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明蘭輕輕點了點頭,道:「這件事換個角度去看會有不同。這次天穹派的飛舟速度非常快,如果全速遁逃,不擇道路的話多半只有元嬰修士的遁光才能追上。就算追,聽風谷等門派的修士多半也追不上,當一回誘餌有何妨呢?」
威煌緩慢地搖了搖頭,即使他相信方明蘭所言不虛,仍然無法下定決心,這畢竟是拿族人的生命做賭注。有那些高手隨行,必然能多挽救一些生命,而留下高手殺入敵陣,則為將來爭取更大的生存空間。
他活了大半輩子,需要做決定的時刻很多,卻沒有一次像這次一般困難。老獅王緩步向前走去,每一步都極為沉重。方明蘭默默無語地跟在後面,不去打擾這位思忖利弊的獅王,她明白身處漩渦之中想要做出正確的決定是如何困難。
……
樂翔剛剛起飛便下令鯤鵬轉變方向,向著天穹山脈深邃的南方飛去。這個舉動讓很多人不解,疑問最重的是金獅,他晃著一頭金髮來到樂翔的船室內,問道:「天穹派在東南,你為何一路向南?這樣豈不是多繞路了?」
樂翔放下手中的茶盞,抬起頭盯著金獅說道:「你聽過一個人族的詞語,小心駛得萬年船。」
金獅晃了晃大腦袋,道:「什麼意思?小心和駛船有什麼關係。」
樂翔指著桌子上一份天穹山脈詳圖說道:「此地東南方向兩千里處有一道天然的隘口,叫做回天嶺,山高三千丈,如同一道屏障橫亙在這裡。兩山之間只有一處可行之路,一夫當關萬夫莫開。」
金獅腦袋晃的更加使勁,彷彿一個鐋鑼,不解地說道:「你說這麼多到底想要說啥?」
樂翔頗為無奈地說道:「我的意思是如果我們向那個方向走,遇到危險的可能性會更大,反正也不趕時間,不妨帶你們領略一下天穹山脈的美景,話說天穹山脈的南方我還沒逛過。」
金獅蹙眉道:「危險?有什麼危險?如果你知道前方有危險,為什麼不提醒族長,讓他們避開呢?」
樂翔頗為無奈地說道:「我說也許,難道你沒有聽到嗎?也許有危險可實際上未必有。」
「如果你沒有聽到什麼風聲,為何會想到風險二字,難道你有什麼小道消息不成?」金獅刨根問底道。
樂翔徹底無語,盯著舷窗外的白雲看了半天才擠出一句話,「我承認我心理有問題好吧,你就當我帶著你們到天穹山脈閒逛一圈好了,反正你們也沒有來過這裡,日後來的可能性也不大。」
金獅沉悶地「哦」了一聲,對於樂翔的奇怪舉動,任憑他想破腦袋也想不出原因。
……
在回天嶺潛伏中的千餘修士心中,時間慢的讓他們無所適從,不少人第一次參加這麼大規模的戰鬥,緊張的雙手冒出冷汗,雙腿顫抖。他們不知道獅妖是怎樣一種怪獸,雖然山口被簡單的布下了數重法陣,並且駕起了巨大的攻擊法器,可這些仍然不能讓他們感到安全。
湛安是地火教的一個低階教徒,他今年早些時候剛剛進階練氣中期,剛剛掌握飛空法器的駕馭技巧,這次被安排看管地火教自製的一種威力巨大的弩機法器——火神弩。
在他一旁是一個比自己修為高上一個小境界的師兄,叫做應霖,兩人平日交好,此刻也分到了一起。
湛安的手不時在火神弩上摩挲著,來排遣自己的壓力和緊張,他們已經在此地駐守了六天了,只允許在方圓兩丈的範圍內活動,不能高聲講話。頭頂被密密匝匝的樹葉遮住,這能射入星點的陽光。
「什麼時候是個頭啊!」湛安無奈的歎氣道。
「熬過今夜就行了,時間很快的。」應霖嘴上勸慰著湛安,心中卻不斷的打鼓,他自己也是第一次經歷這種情形。
「你說修士修行難道就為了這一刻嗎?」湛安神經質地擺弄這手中的樹葉,不安地說道。
應霖搖了搖頭,輕聲道:「這個我也不知道。師兄弟們有不少是奔著長生來的,我則是混點本事,盼著出師之後能找個好差事,無憂無慮的過上一輩子。」
湛安抬起頭,盯著斑駁的日影,喃喃說道:「我有點想娘親了。這個季節家裡人應該準備糯米團了,那軟糯清香的味道,光是想著就令人食指大動。」
應霖湊了過來,拍著他的肩膀說道:「入教的第一天師父是如何教導我們的,你忘了嗎?入教就意味著與凡塵俗世一刀兩斷,勸你還是別想了,讓師父聽到又少不了一頓責罵。」
湛安歎息道:「我現在只想時間過的快一點,為何那輪西墜的太陽還在天上。」
應霖嘿嘿笑道:「老弟,你還是好好看著火神弩吧,操作這東西可需要精神集中,不要傷到我們的自己的人。該來的總會來,想躲也躲不過。」
……
夜幕低垂,天空連一顆星也沒有。巖洞之中,天穹五派的掌門們各個低頭不語,氣氛緊張到了極點,就連空氣也焦灼起來。
華劍遠努力地看著天空,想從那低垂的烏雲中找到一點星光來辨別時間,卻發現是徒勞的,天幕如同鍋底一樣黑。
東南清月實在不耐煩了,打破了死一般的寂靜,「都什麼時候了,獅群應該已經到了才對。」
質疑如同野草一般在眾人之間瘋長著,任三昧接口道:「是的,莫不是除了什麼岔子?我們派出的探子怎麼還不回來?」
郭常可道:「不如讓我和常行去探一下究竟。」
華劍遠點了點頭,強做鎮靜道:「你們兩人去看看也可,千萬不可打草驚蛇。」
郭氏兄弟應了一聲出洞駕遁光而去,山洞中再次沉靜下來,所有人都在焦急的等待著,即便他們都是通天徹地的大修士。
約莫一炷香的光景後,郭常可急匆匆從洞外歸來,一臉惶恐,道:「大事不好!獅群消失的無影無蹤,我們派去的斥候都橫死在附近。」
此言一出,如同滾油之中潑入一瓢冷水,山洞之內瞬間炸開了鍋。人們從最開始的驚慌之中恢復,變作了質疑,相互的目光中帶著不信任,天穹聯盟在這一瞬間面臨土崩瓦解的危險。
華劍遠大聲喝道:「都給我安靜下來!」
他修為最高,吼聲中夾雜著一絲金鐵磨礪的聲音,山洞內空間狹小,聲音反覆迴盪,讓人心旌意搖,眾人迅速安靜下來。
華劍遠接著說道:「他們定然走不遠,你們點齊手下金丹中品以上的修士,隨我一起去追,就算追到天涯海角也要將他們滅殺了。」
眾位元嬰修士聞言迅速衝到洞外,回天嶺亂作了一團,原本佈置好的法陣被迅速撤去,覆蓋在巨大的機弩上方的層疊樹葉被扯去,混亂中無數道光芒激射到了空中,在天空中匯聚成一條移動的星河,向西北方疾馳而去。
一片密林之中的湛安抬起頭,看著那一道道疾馳的光暈,感到一絲不安。由於身份的低微,沒有人通知他們發生了什麼,他們能做的也只有等待。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天空中的雲越來越濃,四野漆黑如墨,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緊張情緒在駐守的天穹五派修士。
「到底發生了什麼?」應霖率先走出了自己駐防的區域,來到相鄰的火神弩旁。
一個黑瘦的修士搖了搖頭,一臉茫然地說道:「我也不知道,似乎是獅群消失了。」
「獅群消失了,掌門領著金丹修士去追了,我們的防守任務失敗了。」一個身穿束身皮甲的修士從密林之中竄出,一邊大喊著,一邊向前方的密林跑去。
「又沒有放過獅群,我們怎麼能算失敗。」湛安不太理解那位同門口中的失敗的意義,不過既然失敗了,那就不用防守了。他挑了一塊鬆軟的土地坐下,準備入定修行。
就在這時,一陣狂風大作,風中咆哮而出一個彪形大漢,一身厚皮甲,鬍鬚幾乎將臉蓋住。他右手閃著淒厲的爪芒,迅速攀上湛安的喉嚨,在對方還沒有看清自己身影的同時,將湛安的腦袋擰了下來。
湛安的頭顱痛苦的蹙眉,當他看到自己的身軀和腦袋分離的一剎那,他知道自己要死了。鮮血無聲的噴濺而出,那個大漢迅速衝到火神弩旁,將巨大的弩機瞄準了前方黑暗中隱藏的修士們,一掌擊在弩機後的符文之上。火神弩發出淒厲的鳴叫聲,一隻燃火的弩箭射向前方的黑森林,隨著驚天的爆炸聲響起,應霖連同幾個同門一起被炸的粉碎。
進攻的都是狻猊一族中的精銳,全部是化形和半化形的獅妖,還有幾隻元嬰下品的地仙,攻其不備的突入全部由低階修士組成,並且亂作一團的天穹聯盟營地真如同虎入羊群,亦如秋風掃落葉。
密不透風的樹林之中不時迸發出一團團火光,要麼是法陣被破發出的光芒,要麼是法器被毀發出的火光。這些獅妖來去如風,一個個彷彿暗夜的幽靈,他們常年和金沙訓練有素的戰修奮戰,戰鬥直覺被訓練的登峰造極,每次出現都能裹挾去數個修士的性命。當這些人反應過來,準備還擊的時候,獅妖們早就消失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