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月明,風冷。
樊陽穿行在密林之間,他的身影飄忽不定,如同鬼魅一般。在此時的天穹派,單論修為,他足以排入前三十名。如果不算那些寄居於天穹派的高手,他足以躋身前十。無論在震旦的任何角落,元嬰修士都是一個令人仰視的存在。
大半夜的奔襲,除了殺了兩隻不知死活的野獸之外,樊陽並沒有發現任何有用的東西,彷彿那個光明衛已經放棄了這片土地。不會在此地再搭建任何傳送陣了。想到這裡,樊陽似乎沒有得到任何心裡的安慰,反倒是越發的不安,因為疑問越來越大。無論從任何角度來看,當時的光明衛都不應該將他們引到那座傳送陣去。更不應該在戰局尚在僵持之時主動放棄那座傳送法陣。他有種受人愚弄的感覺。
樊陽很少這樣用力的思考問題。他並不是一個笨蛋,只是不習慣如此思考而已。不過當他靜心去想,仍能發現這其中所蘊含的不同尋常之處。他停下腳步,站在一棵大樹之下,舉頭看向天空。透過斑斑點點的樹影,他看到了殘缺不全的月亮。
風不時搖曳著枝椏,月影時疏時密,時而從這邊出現,時而從那邊出現,樊陽彷彿看癡了一般。也就在此時,他腦中突然閃過一道靈光,他似乎看到了一個能夠解釋所有事件的理由。
「如果星宮有意讓我們把注意力擊中在這裡,這無疑對他們真正要佈陣的地點是絕佳的隱藏。」
樊陽感覺後背發寒,也許,此時此刻,星宮那群毫無生命力的活死人正在一處人跡罕至的峽谷賣力地搭建著傳送法陣。而自己仍然傻傻地在人家畫好的圈裡無休止地旋轉著。直到那如潮水一般的星宮大軍撲面而來,方才悔之晚矣。
樊陽努力搖頭,將那個可怕的念頭壓了下來。他明白自己要做什麼,現在最重要的是要通知穆武等人將搜索的範圍擴大,或者壓根便離開這片山林,將眼光投向更遠的地方。
他向來的方向飛了五六丈,又落了下來。思索片刻之後,他改變了主意。因為他沒有充分的理由說服穆武等人。他明白潛龍培養出的修士是一群什麼樣的人,刻板,堅韌,毫無靈活性可言。
樊陽決定自己做這件事情,他將一塊地圖鋪在大樹下,藉著斑駁的月影仔細分析風暴洋附近的地形。他不得不承認,之前星宮搭建傳送法陣的地方的確非常隱秘。除了那塊地方,他似乎找不到更隱秘的地點。
在地圖上畫下幾處可能搭建傳送陣的地點後,樊陽便匆匆動身了。這幾處地點距離他所在的地方極遠,來回往返兩三千里,對於他這樣的修士,也不是一段輕鬆的路程。
……
公孫龍站在幾乎被燒成廢墟的宮殿旁,內心宛如被放在火上炙烤。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傻子,被別人牽著鼻子走。白沙嶼的戰事很快就結束了,但是駐防那座小島的一百多個戰修卻幾乎被殺了乾淨,算上攻島損失的二十人,他幾乎在兩天之間損失了一百五十名訓練有素的戰修。
每個修士,對於一個王國而言,都是寶貴的。能夠修行的人本就有限,能夠供養修行者的資源也是有限的,而消耗了寶貴供給的戰修輕易被殺死,這讓他無法接受。
此時,從大殿的廢墟之中走來一個長身玉立的修士,正是銀沙的太子公孫行。自從明月台以後,他在銀沙的地位也遠不如前,這和在明月台損失了幾個國師有很大關係。公孫行之所以還沒有被拿下來就是因為他的接替者還不夠強悍。他可以肯定,如果自己家族之中,有一位嫡出的兄弟能夠修到元嬰修為,那自己的命運就如同這破敗的宮殿一般悲催。
公孫行當然注意到了父親鐵青的臉色,但是他仍然主動說話,「父親大人,金沙的使節來訪過,傳達了他們要協助我們抵抗星宮的善意。」
公孫龍彷彿沒聽到一般。
公孫行重複了一遍,聲音更大。
公孫龍輕輕地哼了一聲,眼光落在兒子身上,冷冰冰地說道:「你是如何回答他們的?」
公孫行老實地說道:「兒臣謹遵父親的旨意,在你離開之時,代父主事。故而我請求他們協助。同意駐守在星羅海以南的守軍放金沙的軍隊進來。金沙大軍此時已經聚集在了小魚島的附近,方圓五百里的範圍內。」
公孫龍走到兒子面前,用手抓住了他的衣襟,讓自己的臉貼近對方的臉,「你應該告訴他們,這是你們應該做的。而不是用請求的姿態。星宮滅了我們,他們也活不成,對金沙,不用客氣。記住,他們不是我們的恩主,我們之間是相互利用的關係。明白嗎?」
公孫行木訥地點了點頭,不知道自己這件事辦得到底好不好。
公孫龍不理木訥的公孫行,對身旁的傳令官說道:「傳我的命令,讓銀沙所有的戰修都加強戒備。如有情況,第一時間向太子稟報,他現在全權處理星宮那幾個流寇的事情。」
公孫行感覺心中的大石轟然墜地,看起來父親開始重用自己了。如果這件事辦的好,他在家族中的地位必然會再度提升。
……
經過三天沒日沒夜的跋涉,萬俟觀西終於將自己麾下精銳的五千修士從星羅海搬到了小魚島以東五百里的地方。小魚島是一座距離銀沙海岸線不算遠的小島,卻極為的隱蔽,原因是這裡的海水極深,風浪極大,水中也沒有什麼產出,無論漁民和出海的修士都不願來到這片貧瘠之海。
萬俟觀西將自己的營盤擺開,他在等待,等待進攻的號角。隨他一同出征的還有幕僚方不淨。方不淨晃動著山羊鬍,不斷拋動著一枚傳令球,同時盯
著前方那片呼嘯的海水,感慨地說道:「將軍,九公主真的在陛下面前羞辱了你?」
萬俟觀西有氣無力地哼了一聲,說道:「在陛下面前羞辱我又有什麼關係,問題是在其餘三個老不死的面前羞辱我,讓我的臉往哪擱。兀那丫頭真的太可惡了。」
方不淨說道:「將軍說話還是小心點,她可是九公主誒。如果真的如她自己所言,能夠洞悉未來和過去,我們在這裡的談話豈不是都被她看去了。不過我還是挺佩服九公主的。她居然能夠在數千小島中選中這一個,只是不知道那座島上是不是真的有星宮的人。如果我是星宮的主事,也會選擇這裡作為傳送點的。」
萬俟觀西攤開手,百無聊賴地說道:「無所謂了,就算知道又能怎樣。我萬俟觀西就是這樣一個人。」
他指著前方陰雲密佈的天空,說道:「不管那座島上是否有行宮的人我們都要向前衝,等著吧。」
……
小魚島以西三百里處,這裡是一片環形的群島,而金沙的宣威將軍廉思東設伏的地方。他將麾下精銳的五千戰修分作兩翼和中央三部分,散佈在群島的每個角落。這些精銳的戰修將自己身上埋上沙子,或者隱蔽在灌木叢之中,從半空俯視,很難看到這些他們的影子。
對於廉思東,設伏幾乎是他最為擅長的戰法。在四位將軍之中,他長期駐守金沙的北境,也就是和寂滅海接壤的土地。那裡民風剽悍,更有很多從寂滅海上來的奇怪的妖修。如何收住金沙最北邊的堡壘,是廉思東每天都要思考的。
將他安放在小魚島以西設伏,是他能夠想像到的,對自己最合適的安排。在和自己的幕僚談起這件事的時候,大家無不佩服柳曉山的知人善用。同時對這個幾乎是初出茅廬的九公主能有如此見識,頗為驚歎。
此時,廉思東心中最關切的是星宮的戰修究竟有沒有在小魚島上設置法陣。雖然他距離那座小島只有三百里,卻沒敢派斥候去探查一番。畢竟軍令就是軍令。
……
柳曉山同秦時月一起率領五千戰修抵達了小魚島的北岸。這裡距離海中央的小島有三百里。在風暴肆虐的海面上,三百里的距離足夠隔絕一切島上的情況。秦時月握著戰斧,略顯不安地問道:「公主殿下,你能確定那島上真的有星宮的人嗎?」
「當然。他們就在島上。」柳曉山輕鬆地答道。
「就算島上有一個星宮的戰修,這也算你巨大的勝利。不僅在軍中建立的威望,更讓我們這些老不死的佩服。」秦時月旁敲側擊地說道。
柳曉山說道:「你是想說,就怕島上連一個戰修的影子也找不到。到時候不僅我名聲掃地,就連金沙王族在軍中的威信也蕩然無存?」
秦時月尷尬地點了點頭,這確實是他想說的。
「但這不會發生的。」
柳曉山的眼眸中又閃爍起星星點點的光芒。三息之後,她伸手手臂,指向前方,說道:「攻擊的時間到了。給萬俟將軍發信號吧。」
一個傳令兵將一枚雞蛋大小的青銅色橢圓傳令球捏碎,一股藍煙散去,距離這裡千餘里遠的萬俟觀西營地上,方不淨手中一模一樣的傳令球突然爆裂開來,釋放了一股紅煙。
秦時月和萬俟觀西麾下萬餘戰修開始向小魚島衝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