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雲生手下的岩石上赫然有一張猙獰的面孔,雙眼圓瞪,舌頭吐出,表情痛苦之極,彷彿窒息一般。他向後退上了幾步,仔細看著岩石上的面孔,半晌之後,只聽得龍淵在一旁說道:「你不妨抬起頭看看。」
陳雲生依言仰頭,只見山巖之上層層疊疊印滿了人臉,有的愁容滿面,有的痛苦萬分,有的陰鷙暴戾,有的癲狂猙獰。在眾多人臉之間有一處平坦的石壁,上面歪歪扭扭地刻著幾個字,「萬魂谷」。
看到這裡,陳雲生倒吸一口冷氣,道:「這些臉孔恐怕都曾是一條條鮮活的性命,不知誰這麼殘忍,將人殺死仍然要將他們的死狀印在岩石之上,世世代代承受風沙磨礪。」
龍淵歎了口氣,道:「這種事情並不新鮮,挫骨揚灰對於修士來說是輕的。更有甚者利用法術阻止人墮入輪迴,這手才算真正的狠毒。相比之下,我那個師父也不過爾爾。」
陳雲生想到了龍淵師父的種種行跡,不由得搖了搖頭,不再說話。兩人步入山谷,自此之後,沒走不多遠便能看到成堆的屍骨。大部分是白色的已經石化,也有呈現灰黑色的,顯然是生前中毒所致。前前後後,陳雲生粗略的算了一下,大概有萬餘骨骸,他眉頭越發的緊皺,心中將這筆賬算到了羅剎妖的頭上。
不過隨之而來的一個疑問卻令他疑惑不解,羅剎妖是如何將這些人引入大嶼山脈來的。青洲大陸西北被大嶼山脈隔絕,別說普通的獵戶,就是修煉之人也不敢隨便進入山脈。
相比陳雲生的心思,龍淵卻大為不同,他更加關注四周的情況,任何風吹草動都能令他緊張上一陣子。看得出來,前幾次交手之下,龍淵已經成了驚弓之鳥了。
一邊繞著彎前進,陳雲生一邊小聲問道:「據你瞭解,這個羅剎有何手段,不妨先說來聽聽,以便知己知彼。」
龍淵環視四周,心不在焉地說道:「要說本事,他也就是能施展一些魂法而已,這些魂法都是我們聞所未聞的。有些還是頗具威力,比方說……」
他「說」字還未言罷,陳雲生突然跳了起來,使用絕大的力道將他撲到,兩個人橫著飛出去十丈多遠。龍淵不知所以然,滿臉怒意地看著對方,但是順著陳雲生的眼神回望剛才二人站著的地方,所有憤怒都化作了餘悸,冷汗在脖後冒出。
原來他們剛剛所站的地方被尖利的石柱犬牙交錯的插滿,若不是陳雲生反應迅速,兩人早就被插做了肉泥。
「什麼人!」龍淵站立起來,匆匆隱入亂石之中,而陳雲生和龍淵互為犄角,也躲在碎石之後,手上多了一柄四尺三寸長的大刀。
龍淵的吼聲在山谷中迴盪了好久,卻沒有人回應,只有如鬼泣般的嗚鳴聲此起彼伏,連綿不絕。
陳雲生率先站起身來,走到山口,他俯下身子在地面上仔細查看。越看眉頭越緊,連說了三聲奇怪,就在這時,他身子突然沒有任何症狀地向後移去,數道火球辟啪落在地上,燒出了一個頭顱大小的坑洞,雖然火力不是很足,卻也足夠送他去冥河邊走一遭的。
陳雲生背後冷汗淋漓,剛才那手雖然看似平實,卻已經用上了元磁中極為精湛的手段。原本將自己移到數丈之外不是什麼難事,關鍵就在時間,剛才幾乎剎那間就完成的元磁的聚集和釋放,若早上幾年,恐怕他的元磁火候還做不到這樣。
陳雲生心神稍定,只覺得身上一陣寒冷襲來,他急忙凝出法訣,身體嗖地沒入地面,一息之後十幾枚冰錐從天空落下,簌簌刺入泥土,冰錐鋒利之極,入土長度多有半丈或一丈,顯然力道極大。
龍淵在一旁瞧的真切,卻不動聲色,慢慢朝遠處的一塊石壘移去,這塊石壘距離他們有百十丈遠,和山谷中萬千石林一樣,並沒有什麼特殊的地方。
此時土地下的陳雲生並不清閒,因為他發現數條巨大的手已經在地上形成,自己如同陷入漩渦中的一葉方舟,在泥土匯聚的洪流之中失去了方向,直直向地下百丈的深處遁去。
陳雲生唯恐驚動谷內的對手,原本不欲施展劇烈的法術,然而命在旦夕,他將心一橫,手上麒麟斬大放異彩,赤紅的刀芒斬下,土地頃刻間裂出了一個巨大的口子。陳雲生急忙跳到地面,他不敢耽擱,幾個起落來到了法陣之外。心臟跳動速度加快了一倍,額頭和後頸早就滿是冷汗了。
剛才幾處禁制雖然威力不算巨大,可是設置環環相扣,十分巧妙,以至於他走到跟前才發現異常,等到想要閃避之時,多少晚了一些,堪堪丟了性命。不過他心中升起了一股疑惑,雖然佈陣手段仍然稚嫩,可佈陣的方式和自己有些神似。
就在此時,龍淵已經逐漸接近了那塊巨大的石壘,他的手上閃爍著明暗不定的光澤,看樣子是一種五行法訣。他緩慢地繞過石壘,雙手高高舉起,石壘擋住了陳雲生的視線,他無法看清楚其後發生的事情。
只見一陣洶湧澎湃的衝擊波湧起,巨大的石壘居然被沖的支離破碎,碎石如雨般向四外飛濺而去。龍淵白衣飄飄,身體急忙向後退了十丈有餘,同時法訣如同連珠炮般施展而出,藍色的閃電辟啪聲迴盪在山谷之中。
石壘之後的修士也不是善茬,火球、火鴉、冰錐、冰箭如同雨下,根本不似出自於修士之手,彷彿是一座威力無邊的冰火法陣發出的。
兩廂法術在方寸之地交匯,聲音如同炸雷一般一**襲來,將四周的風聲掩蓋。陳雲生滿耳朵都是轟隆隆的爆鳴聲,滿眼都是法術造成的光芒,雖然場面上十分混亂,但是他的心中卻越發的清明,喃喃說道:「莫非是他們?」
想到這裡,他急忙起了遁光撲奔土壘,也顧不上閉氣匿行了。已經這番光景,就算那羅剎妖是瞎子聾子,也不會對驚天動地的震動感知不到。
拋出麒麟斬擋開兩道冰晶,陳雲生臨風立在土壘之上,眼前的場景令他有些無語。薛離和葉思寒兩人各執冰火法訣對上龍淵的霹靂法訣,雙方打的騎虎相當,不分高下。而百丈開外,依稀可見樂翔手持搖扇,注目觀戰,在他一旁,韓楓和方明蘭不時低頭碎語,而尉遲雪則警覺地站在一塊大石之上。更遠的地方,影間和蒼月警惕地環視著四周。
三隊人簡單的構成了犄角之勢,看得出來樂翔對於排兵佈陣上還有些造詣。陳雲生站在土壘之上,三方都看到他的影子,自然不能再打。薛離一個箭步跳上石壘,高興地拍了拍陳雲生的肩膀,大聲說道:「師叔無恙,師叔無恙啊。」
這時候龍淵也收了法訣,面無表情地站在遠處,一雙眼玩味地看著陳雲生,不知在想些什麼。除了兩個滄瀾衛和尉遲雪仍然在警戒,大家都聚攏而來,樂翔一臉愁容道:「掌門,你可讓我們找的好苦,居然連托天古神的遺跡都被我們發現了,還接下這樣一檔子買賣,不過陰差陽錯,倒是遇到了你。」
陳雲生有些不解,蹙眉道:「這件事情需從頭講過,你們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樂翔不慌不忙地講述了諸葛靖宇的擔心,小荷的青玉,以及蒼梧的委託。聽到最後,龍淵嚴肅的表情變得鬆弛下來,他走到陳雲生身旁,客氣說道:「陳老弟,你和我的約定是否還要繼續呢?」
依照陳雲生原本的想法,不想再蹚龍淵這趟渾水,和眾人一起早日到金沙才是他心中最急迫的想法。但是既然樂翔答應了蒼梧,他心中便有了猶豫,到底要不要繼續找羅剎妖的麻煩。
還沒等他做出決定,尉遲雪一道金光遁到陳雲生的身旁,急匆匆說道:「掌門,前方有變。」
陳雲生甩頭觀看,只見西北方向天空中陰雲密佈,兩個滄瀾衛的身體壓的很低,已經進入了戰鬥狀態。他當即擎長刀說道:「估計驚動了羅剎,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大家準備迎敵。」
樂翔指著剛才那處法陣說道:「這處法陣原本就是為了應付羅剎而設的,大家都退到法陣之後,有了依仗再圖進攻。」
陳雲生覺得他說的有道理,便率領眾人退至山谷之外,至於遠處的滄瀾衛早就會意,率先退了出去。天空中陰雲漸進,大家依稀看到雲中翻滾的陰魂,此時還有不少地上不斷冒出的蒼白的瘦削之人急匆匆向山谷外行來。
樂翔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瘦削之人,不由得後背心中發寒,這些人就是他們在地下洞穴中遇到的樹精,不禁移動迅速,更是凶狠無比,稍有不慎便有性命之虞。而陳雲生看到天空中翻滾的陰魂,也有些頭疼,對於這種精通魂力的鬼物而言,自己也沒有太好的誅殺手段。
兩人對望一眼,從對方的眼中都看出了一絲憂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