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淅淅瀝瀝的下起了小雨,天穹山的雨季隨著這場微雨到來了。接下來長達三個月的日子裡每天都會下雨,這也就意味著三個月見不到太陽。
幾點雨滴落在陳雲生的手指上,冰涼刺激了他的神經,他手指微微動了一下。又過了一炷香的功夫,陳雲生緩緩的睜開了眼睛。此時的天空一片灰濛濛,看不到太陽,也看不到雲彩。他感覺到自己的眼眶中流動著一股熱流,一顆滾燙的淚滴從眼角滑落。在雨中落淚,誰知道落下的是淚水還是雨水。
原來一切都是虛幻的,他雖然早知道這個事實,卻多麼渴望那場夢境是真實的。但是他無法逃避,陳雲生認為,如果明知道是幻境還享受其中,就是對逝去親人的大不敬,讓他們在天之靈無法安息。
「逝去便逝去,現世中的一切總歸要化作塵埃,如果自己整日流連於幻境,怎能對得起還活著的親人和朋友。」
陳雲生咬咬牙,顧不上週身的酸痛,從地上爬起來。青色的長袍上沾滿了灰塵,他也不去撣掉,而是舉目四顧。一個女子的身影出現在他的眼眸中,對方也似乎剛剛醒來,眼神中充滿了迷茫和一絲不解。
陳雲生走到了柳曉山跟前,伸出右手,將她拉起來。柳曉山揉揉有些發暈的太陽穴,悻悻說道:「雲生哥,你剛才有沒有做一個奇怪的夢?」
陳雲生苦笑道:「做了,不過何止是奇怪,簡直是匪夷所思,光怪陸離,甚至還有一些驚心動魄。」
柳曉山報以一個微笑:「可不是,我夢見回到金沙國了,眾位王兄和父皇親自迎接我。還有我師傅,他們好生奇怪,整日圍著我轉,曉山想要什麼他們都會滿足。這顯然不大可能,我幾個哥哥要麼四海雲遊,要麼煉寶修行,在不就是在民間捉妖殺怪,哪有時間陪我啊。就算他們都有空,我那父皇肯定不會有空。所以稍加思忖,就知道是一個夢境。倒是還夢見了你了……」說道這裡,柳曉山突然聲音放低,做出小兒女嬌羞之態。
陳雲生心中苦笑:「我也夢到了你,不過情形就沒那麼美好了。」
二人交談幾句,陳雲生說道:「我們需要趕快回到太白峰,把消息告訴思勤師兄,讓他早作準備。」柳曉山點頭稱是。
陳雲生神念甫動,穿雲舟出現在身前,放出一股柔和的光暈。陳雲生心中微定,看來這次是真的了,神識和靈元都可以使用了,法力也恢復的大半。他攜著柳曉山登上穿雲舟,一個細節讓陳雲生心中暗自納悶,他記得被鬼蝠老祖追趕的時候,穿雲舟已經快要散架了,船板有好幾道細微的裂縫,怎麼經過了一場幻境,一條裂縫都找不到了。
「難道這法器可以自動修復?」陳雲生心中疑惑,可是此時並不是想這些事情的時候,回去問問葉穿雲自然就清楚了。小船化作一道流光消失在天際,陳雲生不知,就在他剛剛離開,山壁上的洞窟之內走出了一個女子,赫然便是只有半個面皮的奚文君,她詭異地笑笑,忽地從原地消失。
一路無話,陳雲生經過了一場心靈的磨難,變得有些沉默,看著同樣沉默的柳曉山,他心中暗道:「看來曉山遇到的情形遠不似她說的那麼雲淡風輕。」
兩日光景,太白峰出現在陳雲生視野中,白雲環繞山間,上不能望到峰頂,下不能看山腳下的岩石,只能看到密密匝匝的樹林和灰色的天空。陳雲生熟練地來到一處平地,收起穿雲舟,四處打量,卻沒有發現值守的弟子。
他心中微感奇怪,就算平日天穹派內有些講道的法會,防衛也不會如此鬆懈。「難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這個念頭一閃而過,讓他的心陡然一翻,「莫不會是司天閣知道行跡敗露,提前動手了吧。」
他御風而行,柳曉山借水遁緊緊地跟在他身後,她似乎也感覺到了這裡有一絲不尋常。
一連經過了幾重殿宇,陳雲生都沒有發現半個人影,這讓的他心懸到了嗓子眼,心中更是認定此處有蹊蹺。
穿過地火室,來到天星閣,陳雲生推開院門,依然不見有人。院子中乾淨的連一片樹葉也沒有,顯然是有人剛剛清掃過。正當他準備轉身離開時,眼睛突然落在一塊青磚上。一小灘暗紅色血液滲入了青磚裡,留下一灘褐色的血漬。陳雲生心中登時涼透,他急匆匆地向排雲殿行去,剛才一圈下來,只有這個地方還沒有去。
排雲殿是天穹派殿宇之中海拔最高的一座,面積也最大,有一種居高臨下的昂然之氣。平日只有重大的慶典時才會啟用,陳雲生任憑細細的雨絲淋透了全身,此時他的心中寒意極盛,一種不詳的預感縈繞著心頭。他不敢順著這個思路想下去,這是他不能承受之重。
排雲殿出現在陳雲生視野中,金黃的琉璃瓦此時沒有一絲光亮,灰禿禿的牆壁由於被雨澆濕顯得有一絲yin仄。一陣涼風夾著幾點雨滴飄來,陳雲生瞳仁突然緊縮,從風中他聞到了一絲血腥味。
御風術施展的淋漓盡致,轉眼間人就來到排雲殿的院牆外,陳雲生的心再次縮緊,他看到一條細細的紅色河流從大門下的縫隙中流出,兩扇大門此時已經微微的張開,但是角度太小,無法看到院內的情景。
心念微動,他身子輕盈的飄在了半空之中,雖然有一些心理準備,可是看到院中的情景,陳雲生身子漸漸變得僵硬了。他身後的柳曉山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只見院子中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在碎石中,在瓦礫下,比比皆是身穿青衣的天穹弟子,有人被開膛破肚,有人被削去四肢,有些腦袋被掛在房簷上,更有堆積如山的殘肢斷臂。院中立著一個青銅色的大鼎,鼎中盛滿了殷紅的血水。
此時鼎中的血水已經滿溢,在地上凝出了幾條小溪,其中一條沿著大門流淌出去。
陳雲生眼中沒有一絲神采,若不是他身體還在微微顫動,和死人無異。雨越下越大,將他的髮髻衝亂,鬢間的髮絲貼在了臉上。柳曉山緩緩來到陳雲生身旁,她用芊芊玉手握住陳雲生冰涼的如同石塊的左手。
「雲生哥,我們離開這裡吧,回金沙國去,那裡不會有這麼多死人。」柳曉山悲慼地說道。
陳雲生乜了她一眼,冷冷說道:「你處心積慮,再次引我入彀中,真把我當傻子不成。」
柳曉山面上露出驚異的神色,她抹去眼中的淚滴,慘然道:「雲生哥,你在說什麼啊,莫非被眼前的修羅地獄刺激得神經不正常了?」
陳雲生甩脫她的手掌,寒聲道:「你一而再,再而三地褻瀆我的至親和師門,今日若不和你拚個你死我活,我陳雲生真是枉自為人了。」說罷,他手上一花,兩柄寒徹透骨的短刀已經握在手上。
一陣尖銳放_蕩的笑聲迴盪在空中,一個半邊人臉的女人出現在陳雲生身前十丈開完。女人yin惻惻地說道:「你是怎麼發覺這裡仍然是一個幻境的?」
「細節。」陳雲生低聲說道。
「哦?不妨說來聽聽。」女人微感詫異。
「既然要在此地決一死戰,告訴你也無妨。我用的穿雲舟原本已有破損,但是再次使用之時卻發現破損全部完好如初。但是單憑此點我尚不能判斷此地為幻境。剛才來到排雲殿時,發現兩扇殿門全部微微張開,此時我已可斷定此地必為幻境。
真正天穹派的排雲殿院牆上的大門只有一半能夠開啟,另一半是固定的。這是我師伯用來jing醒門中弟子所用,所謂花未全開月未圓,向道之心不可忘。沒想到這反而成了我勘破魔障的利器。」陳雲生緩緩道來,每個字說的都異常的清楚。
女子怪笑了一聲:「也難怪,來到此重幻境之人並不甚多,所以我也有稍許疏忽,不想竟然被你抓到了。不過就算如此,你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陳雲生的耐性早被她消磨盡了,他雙手電芒暴漲,龍鳳雙刀頃刻間如同兩個發光的球體。陳雲生用力向女子擲來,他一出手就拿出了最具威力的絕招——鳳舞。他可不信女子說的話,既然自己能夠從第一重幻境中擺脫,突破第二重幻境也是早晚之事。
面對來勢洶洶的金銀兩色旋風,女子面色稍顯凝重,她伸出左手食指向前一戳,身前的空間頓時出現了一個巨大的裂縫,金銀兩色的旋風盡數射入裂縫。須臾之後,裂縫越來越小,最後凝結成一縷光絲,消散於空中。
女子面色微微有一些發白,顯然剛才這招使的著實不輕鬆,不過能化去陳雲生的雙刀,就如同砍去對方的左膀右臂。接下來要對付陳雲生,就容易多了。然而,當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陳雲生身上時,竟然驚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