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磁輕而易舉的去除了表面的浮土,露出閃射瑩白光芒的陣紋,無念俯身,仔細觀看陣紋。半晌之後,他兩指伸出,輕輕在空中寫下一個佛印,那個佛印瞬間閃亮起來,飄飄蕩蕩之間居然落在法陣中樞之上。瑩白的法陣上多了一縷金色的光芒,那道佛印若隱若現的遊走於細如蛛網的靈氣脈絡之中。
做完這些無念將浮土蓋上,有走到第二處法陣中樞,如法炮製之後,他來到第三處法陣中樞之上,也就是那處深埋地下的十丈處的陣眼處。
當時陳雲生佈陣的時候是土遁潛入地下施為而成的,可無念卻沒有潛入地下的意思。只見他畫出佛印,伸出手掌,用力向佛印拍去,一陣沉悶的震動,無念和手掌拍在地上。
小和尚站起身來,將手上的塵土拂去,說道:「完成了。三才陣經過金剛佛印的加持,相信不會再出現今夜的情形了。」
陳雲生閉目放出神識,感到四周的法陣氣息變化,如同脫胎換骨一般,原本跳脫的法陣中多了一股森嚴莊重的佛家氣息,令人越發的不可小覷。陳家藥鋪多了一種莊嚴肅穆的感覺,彷彿是一座千年古剎。
看了看天空一半外露,一半躲在雲中的圓月,陳雲生道:「我該上路了。」
無念雙手合十,低聲道:「一路小心。」
……
妙空兒服用了紅拂調製的傷藥,內傷基本痊癒,可修為上的損耗卻不是十餘日便能好轉的。她粗略的算了一下,無念那一擊對金身的損害至少需要她苦修數十載,想想師父對自己的處罰,也並非不近人情。她們所修一脈,講求的便是苦修,那八荒大陸的中心,也是百萬沙漠的中心,雖說是枯寂的絕地,卻是一處絕好的修行所在。
心中思緒不斷,妙空兒難以靜心修禪,她安靜地站在小橋上觀腳下的流水。小河忽然冒出一尾紅鯉,搖頭擺尾很是逍遙。這條河不知道在皇城之中流淌了多少年,從來沒有紅色的鯉魚游過,而妙空兒所修一脈視紅鯉為祥瑞之昭,故而她多看了幾眼。
此刻,第二條紅鯉躍出水面。
妙空兒心中歡喜,紅鯉躍出水面想必是被今晚的月輪吸引,看著那紅光閃爍的魚鱗,她心中一陣愜意。佛說一切都有因果,故而一切都有徵兆,只是世人太愚蠢,無法察覺先兆罷了。心中如是想,妙空兒不由得更加高興,莫非是自己的修證的佛道有了質變?她自從突破了等覺,雖然大境界已定,可是小境界上的修行卻從未停止,只不過這些年速度變慢,以至於最近十年未有寸進。
想到自己的修為又將進一個小境界,妙空兒雙眉彎的如同正月的上弦月牙兒,自從自己跳出輪迴,無論是黽洲菩提林的萬佛會,還是紫羅萬壽山的證法佛會,她都被人投以敬仰的目光,彷彿自己便是真的佛陀轉世,比起那些尚在輪迴之路上蹉跎的自覺僧人,她就是一尊光芒萬丈的菩薩。
師父在修行上的嚴格要求,加上自身的優越感讓她更加少言寡語,只有不停在佛修境界上提升自己,才能滿足日益膨脹的自我認同感。直到昨夜被無念以一式的優勢擊敗,她都認為除了世間那幾尊老的不像樣的佛爺之外,她便是震旦佛徒中絕無僅有的後起之秀。昨夜一同落敗的還有她的自信心和認同感,彷彿一朝從千仞高台墜落,跌了一個粉身碎骨。
當她看到第十尾紅魚的時候,深感佛祖尚未將自己拋棄,否則怎能突然降下這只有她一人才能看得見的祥瑞之兆?
此刻四周的風和夏蟲的鳴叫都微小的不可聞,只有那一尾尾紅色的鯉魚才是活的。妙空兒感覺到自己正走在突破的路上,而且突破的還不止是一個境界。她心中有些吃驚,如果以這種速度突破下去,那豈不是不日就要趕上師父的修為。
紅拂在她心中便是一座山,是她的目標,是她的榜樣,如果有一天能夠超越,這便是上蒼對她的最大眷顧。妙空兒嘴角上揚,一臉幸福的笑容,如同回到了自己豆蔻之時,那種美妙的感覺,只有佛祖才能賜予。
……
第三次進入金沙皇城,陳雲生的心情少了幾分興奮,多了幾分無奈。那日妙空兒敗去,卻沒有受很重的傷,故而守在晴暖閣的人一定還是她。今夜的字條相當蹊蹺,一定不是柳曉山所為,也不應該是金沙的戰修所做,如果他們發現了自己落腳的地方,早就應該派重兵將那間藥鋪團團圍住,何勞費盡心機布下這個局。他隱約覺得,背後之人多半站在自己一面。
金沙皇城的侍衛明顯增多,三五成群在天空中,在殿堂後,在樹影下,在房舍中,若不是陳雲生元神強大至斯,恐怕很難突入金光陣之內。到了皇城的內城,侍衛數量明顯減少,比前一次並沒有增加,他心中暗想,看來皇族之人對自己這個小腳色仍是渾不在意,對妙空兒是絕對的信任。
沿著牆角陰影處飛遁,四周的宮殿如浮光掠影般向後閃去,不多時他便來到那處清幽的所在,小河依然潺潺,河岸的柳樹添了幾支新綠,橫跨小河的橋上赫然站著一個女尼,不是妙空兒又是誰?
陳雲生停下遁光,遠觀女子。
只見女尼彷彿沒有看到他一般,自顧自地看著河水,彷彿其中有什麼東西吸引她的注意力。女子的臉頰潮紅,彷彿飲過桃花酒,又如那剛剛掀去蓋頭的二八佳人。
陳雲生心中疑惑,裹足不前,那夜妙空兒給他留下的陰影太深,此刻脖頸上還留下一道疤痕,當日若再向前一分,腦袋就搬家了。他不信對方沒有發現自己,那天夜裡可是她先發現的自己。
等了一會兒,看到妙空兒依然自顧自地看著水面,彷彿對面那個和她有著深仇大恨之人如同空氣一般。看到這裡,陳雲生有些不耐煩了,提著麒麟斬,向前邁了一步。清涼的月色下,他的身影顯得格外顯眼,等待對方怒吼一聲,並發出雷霆一擊的陳雲生居然有些失望。女尼如同睡著了,一點動靜都沒有。
他側耳傾聽,只聞對方鼻息調和,彷彿進入入定狀態。他又向前走了幾步,和女尼只有十五丈的距離,這個距離之下對方若法起攻擊,他尚有閃躲之力,若再向前恐怕就難說了。
妙空兒如同一尊石雕,連胸膛都看不出有起伏的跡象。陳雲生咬了咬牙,祭出麒麟斬,紅光一道,瑞彩千條,刺向妙空兒的鼻尖。出乎他意料的是,妙空兒居然沒有閃躲,依然自顧自的看著溪水。
麒麟斬的刀尖距離對方的鼻尖只有一寸,凌厲的罡氣和女尼自身的防禦靈光碰撞,發出星點的亮白。陳雲生輕輕轉動麒麟斬,此刻就算對方有通天的本事,恐怕不死在他的刀下都不可能。
如果單論那日兩人的交惡而言,他的確有殺掉對方的理由,不過聽過無念所說的一番話,他又有些猶豫,畢竟其心不惡,其行向善,只為了一劍之仇便落井下石,這不是他的做派。
在一佛一魔之間糾纏了很久,陳雲生洒然一笑,讓他現在殺掉女尼,他可做不到。終於邁開腳步,走近妙空兒,陳雲生清晰的看到對方晶瑩剔透的眸子和紅唇以及臉上那抹歡喜的紅暈。
「她中了幻術!」
陳雲生心中一凜,冒出這個想法。他對幻術有著極強的敏感性,當年在幻塵空間中困了四年,可是心智卻被折磨了四百年,這等刻骨銘心的記憶又怎能忘卻。那日在冰湖之上,依靠幻術以一己之力拖住司天閣的青龍營三百多個修士,若不是上官落雨擅長破幻之力,恐怕三百人盡數會死於幻陣之中。
故而只需一眼他便看出妙空兒不正常的地方。看來對方是在幫自己,而且幫自己的那個人修為很高。
「莫不是師父!」
陳雲生心中突然有了這個念想,轉念之間他又搖了搖頭,否定了這個想法,飛雲子行事怎會如此隱晦,要做便做,要打便打,才是他所喜好的。不知怎地,他的思維落在那日幫自己出頭的嬌小女子身上,墨眉,她聲稱是自己的姐姐,修為足夠,手段也乖張,不過從她臨走之時的言語判斷,應該不會無故折回,畢竟這穿越空間的事情不像吃飯睡覺一般容易。
想了半天沒有結果,他已經邁步走過了妙空兒,對方沒有絲毫察覺,依然一臉幸福的榮光,陳雲生此刻徹底放心,身形一閃,衝向那座粉牆黛瓦紅杏出牆的小院子。二十多年的時光荏苒,玉人是否無恙,她容顏可曾衰老,她是否還惦記著當年那個青稚的陳雲生。
越是焦急,卻越不可得,世間之事皆是如此。
陳雲生被一道法陣隔開,那日他見識過這道法陣的威力,故而沒有嘗試用強行破陣。將急迫的心情壓了一下,元磁和神念放出,頃刻間小院子包括地下五十丈的空間便呈現在他識海之中。這座法陣只是防禦之用,故而並無凶險可言。
看著院子西北的一棵垂柳,陳雲生點了點頭,破陣的關鍵就在那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