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星子長吁了一口氣,道:「鬼性已泯,那神性還遠嗎?」
鬼神子嘿嘿笑道:「不遠矣,那又能怎樣呢?我曾被師父說是最接近神的人,也被人稱為本界最有希望突破天仙瓶頸的人。剛開始不覺得,後來逐漸明白了,並非我天賦有多麼好,只因為這世間蠢笨的人太多,鶴立雞群,有時候是一種別樣的孤獨。」
晨星子冷笑一聲,道:「最有天賦倒沒看出來,你卻是老夫看過的最能裝逼的人。我倒要看看最後兩顆星能不能破你的驚神一指。」
鬼神子眼中儘是鄙夷,哼道:「憑你?太虛宮的一個小字輩?正好讓我動動筋骨。」
晨星子面帶怒容,搖晃著身子,彷彿在跳一個極為古樸的舞蹈,他兩隻手間帶起一道道螢光,一層層光暈在他看似不經意的揮臂之下居然構成了一組玄奧的圖景。
而洛殘陽則高高挽起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乾瘦的手臂,這個動作彷彿街頭巷尾尋釁滋事的流氓。
晨星子施法完畢,沉聲低喝了一聲,「天璣變,天樞惑。」
天空中接連墜落兩團璀璨的星光,一顆純白,一顆幽藍。純白的是天璣星在晨星子的身左,幽藍的是天樞星在他的身右。
晨星子老邁的臉孔上露出一絲蒼白,平日養尊處優而整潔油亮的髮髻變得乾枯而紛亂,看得出來這一下消耗的靈元之巨。他緩慢地喘了口氣,雙手合十,低聲念動著法謁,兩顆星光芒越來越盛,逐漸將他的身影隱藏在光芒之中。
洛殘陽冷冷注視著道人施法,他雙手也沒閒著,兩隻手臂的衣袖都高高挽起,手臂上露出金色的符文,彷彿雕琢在上面的一般,那雙手臂也驟然變得神聖起來。
隨著晨星子大喝一聲,「破!」
這一聲帶著晨星子的尊嚴和自傲,帶著必勝的決心和勇氣。身為一派的宗師,他早就晉身到了那種一輩子也不用出手,只用動嘴便能得到一切的地步。
可今天,他拼了,不僅為了公孫行,還賭上了太虛宮的名望。
兩個星相互纏繞著射向對面的洛殘陽,星辰之間保持著兩丈的距離,由於高速的旋轉,巨大的離心力讓它們無法吸附在一起,從而保持了平衡。空中的風被這股巨大的力量引導,形成一個漩渦,天上的雲和地上的塵埃都被捲進旋風之中,聲勢極為浩大,隱約有雷聲轟隆隆作響。
一擊出手,晨星子臉上再次露出了疲憊的神情,彷彿耗光了所有精力,一下子老了十歲有餘。
洛殘陽雙目放光,說不出是興奮還是緊張,他雙手相互交叉,高高舉起,雙臂上的符文金光大盛,猛然間,他雙臂快速落下,雙手交叉打出一道白亮的衝擊波。
而在他身後一瞬間閃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看那道虛影的身材和面容,陳雲生驚異的發現,居然和太白峰頂那尊嘯天古神像有些相似之處.
這道光芒一出,天地之間彷彿別無他物。天地間的一切靈動之氣都聚集在這一「指」之上。世間彷彿只有這一指是有生命的,其餘都是死物。只有這一指是永動的,其餘都是靜止的片段。這一指有中驚人的美感,令所有人一旦看到,就不忍轉過頭,或是閉上眼。
「這就是驚神一指?」
聽到二人之前談話的陳雲生有些詫異,以正常人的概念,所謂指是手指的意思,沒想到洛殘陽居然是兩手交叉,以雙拳擊打出了這一下。
龍首艨艟開始快速向後移動,操舟的修士已經變作驚弓之鳥,稍有異動便忙不迭的後退,在場所有修士都慌忙向後退去,包括金沙王室所乘坐的那艘通體鑲玉的樓船,鳥獸狀也不過如此。誰能想像此時此刻,金沙的王族,銀沙的貴胄,龍川的國主居然被兩人逼的落荒而逃。
兩股威猛無鑄的能量碰撞在一起,這一刻關乎於震旦道法巔峰的對決。雖然大家都向外撤離,可誰卻不想放過這震爍古今的一場交鋒,眼睛不錯地盯著空中。
陳雲生首先感到撲面而來的是光芒,如海一般的光芒淹沒了他的視覺,閉上眼睛也沒有用,彷彿這些光芒可以穿透眼皮,直抵人的內心。
緊接著便是劇烈的震動,這種震動不僅來自於身體,彷彿身體上的每個細微的部分都躁動不安。血脈,靈脈,臟腑,就連髮髻也在發狂的震動著,週身的靈元彷彿急於尋找一個出口,不斷猛烈地撞擊著靈脈。
一剎那之後,晨星子和洛殘陽之間形成了一個純黑的洞,方才外放的能量頃刻間又都被吸入洞中,這突如其來的變化讓所有人都措手不及,彷彿方纔那一刻是幻覺。
柳一生拔開身前站的密密麻麻的衛士和柳家的長輩,此戰對他這種級別的人來說也是第一次看到。雖然聽說過晨星子的「星落」是何其的威猛,可頭一回親眼得見,一見還連續見到七顆星都落了下來,可還來不及驚歎便被洛殘陽那半神半鬼的法術驚得屁滾尿流,就差就地跪拜了。
黑洞持續了十息左右,便閉合了,天空中到處都是閃光的塵埃和蜿蜒曲折的電絲,碰撞的餘暉令所有人心中仍惶恐不安,擔心這個空間微弱的平衡被兩位變態級別的修士打亂了。
洛殘陽雙手下垂,瀟灑地看著遠處面如死灰的晨星子,他臉上的鄙夷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抹敬意,「晨星,與我相比你差了一些,此時我尚能打出驚神指,而你恐怕已無手段可用了。太虛宮贏得了我的尊重。」
晨星子死死盯著天空中飄蕩著的縷縷塵埃,喃喃說道:「兩顆威力最大的星居然被你一擊而碎,你究竟是什麼樣的怪物?」
洛殘陽哈哈大笑,笑聲在這個秋日之中有幾分蕭索,他淡淡地說道:「天玄七子中最厲害的不是王三步,不是楚天璣,更不是那個白癡一般的飛雲子。而是我,沒錯就是我。你的實力可以抵上百年前的微塵子——步風塵,算不錯了。不過現在就不敢說了,他也許老邁了,也許傻了,也許早死了。」
晨星子直勾勾地看向洛殘陽,道:「步風塵,難道你說的是天玄老四嗎?」
洛殘陽點了點頭,眼中露出一抹濃重的感傷,彷彿回憶起了什麼,輕輕歎了口氣。只有這個時候,他臉上那股捨我其誰的癲狂之氣才會退下去一些。
晨星子大袖一揮,沒想到那袖子不知何時已然腐朽,變作片片的飛絮飄落,把手臂裸露在外,顯得頗為狼狽。晨星子大笑一聲,道:「罷了,罷了,從此閉關修煉,洛老六,我終還要與你一戰。」
洛殘陽狂妄地笑著,沒有半點收斂,大聲道:「我等著。」
看到晨星子拂袖而去,洛殘陽伸了伸懶腰,朝陳雲生這邊豎起了一個大拇指,彷彿在表示自己不辱使命,下一息便化作流光消失不見。
空中只留下尚在閃爍著的星辰和殘存的閃電。那個年輕修士等了好久才心有餘悸地來到方才兩人戰鬥過的地方,看了看四周距離很遠的看客們,大聲疾呼道:「此戰龍川勝。」
銀沙的巨艦之上,公孫行狠狠地拍了一下手掌,直到現在他仍無法接受那高高在上的太虛宮青洲分院的掌門晨星子失敗的結果。
他眼中充滿了不甘和憤懣,對著身旁的右坷說道:「你說說,陳雲生都是從哪找出這樣的瘋子,傻子,叫花子?明明我們領先,怎麼到現在居然戰平了。這算什麼?這算什麼!他只要再找出一個類似的瘋子,我們只有輸的份了。」
就在他抒發憤怒的時候,擂台中央那個年輕修士得到了來自於上峰的指令,宣讀了一份通告,內容便是柳一生和張惟正兩人那晚商討的結果。
聽到這份結果,公孫行高興地蹦了起來,情緒上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他指著金沙王室飛舟所在的方向大聲說道:「就知道是這樣,他們不會放棄我的。最後一戰讓我來教訓那姓陳的,我要用拳頭讓他知道誰的實力更勝一籌。」
那個年輕修士結下來的通告內容讓他愣了一下,最後一戰並非鬥法,而是看誰能取得龍珠。一愣之後,公孫行又回到了正常,依然難掩面上的喜色,道:「無論什麼樣的比拚方式,我都不可能輸給一個金丹中期的修士。金沙皇族想看那姓陳的小子喂龍,沒錯,他們就是這樣想的。」
此時,右坷沒眼色地拉了拉公孫行的衣袖說道:「師叔,在修行者的世界中,級別並不意味著一切。前些天不是有一個金丹中期的猴妖居然打爆了銀沙的護法南山暮嗎?他可是三十六品的地仙啊。」
公孫行乜了他一眼,冷冷說道:「不要把我和南山暮相提並論,我的真靈五變足矣對付南山暮那廢物,更遑論一個小小的陳雲生了。」
右坷輕輕歎了口氣,道:「師叔的真靈五變厲害是不假,只不過我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