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死二百名武士並沒有花去苦無多長時間,他身體半漂浮在空中,這樣能讓自己的雙足不站在血水之中。他雙眼冷冷地看著對面的鎮尉。而四周的看客們早就鳥獸狀了。
那四個曾經替鎮尉說話的人沒有動,並非他們不願意離去,只因為中年婦人想走之時被苦無生生扯去了一隻手臂。四人認為留下至少可以多活一會兒,沒準這個和尚會給自己一個機會,就像給那些武士一樣。
鎮尉色厲內荏,早就雙股顫顫,幾欲先走了。他強壓震驚,說道:「和尚,就算你有本事,難道你能將這鎮上的人都殺光嗎?」
苦無眼中露出一絲決然,道:「如果他們都罪該一死,殺光又何妨。」
見多識廣的鎮尉徹底被這和尚震驚了,在他自認為豐富的人生經歷之中,從來沒有見過這樣一個嗜殺之人。
「和尚,你到底要什麼?」他戰戰兢兢,卻仍然保持著地方官吏的風度。
苦無冷冷道:「無他,一個公道而已。」
「這件事情與我無關,都是田齊暗中搞的鬼。他看上了陸家那塊地,都是他私下勾結衛士做的,我知道的時候已經晚了。」鎮尉慌不擇言,早就沒了趾高氣昂的態度。
田齊連忙搖頭,道:「大師不要信他的,我田齊只不過是他家的一個傭人而已,表面風光,實際賺的錢財都入了鎮尉的口袋。落入我手的不足十一啊,將能餬口而已。」
那個被撕掉手臂的婦人終於從疼痛之中緩過神來,她喘著粗氣說道:「大師,我坦白,這一切都是鎮尉讓我做的,不過我在家中香燭供奉從來不少,念在小婦家中有老小需要照顧,放我一條生路吧。」
「對啊,大師,冤有頭,債有主,一切罪惡都是鎮尉所為,我只不過貪墨了一點銀錢,實在不行,我將那些錢物拿出,請大師放過小子吧。」成奎一臉至誠,阮青更是跪倒在地上,使勁磕頭,腦門都磕出了一片鮮血。
「你們的罪過本不至於死,無奈方才又亂言作惡,死後會?後會進拔舌地獄,可是讓你們這等只知阿諛的狗活在世上是對勤勉,自律的其他人的一種不公。」
他話音未落,已經出手,速度快的就連陳雲生也沒有看清他到底如何將四人的腦袋摘掉的。血腥氣越發的濃重,讓人有種不寒而慄的感覺。
鎮尉體如篩糠,臉色白的彷彿一張紙,他顫抖著說道:「和尚,你可知道本官背後的靠山是誰嗎?你可知道距離此地不遠,有一處修仙之所,那裡有一位手段高強的修士,他與本官有舊,如果你動我一根寒毛,他必然不會放過你的。」
苦無將手上的包裹打開,將一刻血肉模糊的人頭丟向鎮尉。那鎮尉仗著膽子看了一眼,當即身體爛成一灘泥,他面如死灰道:「你居然殺了他,你居然殺了他,你是惡魔,你是地獄的惡魔。」
苦無淡淡笑道:「能夠將你們繩之以道,就算惡魔,我也做得。」
他走到鎮尉的身邊之時,他的手緩慢地抬起到頭顱的高度。就在此時,遠處被好奇心吸引尚未離開的數十個膽大的看客之中有一人說話了,「大師,佛爺,請慢動手。」
陳雲生甩頭去看,只見一個瘦高的中年人站了出來,他謹慎地說道:「大師,請不要殺了我們的鎮尉大人。如果殺了他,小雨城會亂的,本地之人不能承受混亂和無序。我們也知道鎮尉雖然有這樣那樣的問題,可畢竟是本地的官吏,是最瞭解這座城池的,是,是最清楚什麼是這裡需要的,什麼是這裡不需要的。他若死了,他的繼任者也未必比他好多少。」
苦無抬起頭,伸出手,凌空拍下一掌,空氣中響起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那個說話的人被抽的在空中翻滾了一串跟頭,然後重重跌在地上。
「懦弱也是一宗罪。」
和尚一邊說,一邊一掌削掉一旁心中尚存一絲希望的鎮尉的腦袋。他大袖一揮,鎮尉的死屍跌出馬車,落在地上,鮮血將黃土路殷紅,四週一片死寂,就連看熱鬧的幾十人也散去了。
和尚來到茶館,坐在位子上,為自己倒上一盞茶,平心靜氣地喝下去。
陳雲生看著和尚的眼睛,問道:「敢問大師,對待世間的邪惡可是一視同仁嗎?」
苦無放下茶盞,淡淡說道:「這個自然。」
陳雲生點了點頭,道:「在陳某看來,世間之人作惡的多半是修士,上蒼將修行的天賦賜予某些人,卻讓絕大多數的人無法入道,這從根本上就奠定定了某種不公。你追求絕對的公正又有什麼意義呢?」
「這些我不在意。我只看眼前,只看當下,只看手邊發生的事情。這便是我的佛道」苦無說的很平靜。
陳雲生暗暗點頭,對於這種是非區直分辨的如此清楚的人,心中至少是懷有敬意的。
「我覺得你做得很好,如果讓本姑娘知道那鳥人如此齷齪,也一刀殺之。」柳曉山快言快語。
苦無讚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三人在這死寂的氣氛中又交談了幾句,白日當空,小雨城的主街之上空無一人,四周充斥著濃重的血腥,只有三人在茶館之中對飲,頗有幾分詭異的味道。
和尚飲盡最後一滴茶,看著柳曉山說道:「小姑娘的脾氣對老衲的胃口,我們是一路人,就此別過,他日定有再見之時。」
苦無踏著一地暗紅,飄然離去,柳曉山和陳雲生則沉浸在方纔的一番殺戮之中,久久不能釋懷,直到兩人離開小雨城,踏上向西的路,仍然在議論當天發生的事情。
「就算苦無殺掉所有應該殺之人也不表示小雨城的百姓會過上更好的日子。」陳雲生無奈的說道。
「那又如何?至少該死的人死了。」柳曉山淡淡說道。
陳雲生點頭,「也許苦無行他的佛道之初並不是想要讓善良的人過的更好,只是機械地收割墮落者的頭顱。」
柳曉山道:「人們應該為自己的幸福而努力,並且這樣的幸福不應該建立在他人的痛苦之上。如果有違這個原則,就需要苦無這樣的人出場。我不相信來世的說法,那不過是哄騙世人行善的無聊教條罷了。苦無可以讓作惡的人馬上遭到應有的報應,這才應該是天道。」
陳雲生沒有說話,話題的深度已經遠遠超過他平日所思考的深度。他自問從來沒有害過人,沒有墮入苦無所謂的邪惡之中。可自己每次殺人的理由也並非為了其他人活的更好。從另一個角度而言,他所殺的人大多都該死,都是墮落者,都是苦無口中的惡人。
從這點上說,他反倒是苦無佛道的踐行者,只不過他選擇的範圍更窄,只針對於那些曾經對自己的親人朋友造成傷害的人。他自認為沒有權力論斷所有人的生死,即使那人有罪惡,這點是他與苦無不同的地方。
一個心中有所持,一個平淡的認為自己就是主宰世界的執法者。想明白這些,陳雲生喟然道:「如果苦無自己出問題了,那又有誰來割掉他的腦袋呢?」
柳曉山一愣,搖頭道:「總歸會有人殺死他,就算沒有,時間也會殺死他。沒有萬古不朽之人,這是天道。」
在這點之上,陳雲生和柳曉山可謂殊途同歸,兩人陷入了長久的沉默之中。天空的光逐漸變弱,太陽沿著固有的軌跡在天空消失。
修行對於修士而言像吃飯喝水一樣必不可少,陳雲生開始修煉魂法,他打算盡快掌握影遷這個絕佳的保命之道。多次強大之後的元神讓他修煉魂法事半功倍。
轉眼間過了十天,地上的村鎮由多變少,由少變無,兩人再次期盼前方有人煙的出現。又過了五天,柳曉山興奮地指著地上稀落的小點說道:「看,是村落。」
陳雲生撫了一下由於長時間操舟而有些生疼的太陽穴,緩緩降下穿雲舟。前方確實是一個小村,從天空上看,只有幾十戶人家,此地靠著一跳狹長的丘陵地帶,四周沒有沃土,看樣子這些人都是以打獵為生。
神力峰的經歷讓他們比較願意接近獵戶,陳雲生潛意識裡認為以狩獵為生的人多半會比較豪爽。而前方一片荒原,不知道多久才能遇到人家,所以他決定留在小村夜宿一晚,放鬆一下由於時刻操舟而繃緊的神念。
通向小村的路極為荒僻,兩邊長滿了乾枯的荊棘,雖然春天來到,卻沒有一點返青的跡象,等兩人走到村口,才在一棵歪脖老橡樹上找到了幾片青綠的葉子。
橡樹上掛著一個牌子,上面用古篆寫著三個字,「落雲村」。
「沒想到荒山野嶺之中尚有一個村子有如此別緻的名字。」柳曉山道。
陳雲生隱隱覺得這兩個字和自己的名字有些犯沖,這雲要落下去,又怎麼能生呢?不過他不認為這有什麼關係,畢竟自己的師父,也就是那個篤信此道的飛雲子並沒有告訴自己遇某某字應該注意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