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楓眨著眼睛說道:「說也奇怪,昨天還對那群人恨得牙根癢癢,今天就淡了一些,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韓楓一定不會殺了他們,因為他們根本不值得一殺。」
陳雲生頷首道:「孺子可教。正所謂天道無常,人道卻是有倫常的。就算此刻到處都是黑暗、冰冷、弱肉強食的黑森林,身為一個修行者,也要用自己羸弱的星火照亮週身三尺之地。這才是我們修道的目的和最終境界。」
韓楓眼神中充滿了對師傅所說境界的嚮往,幻想著自己什麼時候能夠修成大道,馳騁天際。
陳雲生在韓家一處僻靜的房屋中布上了一個五氣歸元法陣,並且在屋子的牆壁上佈滿了隔絕靈氣的法陣,這樣屋內靈石散發的靈氣就不會釋放到外面。留下了十幾顆中品靈石和幾百顆下品靈石,陳雲生的納虛戒頓時空了很多。五氣歸元法陣經過了他的微調,靈氣釋放的十分緩慢,加之牆壁上的法陣可以隔絕靈氣,靈氣在這個屋子內越聚越濃,修煉效果不次於靈山仙府。
陳雲生又將那瓶固本培元丹留給韓楓,他資質不好,這瓶丹藥正好適用,然後將他在天星閣中記下的幾篇練氣的法門傳授了韓楓,並且留下一篇劍訣。他所留的法訣和劍訣都是簡單易學的,至於jing微深湛的道訣留下也沒用,憑著韓楓現有的資質,無人指導很難參悟。依照陳雲生現在的想法,等天穹派過了多事之秋後,要將韓楓接上太白峰,在自己身前指點,這才是為師之道。
一家人再次千恩萬謝,陳雲生和柳曉山向大家揮手告別,踏上穿雲舟,化作一道流光,消失於天際。
韓楓將手中的飛劍握得緊緊的,眼中泛著希冀的光芒,他要像師傅一樣做個偉大的修士。
……
火石村,殘破的小院中,一個五十來歲的中年人坐在院中曬太陽。他臉色灰白,氣色不是很好,半躺在長椅上,眼睛瞇成了一條線。秋日午後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只有這個時候,他的內心才能感覺到一絲溫暖。
陳雲生輕飄飄地落在院中,面無表情地看著躺在椅子上的中年男人。男人似乎感覺到了什麼,緩緩地睜開眼,看到一個身穿白衣的英俊青年長在自己的身前,這青年的相貌有一點熟悉,讓他想起了腦海那片黑色的區域中深藏的陳年往事。
男人臉上絲毫沒有吃驚的表情,似乎和陳雲生約定好了一般,他用有些懷疑的語氣說道:「你來了?你是來尋仇的嗎?」
「是的,陳某晚來了二十年,讓你久等了。」陳雲生淡淡說道。
「該來的總會來,就算我絞盡腦汁搬了那麼多次家也無法躲過。」男人歎道。
「是你自己的解決,還是我幫你。」
「嘿嘿,你幫我?我王勉什麼時候用別人幫,你算什麼東西。沒錯,我王勉的確怕死貪生,但是你老子當年要是提前給我說明他惹了那麼狠的仇家,我會跟他嗎?我會將所有身家性命都押在麒麟鏢局嗎?是他背叛兄弟在先,也怨不得我心狠。你若殺我,趕緊動手,別磨蹭蹭的。」王勉聲嘶力竭地嘶吼道。
聽到王勉的吼聲,從屋內跑出一個中年女人和一個年輕的後生,後生的身後還有一個年輕的女子,手中抱著剛剛滿月的嬰孩。中年女人跑到王勉身前,聲音顫抖地問道:「當家的,怎麼了,你吼什麼?這個年輕人是誰?」
王勉乜了女人一眼,狠狠說道:「他是個討賬的魔頭,你們趕緊回到屋中,沒有我的吩咐不許出來。」
年輕後生從牆邊抄起一根鋤頭,擋到王勉身前,戰戰兢兢地說道:「你…你離我爹遠點,別過來。」院內一片混亂,吵醒了剛剛睡著的嬰兒,他啼哭聲使原本肅殺的氣氛變得有些怪異。
陳雲生面上依然冷厲異常,他寒聲說道:「就算我爹當年對你有所隱瞞,你也不用趕盡殺絕,連我也不放過。當年你回來之後若將事情的原委告訴我爹,興許大家還能想出一個萬全的辦法,千不該萬不該,和三個鬼使一起設計將我父親引入山谷,被人堵住後路,令他屍骨無存。你的心腸也太狠毒了,枉我父親與你八拜結交。」
王勉冷笑道:「現在你再說這些有什麼用?我王勉做了就不後悔,唯一後悔的事情就是沒有斬草除根,永絕後患,才有今天的禍事。不要廢話,我王勉活了大半輩子也膩了,給我來個痛快的,若拖泥帶水,你就不帶種。」
中年女人慌了,她跪在地上,淚眼婆娑,慼慼慘慘地說道:「當年的事情都是王勉他一時糊塗,你就大人大量,饒了他吧,你看在我們一家儘是婦孺的份上,就饒了他吧。你知道我們一家這些年都是怎麼過來的嗎?整日東奔西走,到處搬家,當年那檔子事在他心中做下了病根,就連睡覺都睡不安穩。當年殺你爹的人也不是王勉,我們一家人都是凡人,匆匆幾十年的壽命,難道你就不能看著我們自行生老病死嗎?」
那個年輕的女子也跪在地上磕頭求情,最後連年輕後生也扔掉鋤頭,加入求情的行列。一時間小院中哭聲震天,哀號不斷。
柳曉山微微皺眉,她不擔心陳雲生出手報仇,在她的眼中恩怨向來涇渭分明,她擔心的是陳雲生的心軟了,放過仇人。修行之人不僅要面對清苦的修行,還要戰勝自己的心結,如果這件事情陳雲生處理不好,恐怕會影響他今後的修仙之路。
陳雲生如同一尊雕像,靜靜地站在小院中,冷眼看著對面哭做一團的三人。王勉沒有動容,他盯著陳雲生的眼睛,沒有一絲逃避,雖然他貪生,卻不傻,他若稍有退縮,必然沒命。他要裝的大義凌然,裝的義正言辭,就好像任誰在那個環境中都會如此選擇。
陳雲生說話了:「好,看在你一家老幼的份上,我不殺你。」
此言一出,王勉心中千斤大石落地,他看得出陳雲生是那種言出必行之人,對付這種人比對付小人要容易的多。心中這樣想的,表面卻絲毫沒有帶出來,他依舊陰沉著臉說道:「既然如此,王某就不多留閣下了,請便吧。」
王勉一家人也都鬆了口氣,他們相互擁抱著癱軟在地上,彷彿在慶祝劫後餘生一般。
柳曉山有些急迫地說道:「你真的要放過他們嗎?他們可是殺害你父親的兇手,韓鏢頭也是因為這廝而死去。」
陳雲生幽幽答道:「曉山放心,我說過不要他性命,卻沒說過放過他。」
王勉心中不以為然,他自忖將陳雲生看透了,所謂的不放過無非就是在他身上留下些什麼物件,砍支手臂,剁條大腿之類,能保住性命比什麼都強,只要能挨過這一劫,從此他再也不用到處搬家。
一股霸道孤絕的氣息從陳雲生身上放出,小院中的所有人都在這種氣息下瑟瑟發抖不已,王勉扯著嗓子喊道:「怎麼?你後悔了不成,你還要動手?」
陳雲生冷冷答道:「我陳雲生不像你這種無恥鼠輩,出爾反爾。像你這種人不配有人心,就應該像一頭行屍走肉一般活著。」
說罷,陳雲生眉間泛出一道幽藍,一剎那,王勉的眉間也泛出了同樣的幽藍,他的雙眸漸漸失去了光澤,變得呆滯。臉上的肌肉變得僵硬,舌頭從口中伸出,口水滴滴答答的流在了地上。雙手一個勁地在自己脖子上抓撓著,不一會就血肉模糊。
中年女人和青年後生急忙將王勉的雙手按住,這才阻止他進一步自戕身體。突然,青年高喊道:「爹爹鬆口,爹爹鬆口。」原來王勉一口咬在青年肩膀上,頃刻間血光崩現。
陳雲生覺得一陣厭惡浮上心頭,攜手柳曉山化作遁光而去。
半空中,柳曉山問道:「你剛才用了什麼法術,王勉為何變得如同野獸一般?」
「是魂法的一種,叫做誅心,這是第一次使用,用在他身上正合適,你覺得呢?」
柳曉山歎了口氣答道:「你一刀斬了他就好,何必這麼麻煩呢?難道只是因為你不想傷他性命?千萬莫留下心結。」
「是他不配。我心結已了。」陳雲生淡淡說道。
穿雲舟飛快的劃過天空留下淡淡的一條雲跡,陳柳二人來到了鹹州城北的紅楓谷。地上那條長十幾里的深坑依舊寸草不生,燒焦的土地上佈滿了黑亮的石塊。大片大片紅色的楓葉猶如火焰一般在山谷中燃燒,深坑旁邊的荒草深可沒膝,看來自從二十年前那場大戰之後,此地再無人走過。
天空中不時有幾隻北雁飛過,留下幾聲悲慼的鳴叫。陳雲生眼中泛著淚光,他默默的從腳下拾起幾塊黑色的石頭放入納虛戒中。秋風搖曳著陳雲生的衣袂,他驟然間感到一絲寒冷,自從築基以來,很少有這種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