚的手動了動,詩君崎幾乎立馬抬起頭顱,本該溫軟俊逸的眉目此刻滿是疲憊和狼狽,雙頰瘦削可以顴骨,薄唇乾涸破裂,臉上儘是青色的鬍渣,這與印象裡風度翩翩,溫軟如玉的二少相去甚遠,似乎還沒有反應珊瑚醒過來的事實,就那樣愣愣的看著。
珊瑚的心一下子就軟了,微微側過眸子似乎不忍再細看,「詩君崎,我想活下去,讓我活下去好不好……」女子低低的嗓音破碎而又哽塞,那樣小心翼翼的說出,好似生怕自己話音重了便成了一種無法達成的奢望。
詩君崎眼眸微微瞇起,直直的看著那女子臉上的神情,「好……」單單一個字好似費勁了他所有的氣力,珊瑚,只要你想要,我如何能夠不給,只怕自己不能多給一點,再多給一點。這麼多日幾乎絕望無助的堅持好似有了結果,他等了這麼久不過是為了這麼一句話,這樣就夠了。
「我餓了……」珊瑚軟軟一笑,這便是他所求麼,明明是自己的事情,卻好似成了他心底唯一的希冀一樣,低低的嗓音像是要將詩君崎眼底那麼深的擔憂和疼痛抹去一樣,她也可以活下去麼,乾淨美好,她可以不是孤身一人麼,真的可以麼。
詩君崎先是一愣轉而露出一抹狂喜的表情,捲起袖角擦拭著眼角的淚水,「好,好,我立馬去準備。」
詩君崎慌慌忙忙的起身,幾乎是踉蹌的出內室,跌跌撞撞幾次都差點不支的跌倒在地。珊瑚臉上滑過一次灼熱,等到意識到驀然心中一驚,她以為她的淚水當年就已經流盡了,她以為她此生都不會再流一滴眼淚,原來,只是沒有可以落淚之人而已……若是可以的話,那就試試吧,畢竟她是如此的孤寂,如此的冷,冷到貪戀著那份灼熱的暖,冷到已經堅守不住自己的心。
詩君崎回來的很快,似乎換了衣裳,也稍微整理了下,臉上的鬍渣雖然不見了,可是眼底的疲倦卻是如何也遮掩不住。手裡端著滾熱的粥水,對著珊瑚露出一抹淺淺的笑意。15174024
因為許久未進食,也不能吃有味道的東西,那粥水什麼都沒有放,珊瑚抿了一口只覺得淡然無味微微蹙了眉目,卻見詩君崎滿眼期待的模樣,瞇著眸子嚥了下去,她吃的極慢,饒是如此在吃了幾口之後又開始小口嘔吐起來。嘔的只泛酸水,渾身酥軟方才好受一些。微微測過眸子便對上詩君崎擔憂疼惜的神情,那樣深,深及肺腑。
「我還想吃……」珊瑚微微勾了勾唇,好似為了顯示自己沒事一樣,她已經很久沒有嘗試過被人疼惜,有人擔憂的滋味了,哪怕是苦澀的,她也覺得甘之如飴。11fsk。
「珊瑚,我……」詩君崎握著勺子的大手卻是顫抖的厲害,這幾日都是如此,他喂的怕了,卻又不敢不喂,每次喂珊瑚吃東西的時候他都覺得有把刀在凌遲著他的心臟。
「吐著吐著就習慣了,只是味道不好吃。」珊瑚風淡雲輕的開口,好似並不在意一樣,即便詩君崎什麼也不說,她也知曉她這幾日的情況有多麼的糟糕,而她與詩君崎不過相識不到一月,她究竟將如此一個叱吒風雲的男子折騰到哪種地步。
「我陪你吃。」詩君崎吃一口然後再喂珊瑚一口,兩人都絕口不提先前珊瑚昏迷不醒的時候,也不提她厭食的毛病,好似這些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詩君崎還是詩君崎,珊瑚還是珊瑚。
「好……」珊瑚低低應了聲,明明是曖昧親暱的動作,可是在他們兩個狼狽不堪的人做起來卻是那樣的動人心弦。小蠻本來想要看看珊瑚,可是在推門的瞬間見到那一幕又緩緩的合上,二少廢了那麼多的心思總算是沒有白費。
因為珊瑚的甦醒,二人的行程便耽擱了下來,珊瑚身子孱弱也不適合日夜趕路,先前的幾日只能吃那些沒有味道的流食,因為有詩君崎陪著,那索然無味難以下嚥的粘稠之物似乎也變成了美味的東西,珊瑚吃了吐,吐了吃,經過好幾日的調養終於慢慢能夠吃下些東西不再嘔吐。只是身子依舊瘦的看不到半點的肉,不過這已經夠詩君崎高興好幾日,至少她再不是那樣了無聲息的躺在那裡。
詩君崎最後是累得昏倒在珊瑚的床畔,手心還端著碗,小蠻既是心疼又是無奈,知曉二少離不開這間屋子,便讓人將詩君崎搬到了軟榻上,珊瑚看到詩君崎那高大的身子蜷縮在軟榻上頓時覺得有些心疼。看來她終究不如自己想的那樣心狠,又或許詩君崎比她所見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執著,經得起歲月變更,經得起時光冗染。
小蠻見珊瑚一臉若有所思的模樣心底到底是向著自家的主子,一邊替詩君崎蓋好被子一邊低低的開口,「你若是當真心疼的話就好好活下去,別讓二少如此擔心。」
「他……怎麼樣?」珊瑚遲疑了片刻之後緩緩的開口。
小蠻聞言臉色倒是緩和了幾分,她這幾日就沒有見過這女子開口,二少對她如此掏心挖肺,她還以為這個女人當真如此心狠冷情,二少待她如此好,她竟然能夠完全漠視,直到二少累到昏迷過去,她還能夠不管不顧,「死不了,只是累到極致了而已,我不是二少,可不會憐香惜玉,你若再來這麼一次,還不如乾脆點一刀殺了二少,別讓他陪著你這麼痛苦,珊瑚,那樣做太狠了。」
珊瑚斂著眸子,低低的嗓音軟軟的響起,「我沒有想到……」
「你自是想不到,珊瑚,做人不能太自私了,你可知曉二少是多麼驕傲的人,以往除了三小姐,二少何曾未他人放低過半分的身段,如今卻為了一個沒心沒肺的你掏心掏肺,珊瑚,你誰也不相信,誰也不願意靠近,若是如此,你便給二少一個痛快,就當我求你,別在折騰他了。」小蠻目光落在詩君崎的身上,「我自小跟在二少身邊,我曾未見過二少那樣心灰意冷,那樣肝腸寸斷的模樣,好似只要你走了,便將他的心,他的血肉一併剜走了,你是沒有看到,那樣的二少太讓人心疼了,就算是鐵打的心也該動了。」
小蠻微微瞇起眸子似乎想到那幾日的二少,就那樣不動不吃的守在珊瑚的床邊,背影蕭條,神情孤寂,好似失了全世界一樣,那樣孤孤單單的坐著守著,連眼睛都不敢眨一下,那樣小心翼翼,那樣視若珍寶,好似那個女子就是他的心肝,他的命。需要小心呵護,精心侍奉。
「對不起……」珊瑚頓了頓低低的開口,一閉上眼睛就想到那夜裡醒來那個男子捧著她的手哭得撕心裂肺,那麼驕傲的詩君崎,只怕從來不知道淚水是什麼滋味,軟弱是什麼東西,可是卻為了她幾乎腸穿肚爛而亡。記記成叢己。
「這句話若是對我說我便受了,若是對二少那便免了,他是心甘情願的,你若是說這三個字還不如什麼都不說,他未必想聽,聽了也會太殘忍了。」小蠻低低的開口,「珊瑚,二少他是認真的,只要有心的人都感覺得到。哪怕你再是鐵石心腸,請不要再傷害他了。珊瑚,你不要在逼他,欺負他了。」
小蠻走後,珊瑚怔怔的看著詩君崎熟睡的面容,哪怕是熟睡著也是眉目緊蹙,他究竟是承載了多少,只是這樣真的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