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曉山笑嘻嘻的說道:「多謝張兄提醒,張兄既然是地主,那就請張兄先飲了杯中之物。」
張明遠一雙大手小心翼翼的將罈子的泥封去了,一股白濛濛的液體被他倒入面前的青瓷碗中。
他雙手捧起大碗,面色凝重,體內真元湧動,一股紫色的電光不時的穿梭於他的皮膚紋理之間。陳雲生看到張明遠慎重的表情,心中越發擔心柳曉山,雖然他知道這個女子非是勝券在握不會和人打賭,當他聽到張明遠開場的那段剖白,不禁又開始為她擔心起來。
第一碗酒張明遠喝了有半柱香的功夫,他身上那倒紫色的閃電變得有拇指粗細,閃爍的速度更快了,他體內的靈元在飛快地化解這酒力,饒是如此,張明遠也感覺到頭有點發昏,雙眼發直。
柳曉山輕盈的端起海碗,也不見她運功,一碗酒頃刻就化為烏有,青瓷碗異常乾淨,連酒水的痕跡都沒有剩下。
再看她,臉不變色,氣不長出,表情和剛才沒什麼兩樣。張明遠有點傻眼了,他瞪著兩隻大眼,仔細觀看著柳曉山的動作,並沒有什麼不妥之處,就連她週身的靈氣都沒有什麼擾動,「真的是見鬼了,難道這個女人天生好酒量?」張明遠不由得在心中打了個突。
柳曉山笑吟吟的望著他,嫣然道:「張兄繼續啊,莫非剛才那碗酒後勁太猛,你還需要休整一會嗎?」
張明遠受不了她擠兌,登時將自己的酒碗滿上,嘿嘿笑道:「柳姑娘到我老張是何許人也?區區一碗就怎能難道我,你上眼。」說罷,一仰脖,海碗見底,比剛才第一碗喝得更加利索。
柳曉山豎起大拇指說道:「張兄不愧是聽風谷第一好漢,小妹佩服之極,無以為報,只有捨命陪之。」她滿上酒碗,也學著張明遠的樣子,一飲而盡,碗底乾淨的不見水漬。
張明遠此時已經感覺到太陽穴一陣陣狂跳,眼中冒出數道血絲,紫色的閃電如同一條靈蛇一般在他身上遊走不定,「辟啪」作響,對面的陳雲生和柳曉山面容在他眼中依舊有些模糊。
此時,陳雲生終於將懸著的心徹底放下了,這位柳姑娘肯定是做了手腳,至於使用了什麼手段,他不知道卻也懶得知道,現在他得到了一個結論,誰要是惹到了這位九公主,一定沒有好下場。
看到張明遠已經有些醺醺然,柳曉山佯作關切狀說道:「張兄怎麼啦,不舒服嗎?聽說你的極限也就是兩碗而已,不如就此認輸吧,再鬥下去,曉山真的擔心張兄身體有什麼閃失。別人結丹結的都是金丹,張兄結丹結的一定是酒丹,這酒丹要是和壞了,也沒有仙藥能夠醫治。」
張明遠看著桌上那壇「三碗倒」,大聲說道:「罷罷罷,老張就挑戰一下極限。看看到底是麻子臉小姑娘厲害,還是我聽風谷第一酒仙厲害。」
現在,柳曉山臉上被氣得沒有一絲血色,這位張老兄竟然到了這個地步還不忘了擠兌她。旁邊的陳雲生已經滿臉笑意了,被柳曉山輕怒薄嗔地看了一眼,他只好強行忍住,表情卻更加古怪。
張明遠晃晃悠悠的將第三碗滿上,用略帶癡呆的眼神看著對面二位,然後朝面前的酒碗指了指,意思是說我要開喝了。柳曉山冷冷道:「請吧。」
第三碗酒涓滴不剩的被張明遠灌下肚,頓時一股火熱從他的胃中竄上天靈,體內的靈元再也無法壓制磅礡的酒氣,在他的經脈中奔騰的不再是靈氣,而是酒氣。他臉色變成了絳紫色,身上圍繞的閃電已經有碗口粗細,紫色的電芒奪人的二目。陳雲生將柳曉山拉到自己的身後,又將七十二片渾天黃陽玉甲取出,橫陳的身前。他擔心張明遠無法化解酒中蘊藏的巨大靈氣,而突然暴走,傷到柳曉山。
張明遠此時只感覺到天旋地轉,雙腿發顫,週身上下一點力氣也使不出來,可是心中偏偏想要尋找些東西來發洩,自己的人生畫面飛快的從眼前閃過。他幼年拜師,離別父母,獨自在山谷中修行,連父母過世也沒能陪伴在二老身邊。他一個人孤獨地站立在雙親的孤塚旁,獨自垂淚,任憑秋風呼嘯,眼前荻花蕭瑟,楓葉如火,雙親卻不待,何其悲涼。
修仙,修仙,為何而修?淡漠了親情,遺忘了友情,難道這就是他所追求之物麼?從此他開始沉湎於酒,凡酒,仙釀,一概不拒。越烈的酒,越能讓他忘了自己的過往,也許只有在隆冬寒徹的夜晚,獨自醉酒後,才能回憶起人生初始之時的點滴快樂。
張明遠倒下了,「三碗倒」這個名字雖然粗陋,但貼切,他真的無法喝下第三碗。
柳曉山眨著星眸,若有所思,剛才呈現在張明遠臉上的寒徹骨髓的悲傷讓她動容了,原來這個粗獷漢子也有過往的傷心之事,剛才還信誓旦旦,要報復人家的九公主,現在同情心又開始氾濫了。
陳雲生看著爛醉如泥的張明遠,奇道:「你是如何喝下兩碗烈酒的?」
柳曉山笑盈盈地看著他,說道:「曉山真的是喝在自己的腹中,我酒量可大著呢?」
陳雲生看到她眼含笑意,知道她在戲弄自己,正色道:「你的手段也真是厲害,張兄金丹修為,何等犀利的眼光,竟然被你瞞過了。」
柳曉山嫣然道:「你可知道我是奎精之體麼?搬運些許的酒水自然不在話下,莫說他是金丹修為,就是元嬰地仙,也看不出分毫。」
「曉山,我們不可以做的太過分啦,張大哥古道熱腸,多次出手幫過我,這次又要找人家幫忙,你可千萬手下留情。」
「知道啦,不過此地酒氣太濃,我們到洞外待著吧。」
……
天色放亮,一輪紅日懸於東方,聽風谷東面一片生機盎然,無論高達十幾丈的水杉,還是低矮的薔薇都被披上了一層火紅,瑰麗無雙。
柳曉山坐在山巖之上,雙腿輕輕擺動著,星眸盯著洞前的情郎。陳雲生剛剛練完六十四路鳳鳴刀訣,刀法的細節卻未盡然,否則用一上午的時間也不夠演練一遍。只要不閉關,每日早上練刀已經是陳雲生雷打不動的習慣,每次收勢,他都能從剛才的演練中得到一分感悟。
修士除了平日打坐練氣,還要修煉一些輔助的法訣,否則空有一身靈元無處施展。陳雲生的鳳鳴刀訣嚴格地說是一種御器的方法。一個修士並不是拿到一個法器,記住口訣就能夠操縱的游刃有餘的,雖然結丹修士操縱自己的本命法寶要相對容易一些,要想做到取百里外對手的首級如探囊取物卻是勢必登天。
試想兩個修士各自使用法寶在空中纏鬥,上下左右前後六個方位可以選擇,能夠將兩件寶物碰的一起的概率很小,如果非要這麼做,駕馭法器之人的御器功夫也要非常高明才行。所以修士鬥法一般不是使用自己的法寶、法器和對方的法寶、法器在空中較勁,而是瞅準對方修士的空當,發動雷霆一擊,直搗黃龍。
當然有兩種情況例外,比如兩個修士想要比較手中寶物的優劣,倒是可以操縱兩件寶物在空中纏鬥不已。還有就是使用寶物防身之時,例如對方一劍刺來,被攻擊的修士自然而然的要祭出法寶將對方的飛劍阻止在身前。
總而言之,御器也是一件既高深,又精微的學問,須知哪個修士也不是站著不動讓人攻擊。就拿陳雲生的鳳鳴刀訣來說,每刀斬下的方位,使用的力道,切入的角度都有很多講究。很多修士的護體神光並不是均勻分佈,所以選擇如刀的角度就很重要。刀法講究斃敵即可,千萬不能用力過老,否則一旦被對方避開,自己又不及召回法寶,這種情況是比被動的。當然御器的法門也有好有壞,不能同一而論。
所以修士很重要的一門功課就是修煉御器的法訣,雖然陳雲生還不能將雙刀化為本命法寶,這對於他領悟御器之術的精妙卻無甚大礙。
此時,張明遠的洞府大門打開,一個身形略顯憔悴的大漢走了出來,柳曉山妙目掃過,旋即從山巖上跳下,來到張明遠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張兄的酒名字取的真貼切——『三碗倒』,小妹昨晚尚未飲夠,我們不妨再對飲三碗?」
張明遠眼睛瞪的溜圓,如同見到怪物一般,語氣稍顯促狹的說道:「還喝個啥,再喝連老命也掛了。罷了,你們兩個過來,老張願賭服輸,告訴你們羅之青的事情。」
柳曉山小嘴一撇:「人家才不稀罕知道呢,老套的故事有啥意思。」說完如同小兔子一般跳到一邊,連瞅也不瞅張明遠。
「你、你、你,你這不是要整死某家嗎?」張明遠深知不履行諾言的結果是什麼,此時他氣得體如篩糠,顫抖不已。
一旁的陳雲生看不下去了,急忙打圓場,他乾咳一聲道:「曉山,既然張兄願賭服輸,你就別不依不饒的了,我們一起聽聽羅之青的故事。」
柳曉山睥著張明遠,笑道:「這故事可聽得?」
張明遠黑著臉道:「聽得,聽得,姑奶奶裡面請吧。」