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屋之後,玄陰子和邱彥廷相繼退下,屋內只剩下陳雲生和李鐵嘴。兩人踞桌而坐,陳雲生率先說道:「今日的事情要先感謝你。若非你不遠萬里前來幫忙,恐怕我連見上金沙國君的機會都沒有。」
李鐵嘴晃著山羊鬍,頷首道:「雲生客氣了。當年你初出茅廬時不也為了我義不容辭地砍了那古木真人嗎?我們肝膽相照,彼此彼此啊。」
陳雲生打趣笑道:「我若不幫你,真的擔心你將那村子的人都殺了滅口。當年剛剛下山,哪裡見得那麼多的生死。」
「哦?看你的意思,若是現在再去辦這件事情,恐怕就由得老夫屠盡那個村中所有的老幼嘍?」李鐵嘴好奇地問道。
陳雲生搖頭,半真半假地說道:「我會先殺了你。」
李鐵嘴哈哈笑道:「你若真殺了我又怎會有今日的兩肋插刀?多說無益,我這人只看結果,不看動機。況且這世界本就無聊,好不容易有一件有趣的事情發生,我又怎能袖手呢?」
陳雲生微蹙眉頭,「這件事情我夠頭痛了,到了你那裡卻變得如同趣事一般。」
李鐵嘴老氣橫秋地說道:「若是被那個女子在幻境中困上千年,經歷過無數遍浮沉,就不會認為此事頭疼了,和那些動輒就要掉腦袋的事情相比,這件算是輕鬆了。」
陳雲生知道他對此事耿耿於懷,故而一筆帶過,「明日你打算如何行事?」
「還能怎樣,見到那個柳一生直接言明來意,然後交好,結盟,聯姻一氣呵成。」李鐵嘴快意地說道。
原本還以為李鐵嘴有什麼妙計,聽到這裡,陳雲生有些喪氣,「可是曉山原本被許配給了銀沙太子啊?這件事情恐怕金沙國君不能答應吧,畢竟君無戲言。」
李鐵嘴神色淡然地說道:「若他實在不答應也只能老實回去,過個三五十年,等你的天穹派和我的龍川國壯大了,你隨老夫一起蕩平他的金沙和銀沙,再將柳曉山搶回來不就行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那個女人也不似凡夫俗子,過個三五十年便人老珠黃,你和她仍有大把的時間可以歡愉。」
這話若是落在旁人耳中,定然認為是荒唐之言,可是陳雲生卻知道對方所說連一點戲謔的意味都沒有。對於李鐵嘴而言,隱忍和狠辣都不是問題,若他想蕩平金沙和銀沙,就算結果不一定如他所想,至少也會給這兩個國家來帶無盡的麻煩。而女人對他來說便如同一件衣服,一串念珠,一把折扇,放在別人那裡幾日,要回來便是,最終還是自己的,這恐怕也是李鐵嘴的可怕之處。
他正色道:「我們還有兩個籌碼,一個是楊威將軍萬俟觀西,另一個是監國將軍秦時月,他們答應在必要的時候助我一臂之力。」
李鐵嘴並沒有表現出任何驚訝,反倒有一絲詫異,「他們不想這門聯姻成功?」
陳雲生點頭。
李鐵嘴接著道:「若是這樣,局勢就複雜了。按照我的想法,對我們最有利的便是時間。韜光養晦幾十年,暗中削弱金沙和銀沙的力量,最後一舉拿下他們,這才是最穩妥的方法。最不可取的就是現在解決,可看起來,事情已經不是我們能夠控制的了的。」
「按照秦時月的門客分析,最有可能的結果便是讓我們直面銀沙。」陳雲生直接說出結果。
李鐵嘴深深皺起如同刀斧砍斫出的眉頭,長長吸了口氣,「現在無論戰力還是財力,我們都無法和銀沙相比,可偏偏要在這個時候一較高下,若真是如此,不僅拿下的可能性很小,也提前將矛盾挑明,再做什麼小動作恐怕就困難了。」
他緩緩站起身來,圍著屋子轉了幾圈,仍然沒有頭緒,便歎了口氣道:「這件事情我們只有走一步看一步了。」
陳雲生點頭道:「也只有如此了。」
……
回到陳家藥鋪的時候已經到了深夜,從後牆輕輕跳入,陳雲生身子輕的宛如二兩柳絮,儘管如此,從院中的花壇中依然傳來一聲輕輕的「噫」聲。
月光下,一個穿著綠色紗衣的女子從花叢中走了出來,正是柳曉山。
「李鐵嘴他怎樣說?」柳曉山關切的問道。
走到柳曉山面前,輕輕撫平她微皺的眉頭,陳雲生說道:「明日我隨他一起見你的父親,該說的話我會說的,如果不行也只有私奔了。」
柳曉山小嘴微翹,露出一個小巧的弧線,薄嗔道:「若是聽我的,我們早就在別處快活了。你還記得當年同游天穹山脈是何其的逍遙嗎?不知道當年偶然發現的蠻荒村落現在怎樣了,司天閣被滅了之後,想必他們的生活會好上很多。」
陳雲生苦笑一聲,道:「就算我們那日就離去,恐怕也無法享受你所謂的快了日子。我現在是掌門,重振天穹派的擔子可不輕,總不能事事都交給靖宇吧,若這樣還真不如讓他來做這個掌門呢。」
柳曉山「嘖嘖」笑道:「沒想到區區幾年不見,陳大掌門張口責任,閉口擔子,一副成功男修的模樣,彷彿拯救蒼生於水火的重任就全都落在你的肩上,若真沒了你我們還都不用活了,真令我等無知的小女修汗顏啊。」
聽到女子如同山雀般跳躍的挖苦之言,陳雲生苦笑道:「好吧,等忙完這件事情,我用十年的光景陪你浪跡六洲之地,把天穹派的事情都丟給諸葛靖宇好了。」
柳曉山眨著眼睛說道:「一言既出?」
「駟馬難追。」
……
金沙皇城內有一個處清幽的所在,叫做九曲荷花廊,如果從高空俯視便可看到長廊的佈局形狀曲徑通幽,曲直有致,剛好有九道彎,大小和角度都有不同,加之腳下十幾畝的接天蓮葉,映日荷花,更顯雅致無雙。
柳一生站在廊前,盯著池子中的一蓬黃色的睡蓮發呆,他身後則老老實實站著兩位面如枯槁的老者。看年紀約有六十歲上下,身穿紫色的官服,一個體態有些發福,另一個卻是極為清瘦。
看罷多時,柳一生淡淡說道:「明日朝會將近,我想知道內閣對此事的看法,方大儒你先說吧。」
身材發福的那位官員平靜說道:「能夠開拓視野,廣交天下之友是我們的幸甚,此事無論從任何方面來說都是好事,內閣又能有什麼看法呢?」
「張惟正,你呢?」
乾瘦的官員說道:「我的看法亦如大儒所言,這件事情是好事,明日陛下以禮相待那龍川的國君就是了。今夜陛下將我們招到此地,恐怕不止是為此事吧。」
柳一生笑道:「知我者惟正也,昨天皇家那些沒用的探子終於找到曉山了。」
「這是好事啊,不知九公主身在何處?」方大儒問道。
柳一生瞇著眼說道:「她就在金沙城中,現在已經查明那位夜闖皇城,戲弄妙空兒,掠走柳曉山的人叫做陳雲生。最令我費解的是,他做了這檔子事卻還仍待在九曜城內,他在向我示威嗎?」
張惟正面色平淡地說道:「恐怕令陛下心有不忿的非是這個陳雲生如何囂張,而是九公主的甘心情願。只是不知陛下為何不將九公主請回呢?」
柳一生被說中的心事,臉上微微變色,「說實話,我想看看陳雲生到底想做什麼?今夜,就是剛才,他居然去了紅梅驛,而那裡正是龍川國君下榻之地,這事情真是複雜了。」
方大儒臉色一變,道:「莫非這龍川國君所來,目的並不單純?」
「恐怕是這樣。」柳一生淡淡說道。事情發展到現在也大大出乎他的意料,若非自己叔父的放水,他恐怕真的派人將柳曉山強行請回了。他想看看是什麼人讓自己的叔父,一個元嬰中期的老修士放棄他的目的,一個人折回。到了今晚,他終於明白,對方並不是一個人。
「龍川國君來此多半是為了提親,可金沙所有百姓都知道九公主已經許配給了銀沙太子,陛下打算如何處理此事?」張惟正面色嚴肅地問道。
「的確有些棘手,前些日子我還和愛妃打趣說若是有了麒麟兒,自然當擇其善者而從之,可是真正操作起來真的有些困難,畢竟關乎國家的顏面,言而無信,有失國體。現在銀沙王子就在九曜城中,我早晨的時候已經遣使召他入宮,看起來當真是昏招一手啊。」
方大儒點頭附和道:「陛下所言極是,所謂君無信則不威,國無信則衰敗,明日朝會若那龍川國君提及此事,陛下應當果斷回絕,闡明立場。讓他們將九公主完璧奉還。」
聽到這話,柳一生的眉頭皺了一個疙瘩。
張惟正卻搖頭笑道:「陛下,何須為這件小事煩憂,臣有一策能令這件事情迎刃而解。不僅金沙百姓歎服,更令那銀沙方面挑不出任何無理之處。」
柳一生舒展眉頭,輕輕「哦」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