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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九章 顛倒的世界 文 / 夜雨連天

    華劍遠不料從帳外走入的人是張明遠,這個身材魁梧的漢子並不常和自己交流,在門派中也不突出,屬於那種雞肋的角色,要不是有金丹中品的修為早就被門派遺棄在角落了。

    他撩起老邁的眼皮,沉悶地問道:「夤夜之時,不自行修煉,來這作甚?」

    張明遠抬起頭,雙眸閃過一絲精芒,朗聲道:「稟掌門。明遠有罪,明遠死不足惜。」

    「何出此言?」華劍遠放下手中的書卷,抬起頭正視對方。

    「那一夜羅師叔並沒有在得到消息之後馬上回援,而是率領麾下修士倉促攻打惡狼谷,損失數個金丹修士,十幾個築基修士。由於倉促進攻,讓不少受傷的弟子錯過了最佳的醫治時間,對於他們的道基和道心都有損害。」張明遠一字一句說的很清楚,越到後面他說的越斬釘截鐵,在門派前輩面前,他說話從來沒有如此利索過。

    華劍遠瞇著眼睛,盯著張明遠看了很久,聲音頗為平靜地問道:「那天你為何不將實情講明?難道你怕我會責罰羅震山?」

    張明遠已經豁出去了,自然無話不說,「目睹惡狼谷之戰後,那些修士決絕讓我產生了猶豫,讓他們在那種情況下放棄惡狼谷而回援聽風谷,這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華劍遠「哦」了一聲,說道:「那你為何今夜又跑來告訴我這件事情。」

    張明遠歎氣道:「這件事情不應止於我,應該讓更有智慧的人決斷是非。我腦袋太笨,想不明白。」

    燭光搖曳,讓華劍遠的臉恍惚不定,他開口道:「這件事情我知道了,你回去吧。大戰在即,要把心思放在戰事上,知道了嗎?」

    張明遠點了點頭,無聲地離開了大帳,心中如同放下了一塊大石,走起路來也格外輕鬆。

    大帳之內,閃入一道人影,那人甫一落定,便一臉惶恐地跪倒,「師父恕罪,徒兒一時豬油蒙心,沒有想明厲害,聽風谷的陷落徒兒有一部分責任。」

    華劍遠瞟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羅震山,輕輕說道:「起來吧,若說有罪,老夫是罪魁禍首,這一切都是我一念之間所引發的。你做了對於你來說正確的事情,終結了一段仇恨,那一夜就算你回援聽風谷也未必能趕上。張明遠也做了他應該做的事情。只不過我不認可你對我說謊這件事。」

    羅震山磕頭如搗蒜,口中儘是懺悔之言。

    華劍遠無奈地說道:「起來吧,別丟人現眼了。」

    羅震山緩慢地站起身來,不知道師父打算如何,眼神中依然帶著不安。

    華劍遠站起身,來到他的面前,伸手在他肩膀上拍了拍,撫平了羅震山的不安,「我們誰沒有做過錯事,既然事情已經發生了,就不要讓它的危害更大。」

    羅震山一愣,隱約覺得師父話中有話,他狐疑地看著聽風谷的老祖。

    華劍遠沉默了良久,才緩慢說道:「這事情我可以當做沒發生過,可張明遠未必這麼想。我不想讓更多人知道這件事情,這對聽風谷的士氣有損。我要集中一切力量,滅掉天穹派,滅掉那個曾經羞辱我們的門派,這才是最重要的。」

    羅震山木然說道:「師父打算如何處理張明遠,難道是殺死他嗎?」雖然他曾經威脅過張明遠,可在羅震山心中並沒有想過用極端的手段對付自己人。

    「愚蠢!」華劍遠訓斥道:「謊言如同挖坑,人們會為了填補之前的坑而去挖更多的坑,這樣就陷入一個不斷挖坑,不斷填坑的怪圈。滅口有很多方式,他畢竟是金丹修士,也是聽風谷的戰力,讓他在攻打太白峰的戰鬥中衝在最前,如果不死,那是上天眷顧,就饒他一命吧。」

    羅震山呆呆地看著和自己相處了百十年的師父,在他眼中,華劍遠的嚴苛和公正是出了名的,正因為此他才在得到消息之後急匆匆負荊請罪,沒想到得到這樣的結果。

    華劍遠輕舒眉頭,坐回自己的椅子,緩慢地說道:「有時候公道和正義同勝利比起來微不足道,畢竟所有一切都是由勝利者書寫的。如果此戰勝利,有誰會記得是老夫的決策造成了聽風谷的慘劇,也不會有人記得你在門派危難的時刻仍然執著於個人仇恨,更不會有人記得一個叫張明遠的修士。」

    羅震山離開大帳的時候說實話心中充滿了忐忑,華劍遠的狀態令他感到不安,跟隨恩師這麼久,他從來沒有見過師父表現出這等的冷酷和決絕以及不擇手段。

    「難道這一切都是戰爭造成的?真是一個顛倒的世界。」他一邊自問,一邊走出營帳。在秋月的清輝中,羅震山走回了自己的營帳,他的影子在月光中顯得瘦削且頎長。

    而此時的張明遠已經徹底放下心中的包袱,酣睡的如同一個孩子。

    ……

    秋天的太白峰極美,在各色的樹木點綴之下,彷彿鋪了一層一個五彩絲線織就的毯子。遠處雲霧繚繞,乳白的霧氣如龍似帶,在山間輕輕飄蕩著。

    陳雲生和諸葛靖宇臨風而立在迎仙坪上,平整的石台上沒有一片落葉,不知被秋風吹走還是有人刻意打掃,三五名修士佇立在此地,偶爾和兩人目光交錯,相互點頭示意。這些天陸續有從天穹山脈深處回來的獅群隊伍,平常時候迎仙坪是不設修士駐守的,因為諸天之網足夠強大。

    「今天是那戰之後的第七天了。」陳雲生對身旁的諸葛靖宇說道。

    「的確。狻猊的獅子十有七八都已經歸來,一共兩千三百隻,對於這個數字威煌還是滿意的。」

    「但是樂翔還沒回來。據說他鬼使神差地帶著五百頭獅子飛入茫茫的天穹山脈,怎麼連一點動靜都沒有。」陳雲生擔心地說道。

    諸葛靖宇笑著說道:「樂翔這廝從不按常理出牌。一路上線報都說沒有看到鯤鵬的影子,想是他根本就沒有向太白峰的方向飛,我推測他此時一定在天穹山脈西南的某地逍遙呢,我們不用擔心他了。」

    陳雲生蹙著眉,說道:「聽風谷糾結三千名修士大舉進犯,戰鬥不知要持續多久,我怕他們回來的時候正好落入對方的羅網。」

    諸葛靖宇笑容平復,看著天邊的流雲,道:「這已經不是我們能左右的事情了,有時候聽天由命也是一種不錯的選擇。」

    諸葛靖宇的灑脫讓陳雲生有些摸不著頭腦,他自認做不到這一點,「昨夜他們紮營在橡樹林,以他們的速度今日恐怕要行到黑風嶺的位置。我們這邊準備的如何?」

    「你在說諸天之網嗎?我讓明蘭和曹三仔細檢查過每個氣虛和每宮每卦的法陣運轉情況,應該說萬無一失。」諸葛靖宇自信地說道。

    「辛苦你們了。等挺過這段時間,太白峰又會回到秋天的美麗時光。戰爭只會讓人發狂,希望此戰之後天穹山脈再無戰事。」陳雲生發自肺腑地說道。

    諸葛靖宇苦笑一聲,道:「這種事情又豈是你我可以控制。你經歷的戰亂不斷,可人家卻老老實實在家安穩地過了三十多年,他們沒事都想整出點動靜,又豈是那麼容易息事寧人的。」

    一陣山風拂過,兩人身旁又多一個身著青衣的女子,正是江雪芹。她一臉肅穆地來到陳雲生面前,低聲說道:「進攻聽風谷殞命的修士已經按照你的意思埋葬在靜穆谷。」

    江雪芹口中的靜穆谷就是埋葬葉穿雲和寒江燕的地方,哪裡原本並不叫這個名字。天穹派陣亡的修士有兩個去處,屍體會成殮之後埋葬在靜穆之谷,而名字則被刻在排雲殿的四壁上。門派的英雄除了會留名之外,還有一尊專門為其雕塑的雕像陳列在排雲殿後殿。

    諸葛靖宇想出了這個紀念方式,並且得到陳雲生的稱讚。對於那些曾經將生命奉獻給這方土地的人,什麼樣的紀念方式都不過分。

    陳雲生心中多了一絲傷感,這十五人雖然叫不上名字,可他都見過面,出發之前的誓師大會上,這些人慷慨激昂,一腔熱血,可半天之後卻只有冰冷的屍體被運回,這種強烈的反差令他十分不舒服。

    「讓大家好好備戰,我不希望再有人因為這場毫無意義的紛爭而喪生。」陳雲生對江雪芹說道。

    女子輕輕點了點頭,轉身離去,留下一道清香和一縷清風。

    「不死人是不可能的,這次有威煌相助,損失不會太大。他們有七位長老級的獅妖,都有地仙下品的修為,外加一名地仙五品狻猊族長,相信單單他一人就足夠挑了那位自命不凡的華劍遠了。」諸葛靖宇說道這裡難掩語氣中的興奮。

    陳雲生眼光掃過他的臉頰,冷冷問道:「你似乎對戰爭很感興趣?」

    諸葛靖宇毫不掩飾自己的好惡,道:「不準確。我只是對勝利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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